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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车的乃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满面俱是精干之色,手提丝鞭,意气洋洋.十足一副阀阅门弟中的豪奴模样。
车厢中坐的乃是两个锦衣华服之英雄少年,只要瞧上一眼,便可瞧出这两人必是少年得志的武林豪杰。
只不过较为年长之一人,神色间却有些拘束难安,不时悄悄伸出手来,拉一拉他崭新的衣衫.似是在此之前.他从未着过如此华丽的衣衫。
还有个满身锦衣,头鼓珠冠的残废老人,一条手臂竟已完全不能动弹,但神情之间,亦是洋洋自得,似是方曾做过些极为得意之事。
这二人不问可知,也就是妙法、妙空与百维.那赶车的自是妙雨。
这华丽的马车,崭新的衣衫,自也就是用庄院中盗得的金银购来。
妙雨扬鞭打马,车行如飞。
走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已可隐隐望见传声驿外那株脍炙人口之槐树。
枝叶亭亭,浓密如盖,一眼望去,气派果然不小,有如人中之帝王一般。
远在百丈之外,百维已忍不庄探身而出,瞧见这株槐树,不觉长长松了口气。
就在今夜,就在这槐树下,他便要探听出一个绝大之秘密。
此时虽然仍是清晨,但传声驿中已是人声喧哗。
小小的青石街道上,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摊铺,较之赶集时的热闹,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个摊位旁,都有三五个神情剽悍的人物在放怀吃喝,高谈阔论,但吃完之后,无一人付出银钱。
原来这些摊位全都是南宫世家摆下招待来自四方之宾朋豪杰的。
那大槐树下,却坐着四五个青衣灰发,目光锐利,打扮的虽朴素,但神情间却自有一种尊贵之气的中年妇人,面前长桌之上,整齐的放着些笔墨、纸张。
一个年纪较轻之青衣妇人,正在捉笔书写,另四人只是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甚至绝无一人抬起目光来瞧上—眼。
走到近前,才看出那些桌椅摊案,虽然极其简陋,但摊上食品菜肴.却无一不是极为精致之物。
樽中美酒.更是清洌芬芳。
百维等车马还远在十丈之外.便闻得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百维自窗内将四下情况瞧得清清楚楚,不禁皱眉道:“这整个传声驿,此刻看来已似个偌大的酒楼茶馆一般,岂非可恼。”
他想到晚间南宫世家既然有秘密在这槐树之下,却又偏偏令此地如此喧闹,心中不觉大是奇怪。
只觉南宫世家这岂非自己向自己捣乱吗?
又想到此地既然如此喧闹,自己夜间行事,必定大为不便.是以口中不觉的说出可恼。
妙空、妙法自不知他心意。
妙法微微笑道:“比武招亲之会,本该是如此热闹的.只是不想我等也能恭临其盛。”
妙空亦自悄声说道:“南宫世家如此招摇.于其自身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等见了本该欢喜才是,有何可恼?”
百维自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只得苦笑道:“贫僧久离红尘,见到如此喧嚷之地,不觉有些烦厌之感而已。”
语声微顿.忽又一笑,压低声音道:“我要两位莫忘了此后该以弟兄相称,不想自己却先将贫僧这两字说漏嘴了。”
这时车马虽已放缓,但两匹健马犹在前行。
忽然间,四条黑衣大汉,自道旁一闪而出,齐地出手勒住了健马辔头。
健马猝然受惊,仰首一声长嘶。
车夫打扮的妙雨故意做出勃然大怒之态,扬鞭怒喝道:“四位是干什么的,快些放手!”
那四条大汉中有一人包头黑巾上,绣着道黄线,沉声道:“我四人俱是南宫世家门下,朋友们若是过路的,请绕道而行。”
妙雨面上犹自愤愤不平,满脸俱是仗势欺人的豪奴之态,打着官腔道:“哥子们也不瞧瞧,咱们这副模样像是过路的吗?”
