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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闻言,立刻笑着对李曜道:“正是,王兄有何见教,只管但说无妨,小王洗耳恭听。”
李曜心道:“这德王年纪比‘我’还小,对答应酬却是不错,可惜此时的大唐病入膏肓,单凭王室,确实无力回天,这小德王回去之后不久,只怕就要被刘季述架在火上烤,生生被刘季述逼得登基为帝,结果后来李晔偏偏又复位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这儿子是被逼无奈,没狠心来个大义灭亲什么的,要不然这小德王就冤死了。”
心中想着这些,李曜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大王与王相公此来宣谕,想必还要去一趟蒲州?”
德王道:“这是自然。”
李曜微微一笑:“大王以为,东平王可愿听命?”
德王面色微微一沉,反问道:“王兄以为呢?”
李曜呵呵笑道:“仆以为东平王必不奉诏。”
这纯粹是当面打脸,德王的脸色更差了,王抟适时插话:“尚书言之凿凿,却不知何以如此断定?”
李曜跟王氏渊源较深,跟王抟也是有交情的,不好不给面子,便笑道:“东平王素来无利不早起,如今趁我河东大军入关中勤王,其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占据蒲州,为的不就是两池盐利?如今我河东大军被黄河所阻,难以对其形成打击,他有恃无恐,焉能退兵?”
王抟微微挑眉:“他就不怕陛下以晋王为陕东道四面都统,合天下精兵伐之?”
李克用在一边听得眉头一挑,李曜却哈哈大笑,然后突然收起笑脸,正色道:“若陛下果有这般决断,天下定矣。”
王抟忽然起身,朝李克用拱拱手,笑道:“既然如此,仆与德王殿下此番也就不作多留,便往蒲州一行了。”
李曜心中一动,原来王抟才是此行真正的决断之人。不过,这也没错,德王年轻,李晔未必敢让他来拿捏要事。再者,王抟又是他信任的宰辅重臣,他来决断真正的大事,理所应当。
李克用没料到王抟说走就要走,立刻出言挽留,李曜虽然之前说话看起来有点冲,但也竭力挽留。德王与王抟应酬片刻,总算在军中暂住。
他二人一走,李克用就皱起眉头,问李曜道:“正阳,朱温必不奉诏,这一点我等都能料到,你又何必如此对德王说起?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未经历练的半大孩童,方才要不是王相公接过话去,只怕便要说僵在此,那又何苦来哉?”
李曜微微笑道:“经儿方才一说,德王再去朱温面前宣谕,招拒之后,怨气必然更盛许多。而且,儿也是故意激他一激,明日他在朱温处,说话的语气就必然会更重一点。”
“嗯?”李克用有些犯糊涂:“那又如何?”
李曜摸出一封卷着的薄薄信纸,展开递给李克用,道:“德王来时,儿正收到国宝飞报,陕虢已下,开山军正连夜向洛阳进发。按时间来算,他今日午时便应该已经赶到洛阳,如今只看是否成功拿下洛阳城了。”
此言一出,帅帐中诸将均是精神一振,李克用也是喜上眉梢。按照李曜之前的定计,陕虢丢掉之后,虽然肯定有信报传往蒲州,但王珙与朱温毕竟还不是一家,这信报的速度必然有些延误,而开山军只要迅速攻克洛阳,则洛阳的报讯必然比陕虢要快,这样很有可能朱温会在几乎同一时间接到陕虢、东都丢失的消息。如果说陕虢丢了他还不是很心疼,洛阳丢掉就足够他肉疼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洛阳一丢,汴州就直面开山军兵锋。此时汴州精锐大军尽出,一旦开山军玩个破釜沉舟的大把戏,汴梁城就是岌岌可危之局。
汴梁乃是朱温根基,纵然河中再怎么重要,拿下蒲州的好处也比不得汴梁丢失的坏处大,因此朱温只能壮士断腕,立刻放弃蒲州,南下救援汴梁。而以李曜用兵之环环相扣,朱温此后的行动,他也早有预计,后续的安排已然展开,就等朱温按照自己的设计而动了。
李克用飞快的扫完传信,虽然这种由沙陀部人训练的信隼传信很快,但信隼虽然很难招到拦截,安全性较高,可它们性子高傲,不大喜欢腿上被缠东西,这信纸写得很少,只有寥寥几句。李克用自然很快看完,然后仰天大笑:“好,好,好,正阳出得妙计,国宝出得死力!那韩建果然不敢阻拦开山军东去,任国宝径直过了潼关,国宝走时,他居然还‘奉酒为祝’,哈哈哈哈!那王珙果然也是个不顶事的废物,陕虢防备松弛,开山军一鼓而下!好!好得很!传令,为国宝记下头功!”
