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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无心道:“弟子也曾听起这摄心之术的魔力,但却不知此术还能令人做出超凡之事。”
老人叹一口气,道:“此事解释极为困难,却可举例说明。”
他沉吟半晌,接道:“例如一个全然不通武功之人,身受摄心之术所迷之后.施术者若令他离地飞起三丈.他也可毫无困难的离地飞起,魔术者若是令他忘去自身完全不通武功,要他去与个武林高手动手较技,他也可立刻应命,动手时竟可使出些他平日做梦也未想到的武功招式。”
任无心全神贯注,屏息倾听,面上早已为之耸然色变。
只听老人缓缓接着又道:“此等事情,全然超出人类理解能力,但却绝非虚幻空言,只能勉强将之解释为一种精神之力量,若是再进一步研讨,又与佛家大乘妙帝有些相似,西域苦行头陀,有些竟能入火不伤,入水不淹,想来亦是此理,只因他们面临水火之时,早已自我摄心,将自身驱入忘我忘物之境,如此方能发挥体内全部潜能,做出些超凡之事。”
任无心道:“佛家芥子须弥,明镜无台之说,若是浅而言之,想必亦同此理?”
老人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当真可教。”
笑容一敛,正色又道:“想那摄心使者,既有摄心之力,自可驱策群豪,为所欲为,江湖中自然人人对他畏惧,幸好此人虽具异能,却颇知自束,一生之中.并未行恶,是以并未在江湖中引起什么波澜,而那南宫夫人嘛……”
他沉声一叹,接道:“她如今驱策群雄,用的虽多属药物之类,但依你说来,那素手兰姑之种种,却绝非药方单独所能达到,那女子想必已被南宫夫人之精神力完全控制.全然忘了世上万事万物,甚至连时间都已忘去……”
任无心恍然道:“是了,想那兰姑数十年来,容颜始终未改,这绝非是因南宫夫人与她自身怀有驻颜之方,而是因她完全忘物忘我,也忘去了时日之逝去,是以还保留着数十年前之容颜。”
他说到这里,老人面容之上,突然起了—丝极为微妙之变化。
但这变化瞬即消失,任无心自也未曾发现。何况.他纵然发现,也猜不透这老人面色为何变化,有何含意。
只听任无心又道:“想那兰姑若是已具超凡之力,自是人所难敌,南宫世家有了她一人,已可以一挡百,想来那些武功极深的高手,亦俱是伤在这一双素手之下,而我等眼见素手成劫,却仍无法破解,亦无法抵挡,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长叹一声接道:“那南宫夫人武功虽高深,却并不可惧,只因南宫世家中之四夫人陈凤贞,已曾暗透消息于弟子,说这南宫夫人所练之魔力,俱都是练在这素手兰姑的身上,而几次素手出现之时,还未达成最后之阶段.但那惊人的魔力,已令人不可抵抗,弟子全力与她周旋,亦难逃得她一掌,若是最后阶段被她练成,便是南宫夫人全面发动之时,那时素手兰姑,甚至已成金刚不坏之身,那时……唉,若令这一双素手纵横江湖,造劫之大,就令人更不敢想象了。”
他心怀悲天悯人之心,心下当真是忧虑重重,难以自解。
哪知老人却微微一笑,道:“我早已说过.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既有素手兰姑,便必将出现她的克星……”
任无心忍不住叹道:“但那克星是谁?何时出现,却委实令人担心的很。”
老人笑道:“那克星说不定便是你任无心,说不定数日之后便可出现了。”
任无心不禁心头一动,大喜道:“你老人家莫非已有了破她之术?”
老人微微颔首道:“凡被药物所迷之人,应有解药,此点已毋庸置疑。”
任无心讷讷道:“但你老人家方才也曾说过,那素手兰姑绝非单凭药物之力所能……”
老人微一摆手,截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凡被摄心之术所制之人,亦必有一点弱点,那正如横练金钟罩等功无法练至之死门,只要寻出此点,便无异寻着解药。”
任无心道:“莫非此点是在她身上吗?”
老人摇头道:“并非在她身上,而是在她心上。”
任无心大奇道:“心上?”
老人道:“是的,她心灵之上,必有一处弱点,你只要能设法击中她此处弱点,那摄心之法便完全失效,那时她不但完全记起自身一切遭遇,而且也会对那南宫夫人恨之入骨,那时……”
老人极为得意的仰天一笑,接道:“她非但不再造劫江湖,而且定要回过头去,与南宫夫人为敌,你便可去—强敌,得一助手了。”
任无心听得又惊又喜,道:“但她那弱点.必被南宫夫人隐藏的极为隐秘,外人怎能发觉?”
老人笑道:“常言说得好,若要知水性,须向根处寻,你若要探查出她心灵之弱点,便得先知道她心头的秘密,你若要探查出她心头之秘密,又先得知道她以往之身世与来历。”
任无心双眉深皱,呆了半响,长叹道:“这却又难了。”
老人道:“那兰姑秘密,你终有发现之日……”
任无心陷入了沉思。
老人展颜一笑,道:“你不妨在此暂留数日,在这几天里,我尽量将南宫世家武功中之破绽俱都指出.你不妨也回忆回忆与兰姑动手时之招式,七日之后,你再动身上路吧!”