那大汉浓眉微轩,厉声道:“朋友们若是特地前来赴会的,更该早些在此下车,到咱们内府帐房那里去登记登记。”
妙雨暗中吃了一惊,忖道:“果然不出百维所料,这里端的不是轻易可入之地.幸好咱们早有商量,否则恐难以闯入传声驿一步。”
口中却仍然大声道:“还要登记,登记什么?”
那大汉神情更怒,大声道:“你当咱们南宫世家集会之地,是任何人都可来的吗?嘿嘿,那朋友你可大大的错了。”
妙雨犹自抗声道:“但咱们大爷也是……”
突听一声轻叱:“好大胆的奴才,还不住口!”
百维随身下了马车,神情威严,气派大变,果然是雄峙一方之江湖豪杰的模样。
妙法、妙空跟在身后,神情虽然难免有些拘谨不安,但恰巧正是武林名家,深知规矩之后辈子弟,与父兄辈同行之神态一般。
妙雨瞧了他们三位—眼,果然不敢再发一言。
连神色间那种畏缩之态,都装做的唯妙唯肖.双手垂下,退到一边。
百维向那大汉微一抬手,嘴角露出一丝十分庄严之微笑,沉声道:“家奴无礼,朋友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兄弟在此有礼了。”
他话虽说的谦恭,但隐隐仍有锋芒露出。
那大汉见了他如此气派,听了他如此言语,气焰顿时也弱了下去。
不知不觉,放开了抓住辔头的手掌,赔笑道:“庄主如此客气,反令小的们不安了。”
妙雨听他脱口唤出庄主两字.心中实觉有些暗暗好笑。
但想到一位久隐山林的少林高僧竟能做出庄主之神态,那怀疑之心不觉更重。
只见百维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我等可是要去那边留下名姓吗?”
那大汉道:“庄主若是不嫌麻烦,便请进去,此乃咱们太夫人订下的规矩,为的是防止不三不四之人混来冒数而已。小的们奉令行事,但望各位能原谅小的们的苦衷。”
百维颔首微笑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当下举步而行。
那边的青衣妇人,虽然仍似全未留意到这边发生的情况.但几双明锐的眼神,已有意无意间向这边瞟了过来。
不等百维来到近前,那年纪最轻,方才犹在提笔书写之中年妇人,已缓缓站了起来,含笑道:“各位远道而来,此间还要令各位如此麻烦,非但贱妾们心不能安,家主人日后亦将亲来谢罪。”
妙雨见这妇人不过只是南宫世家中之奶母管家之身份,但言语得当,神情安详,纵是别的大户人家之主母,也不讨如此,一时之间,不禁对南宫世家之潜力,微微起了些敬佩之心。
百维抱拳谦逊数语,其余的青衣妇人,目光俱都在含笑而望。
只见那最年长之妇人微笑接道:“贱妾不嫌冒昧,妄自猜测,各位必定是江湖中大大有名.也必定是贱妾们素仰已久的人物。各位如能将大名见示,好教贱妾们也能瞻仰瞻仰武林名家之真面目,贱妾们定是感激不尽。”
明明是要盘问人家姓名,但她话偏偏说的如此客气,教人无法拒绝。
百维含笑道:“在下冯维,舍侄冯法、冯空,俱是山野之人,在武林中从来籍藉无名,怎当得嬷嬷们如此谬誉。”
那青衣妇人含笑万福,道:“原来是冯老英雄,失敬失敬……许二娘,这位老英雄之高姓大名,你可听清楚了吗?”
她身左一人,年纪也已不小,两鬓华发苍苍,神情看来最是凝重,枯涩的面容上,绝无丝毫笑容。
此刻垂下头来,将膝上一本又厚又大,形如帐簿般之纸本,极为迅快地翻动了一遍,口中沉声说道:“冯老英雄原来从未入过绿林?”
百维哈哈一笑,道:“寒宅子孙,虽然多有不肖,但幸好尚知礼法,上线开扒,杀人越货之事,是从来不敢做的。”
那青衣妇人许二娘目光下垂,手翻纸本,接着又说道:“冯老英雄原来也未曾做过镖局生意,更未曾设场授徒?”