诸将闻言,大多面现艳羡,再往李曜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了,看那热切的模样,只恨自己不是开山军中之将,摊不上这样的大好事。领着开山军那样装备精良的铁骑,奉命吓唬一下被打得惊弓之鸟一般的韩建,然后随便挥挥手拿下只剩一点老弱病残的陕虢,居然就拿到了这一战的头功!直娘贼,当年怎么没看出来正阳这般厉害,早知如此,一早就该请命进了飞腾军的!
李克用顾盼之间全是喜色,又问李曜:“如今事态发展皆如正阳所料,接下来我晋军又该如何应对?”
李曜道:“眼下最关键的是时间的掌握。但这里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国宝那边是不是能顺利拿下洛阳,特别是什么时候可以拿下。若是今天他能拿下洛阳,那么我等留德王一夜,让他们明日去见朱温。洛阳一旦丢失,汴军定是飞鸽传书与驿马飞报同时发出,用最短的时间报之朱温,那么他明日下午或者晚间便有可能收到消息……”
李克用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如此则你打算如何安排?”
李曜道:“可以如此这般……”
李克用听完,笑逐颜开,挥手道:“甚妙,便是这般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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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李克用在帐中饮酒,盖寓悄然进来,李克用瞥了一眼,没说话。
盖寓也不客气,自己径直在下首坐了,拿起面前横案上的铜樽,小饮一口。
李克用问道:“寄之今夜来得晚了些,某这酒啊,都喝了一半了。”
盖寓微微一笑,却不回答这句,反道:“半个时辰前,王相公换了儒士常服,到正阳帐中去了。”
李克用瞥了他一眼,点头道:“王氏爱才,正阳历来为他家重视,这也理所当然。”
盖寓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他二人谈了半晌,尽说些子乎者也,派出的夜鹰读书不多,未曾听得明白,只说他们似乎在谈周易,而且二人有些观点还有些相悖。”
李克用微微惊讶:“是么?嗯,这也不奇怪,正阳很多时候有些……怪异的想法,的确很是出人意料。”然后微微一顿:“你便是为此耽误了?”
盖寓摇头:“王相公特意换了常服,似是故意表明这是文人之间的见面,没有它意,仆纵然关心,也不会为此耽误。”
“哦?”李克用微微笑道:“那又是为何事耽误?”
盖寓微微蹙眉,道:“正阳在代州本家的那位三兄,说是行商至此,方才前去拜访了他。”
李克用独目忽然精光一闪,凝神道:“不是说他那本家三兄当年对正阳极其苛刻,正是他与他那大兄合谋,害得正阳只身离家出族的么?他来找正阳?正阳前年便将一大笔赏赐转送代州,他与代州李家早已两清,这李……三郎,还来找他作甚?”他本想直呼姓名,一时忘了李晡的名字,这才以三郎相称。
盖寓面色阴沉,一字一顿道:“此人来劝正阳,杀大王而自立!”
李克用霍然抬头,独目中杀机一闪,森然道:“他劝正阳……杀我?”