当晚,那白发老奴谢忠果然调制出一碗极为美味的石蟹汤来。
要知这死谷穷阴极寒,鸟兽绝迹,他们平日的食物,除了可以储存经年的黄精山药之外,便是这寄生石隙中,生存力最强的石蟹了,是以这石蟹汤,也就成了这死谷中唯一的美味。
七日之后,任无心自然获益良多。
在这七日之中.他也曾为田秀铃担心,但却断定老人绝不致伤害于她,是以随即释怀。
第七日过后,老人将任无心唤至榻前.自也是再三叮咛,要任无心加意谨慎。
任无心肃然道:“弟子此番出谷之后,便要与南宫世家决一死战,不但弟子之一生事业,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江湖中还不知有多少武林朋友的安全生命,也着落在弟子肩上,此事关系如此重大,不劳你老人家吩咐,弟子自会小心在意的。”
老人微微一笑,道:“不仅如此.便是我们两个老怪物的希望,也着落在你身上哩!”
任无心面色更是沉肃,接口又道:“这一战动员武林豪杰之多,占地之广,堪称江湖中数十年来仅见,战况之激烈,不问可知,武林黑白两道,也势将有不知多少人丧身于此一役之中。是以弟子亦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求一身之力,能阻遏甫宫世家恶势力之增长,是以……”
他黯然一叹,垂首接道:“弟子此番一去,实不知他日是否还能生回此间……”
他语声已渐哽咽.垂下头去,住口不语。
老人的面容,似也变得十分黯然,缓缓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固是男子汉本色,但我却不希望你如此,常言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你这次纵然败了,下次也并未绝无希望,若是定要学那西楚霸王,一战不成,便自刎乌江,便大大错了。”
任无心忽然觉得老人言语之中.竟似隐隐含有不祥之意,并在暗示他此战致胜之机并不太多。
他心头一阵热血奔激,昂然道:“弟子生死虽事小,此战胜负却事大,是以这一战实是只许胜.不许败,战事未胜之前,弟子也万万不肯死的!”
他说的截钉断铁,音节锵然,老人展颜一笑,道:“但愿如此。”
任无心道:“无论如何,你老人家大恩大德,弟子有生之年,绝不敢忘,只恨……只恨你老人家始终不肯将弟子列为门墙,是以弟子也始终不敢以师傅两字称呼你老人家。”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本极潇洒,为何也学会斤斤计较于这称呼名分之上。”
任无心垂首不语,只是翻身在地,拜了四拜,道:“弟子去了。”
老人道:“你何时动身?”
任无心道:“待弟子上崖参拜过他老人家之后,立时动身。”
只听石壁一阵响动,那白发老奴又躬身走入,道:“二老爷要老奴传语给任相公,说他老人家已闭关,请任相公不必拜别了。”
任无心道:“但……但……”
老人道:“那老怪物既然如此说,你不拜也罢。”
白发老奴赔笑道:“反正任相公此去不会太久,老奴的石蟹汤,还在这里等着任相公哩!”
任无心颓然长叹一声,道:“我此番一去,已不知何时再能回来了?”
白发老奴怔了一怔,惶然道:“任相公你……你怎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任无心凄然一笑,再不做答。
老人道:“你此刻若要动身,还是由原路出去吧!”
伸手一按,通往前面石壁的门户又自缓缓现出。
任无心目光转处,但见外面那石室之中.竟然渺无人迹,田秀铃也不知去向。
刹那之间,他面上立时变了颜色,不禁惶然道:“田姑娘……她……”
老人缓缓道:“她已走了。”
任无心目注老人,道:“你……你老人家莫非……已将她……她……”
老人面色一沉,轻叱道:“我会将她怎样?”
任无心垂首道:“弟子并无他意.只是……那田姑娘无论如何,总是弟子之救命恩人,弟子既将她带来此地,岂可……”
老人轻叱道:“你不必说了,只因此间之秘密,绝不容外人参与,是以我方自将她遣出.但她之生命安全,绝无妨碍,你只管放心好了。”
任无心听得老人如此说法,怎敢不信,当下暗中放下心事,只盘算日后如何去寻得田秀铃之行踪,报一报她相待自己之恩义。
他再也想不到此中之曲折变化,处处令人难以猜测,田秀铃此番一去,又使得事情之变化更加微妙.这后果任无心此刻若是知道,只怕他再也不肯出去了。
但他终于别过了老人,黯然而出.那地穴中仍是穷阴极寒,寒风刺体。
任无心上得圆石,地穴便自合起。
想起那日田秀铃在寒冷恐惧之中,不自觉地依偎到他身侧的情景,不禁露出一些微笑。
但此刻地穴依旧,田秀铃却已不知去向。
一想起田秀铃幽怨眼泪,含愁眉尖,面上的笑容,立时消失。
出了地穴,便是那酷寒漫长的山狭地道,那些狰狞的尸身.有如石像般,亘古不变,守护着这地道,吓阻着妄想窥探此间秘密之人。
任无心多年来在这条谷道中往复行走,已不知有多少次,谷道中每一具尸身之来历,他俱能一一道出,每一具尸身的形态.他纵然闭起双目,也能描述。
这些尸身和他似是已结下了一种极为奇异的情感,他每走这谷道一次,这种情感便似又加深一分。
此刻他脚步已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下来,只觉身穿蓝袍的老人尸身,横剑而立,在黑暗中骤眼望去,谁也看不清他究竟是生是死。
任无心轻叹一声,喃喃道:“铁公直呀铁公直,你享名数十年,虽未行善,亦无大恶,本可在家中度过残年,享享清福.为何你却偏偏要闯入此地,无端送死,还连累了你心爱的弟子!”
这尸身正是昔年以纯阳七十二剑在武林中颇享盛名的仙人剑铁公直,再后面便是他唯一的传人,小纯阳吕玄。
这老少两具尸身,在这谷道中存在最久.任无心自也对他们最是熟悉,但他总猜不透这两人为何要冒险闯入死谷?
此刻他心中正自感慨丛生,悄悄绕了过去,目光动处,神情突然一变。
阴风惨然吹动,冷雾往来飞浮,旧有的两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