百维微微笑道:“寒舍子弟稍能温饱.无论明镖暗镖.俱未曾保过,更不敢以此一身拙劣之武技授徒,误人子弟。”
许二娘双手不停,口中亦不停,接着又道:“冯老英雄可是来自凉州?”
百维微一沉吟,摇头道:“不是!”
许二娘啪的一声,合起了帐簿,霍然抬起头来,目光*视着百维,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冯老英雄既非黑道豪杰,亦非白道英雄,也不是凉州冯康世家中的亲戚子弟.更未曾在江湖中留下任何事迹,黑、白两道中,根本没有冯老英雄这号人物。”
她目光虽然咄咄*人.但语声却说的平和沉静已极,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与任何人俱都毫无关系之事,说完了便又垂下目光,不再言语。
百维心中暗暗吃惊,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反而哈哈大笑道:“在下早巳说过,寒舍子弟,全是无名之辈……”
那年纪最长之青衣妇人接口道:“以冯老英雄这样的气派武功,却在江湖上毫无名姓……吴四娘,你不觉太奇怪了吗?”
她身右一人,年纪似是最轻,面上笑容也最是温和动人,笑将起来,梨涡微现,齿如编贝,想当年必是个美人胎子。
但她那一双目光,却是冷峻锐利,与她动人之容貌显得极不相称。
百维瞧了她一眼,便知这女子无论心计武功,俱未见在自己之下,心中又不禁加深了几分戒备,暗暗忖道:“不想南宫世家内院之中,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可叹我昔日竟不知情。”
只见吴四娘盈盈一笑,缓缓道:“多年不见.三位竟忘了我吗?”
百维暗中又吃了一惊,干咳一声,道:“嬷嬷原来认得在下吗?请恕在下眼拙,却忘了何时曾与嬷嬷见过面了。”
吴四娘咯咯笑道:“道长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多年前在武当山上,贱妾便曾见过道长数面,道长今日虽然换做俗家打扮,贱妾还是认得的。”
她冲口说出道长两字.妙法、妙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但听到后来,他两人却渐渐放下了心事.只因百维并非武当门下、她如此说法,显然是在以言语相诈。
只是这女子居然能想到自己可能乃是出家人乔装打扮,这一点已实足以惊人。
只见百维面带微笑,道:“不错,不错,我倒险些忘了……”
妙法、妙空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承认,又不觉大大吃了一惊。
哪知百维却接着说道:“不知师姑何时还俗的,当真可贺可喜。”
吴四娘先是一喜,又是一怔,继而咯咯笑道:“哎哟,听道长如此说来,莫非竟将贱妾们当做姑子吗?”
百维微微笑道:“在下若是道士,嬷嬷自然就是尼姑了。”
话未说完,两人已相对大笑起来。
表面看来,似是良友重逢,两情融洽已极,暗中却是勾心斗角,谁都恨不能一下揭破对方之心事。
吴四娘娇笑道:“说真个的,我虽或瞧错了,但以冯老英雄如此英雄,会在江湖毫无任何事迹,此点贱妾们委实不敢相信。”
百维亦自敛去笑容,道:“不瞒嬷嬷们说,在下们本是长白山中采参人,终年在那深山峻岭之中,终日与那恶兽毒蛇为伍,免不了要学些武功防身。但寒舍子弟,却当真从未在江湖走动,此番若非贵府有此千载难逢之机会,在下等也不会前来。”
要知长白山之采参人,十人中有九人俱是武功高强之辈。
而且此辈采参人,平日获利甚丰,衣着起居,俱都是十分考究。
因此以百维等人此刻之行动气派,来伪冒长白山中之采参人家,正是唯妙唯肖,绝无破绽。
这番谎言,也正是百维与妙雨等人挖空心思,费了半夜工夫编造出来的。
吴四娘眼波一转,颔首道:“这就难怪了,原来冯老英雄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