盖寓依旧虎着脸,一动不动看着李克用,微微点头:“不错,而且,他是受朱温所托而来。”
李克用冷笑道:“我待正阳,视如己出,连大军都能交他统领,可谓恩宠无双!他岂能受此蛊惑!”
盖寓面色不变,沉沉地道:“坏就坏在大王将大军交由正阳统领,如今鱼符(唐代避李虎的虎字,虎符改称鱼符。)握于他手,万一他以此为恃,行那不忍言之举,大王又当如何?”
李克用脸色微变,但沉吟片刻之后,却仍然摇头:“旁人面对这等诱惑,或许动心,但正阳绝非这等卑鄙龌龊之辈,我便安坐帐中,看他是否要来取我李克用项上人头。”
“大王果真不信?”盖寓的语气更重了三分。
李克用愤而将酒樽往横岸上用力一砸,怒道:“不……信!”
盖寓轻叹一声,摇头道:“某亦不愿相信,只是据夜鹰回报,正阳语气之中,似有犹豫之意。”
李克用身躯一晃,右手用力将铜樽握紧,用牙关里挤出三个字:“我不信!”
盖寓见了,心中也有些悲苦,长叹道:“无论信与不信,大王都该早作准备了。”
李克用霍然起身,却偏偏仍在犹豫,快速踱步片刻,忽然道:“召集……”
就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牙兵的声音:“大王!副都统正阳郎君求见。”
李克用浑身一震,盖寓也是霍然坐直身子,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极其严肃起来。
外面牙兵听李克用没有回答,又说了一声:“大王,副都统求见!”
李克用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声音压得平静,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牙兵似乎愣了一愣,下意识道:“就副都统一人。”
盖寓忽然插话,问:“可曾带了兵器?”
牙兵道:“呃……有横刀一把。”
盖寓面色一紧,李克用却皱眉道:“他是军中将领,又受命统领大军,那横刀乃是仪刀,自然随身带着。无妨,传他进来。”
李克用此时不过四十多岁,从个人武力上来说,只是较巅峰期略微下降,他这大帐之中甲胄兵刃齐全,自然不畏李曜身上配了一把横刀。因为据他了解,李曜虽然据说练武十分刻苦,但其个人武艺在河东诸将之中,也仍然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别说比李存孝差了不知几条街,就算李嗣昭等人,武艺也是超过李曜的。李曜之所以有今日之成就,可不是如别的将领一样凭蛮力打出来的。因此既然只是李曜一人前来,身上也只有一把横刀,他李克用多年勇冠沙陀,岂能将李曜这点武力当做威胁?
李克用的话吩咐下去,盖寓忽然压低声音道:“大王且先装作不知此事,看正阳如何回答!”
李克用微微皱眉,但却点了点头。
很快,李曜便掀开帐门而入,他身上一身戎装,不仅穿着冷锻精甲,甚至将冷锻精钢制成的兜鍪也戴在头上,被杀甚至披上了战阵之上才需要的红底黑披风。虽然未曾携带长兵,腰间的横刀却是战刀,根本不是仪刀形制。
李曜历来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将他刻意散发的气质最大化,让身边的人对他身上表露出的气质感觉极其直观。他如今也是久经战阵,此时一身戎装,面色冷然,一股肃杀之意顿时弥漫开来。
李克用瞥了一眼自己侧后处摆着的一柄横刀,沉声问:“正阳一身戎装,可是欲行杀伐之事?”
李曜傲然一笑:“大王所言甚是,儿正欲今夜动手!”
第209章 出镇河中(十三)
李克用独目中杀机猛然暴涨,森然反问:“今夜动手?”
李曜微微笑道:“正是,今夜万事俱备,正是动手良机。更何况,朱温还送来一份大礼,今夜若不动手,今后再想觅得这般机会,可就难了。”
李克用听得心凉如水,心中只是怨愤:“我如此待你,恩宠无两,你却这般轻易便被朱温一言说动,竟要杀我夺位!”
他心中虽恨,却并不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