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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打,只是一味围困,战局平淡,人都有些懒散了。
葛从周自律颇严,觉得这般下去也是虚度光阴,便在营中安心读起书来,每夜春秋、左传乃至史记,竟然颇有心得。这夜读书至三更天才安寝,五更天时正睡得沉重,忽有汴州来报,葛从周带着满身倦意起身,问其何事。那信使答道:“大王得知消息,蒲军未曾往东,恐向兖州而来,请司空小心防备。”
葛从周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又摇头道:“纵观右相用兵,虚虚实实,难以逆料,他既然掩藏行迹,便正是要我等心中不安,由乱生错,他再雷霆一击,其势成也。某观右相此来淄青,所为不过救青乱汴而已,来兖州无益。”
话是这般说,但葛从周毕竟谨慎,当下仍吩咐牙兵传其号令道:“帅令:即刻在大营南北西三面再各自加派一路巡哨。明日一早起,军中加固鹿柴,增设绊马索、铁蒺藜等物,以防蒲军骑兵突袭。”
那牙兵刚刚抱拳领命,营外忽然响起低沉地“得得”之声,帅帐中地上的横案微微颤动,军用插地烛台也稳不住其上的火光,猛然摇晃起来。
牙兵与信使尚在惊愕,葛从周已然睡意全无,霍然立起:“这是大队骑兵!淄青绝无这般大队精骑,大王所料不差,真是李河中来也!”
他二话不说,一边自己猛地取过甲胄兵器披挂在身,一边喝道:“传令诸军,无须惊慌,结圆阵以待!边寨各营原地防守,主将不得擅退,违令者斩!中军诸营即刻集结,主将来我帅帐领命!”
葛从周所命,不可谓不及时,但憨娃儿随李曜多年,静如磐石、动如雷霆早已学得十足,既然已经发动,其势焉有可挡?
“掷弹骑!”马上的憨娃儿一马当先之势不减,口中大喊一声,从马背上摸下人头大小的一颗黑陶罐,猛然朝汴军营中扔去。他身后的三百余骑也纷纷效仿,每人扔出两个陶罐,然后迅速分成两拨,左右回转,朝后退去。
唯独憨娃儿立于阵前不动,摸出一支大头箭,冷冷地道:“火来!”
后方跟上的牙兵一甩火折子,“嗤”地一下将那火箭点燃。
憨娃儿熊腰微弯曲,凝神搭箭,弓开满月,忽然吐气开声:“咄!”
那火箭上也不知点燃的是何等燃料,如此疾射竟能不熄,只见一道火光划破黎明前的夜空,点燃之前投掷在汴军营中、流得满地都是的火油,“轰”地一下,南营瞬间火起。
憨娃儿眼中无喜无怒,只是喃喃道:“要凿穿中军,南营必得全破才行……”忽然一勒马缰,振臂高呼:“直娘贼!俺们河中‘火龙骑’训练许久,生生要闷出鸟来!今天总算是到了扬威天下的时候了!儿郎们,让这些入娘的草包杂碎,在俺们的铁蹄下颤抖求饶吧!——火龙骑!随我……穿火破阵!”
也不管身后猛然爆发起如山的欢呼或是怒吼,憨娃儿再次一马当先,纵马越过烧得坍塌的汴军鹿柴,将两名赶来欲要救火的汴军士兵一棍横扫进火海之中。他身后的“火龙骑”受主将鼓舞,更是悍不畏死,纷纷跃马而入,疯狂屠杀敢于抵抗的汴军。
憨娃儿却深知李曜“凿穿”战术的精髓,当下喝道:“俺们不与南营这些杂碎纠缠,直接去提了葛从周的脑袋来送给右相下酒!”
“提了葛从周的脑袋!”
“送给右相下酒!”
蒲军放声大笑,张狂高呼,这些如狼似虎的骑兵精锐,为了练就这套偷袭敌营的办法,可真是憋得太久了。若非此番李曜欲让憨娃儿建一大功,只怕他们仍捞不到出战的机会,如今岂能不拼死效力,以证明自己已经无需再那般苦熬,已经到了杀敌立功的时刻了?
“好男儿建功立业,就在今朝!火龙骑,随我破他中军!”憨娃儿猛然冲出,直接杀入葛从周中军,无人是其阵前一合之将!他甚至还有余力偶尔朝中军某些大帐仍出火油罐。
葛从周万料不到来袭之军强横至斯,直到憨娃儿怒喝之声传来,他身边诸将有不少面色顿时惨白,纷纷失声惊惶道:“擎天一柱朱八戒!他……他可是李正阳牙兵主将,李……右相到了!”
“右相亲临……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竟有人忍不住喃喃念出声来。
众人心头都是一紧,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件事:李右相兵锋之向,至今尚无一人能挡!
那岂不是说,今夜自己这一百多斤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最大的失败,是失去战斗的勇气。而如今的汴军,只是一听憨娃儿的声音,想到李正阳的名字,就再也生不起抵抗的勇气。
汴军此败,已难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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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秦王之尊(十四)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了,葛从周却毫无庆幸之意,此番他手头本有五万余大军,被蒲军悍将朱八戒一场奇袭,冲杀得七零八落。兖州城中的刘鄩也不甘寂寞,竟然领着两千兵马出城跟着蒲军扫荡,很是抓获了不少汴军将士为战俘。自己纵然在逃离之时尽力收拢,此时也只将将四万兵马,而且被那不要命的战场疯子接连追杀数次,全军早已人心惶惶。
看见朱八戒这次真的是掉头回了兖州,葛从周却也与麾下诸将大相径庭,不仅毫无喜色,面上反而浮现出深深的担忧。
时任徐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俊正被调拨在葛从周麾下效力,见此情形,忍不住问道:“司空受蒲军悍将朱八戒强军突袭,虽经小挫,败而不乱,仍收得四万兵马,如今只需如司空所言赶到青州会合杨师厚将军,仍得十七八万大军,足可保淄青大局不失掌控。届时,大王再出兵汴州,沿河包剿,纵然强如李正阳者,只怕也是插翅难飞。眼下,兖州之失纵然可惜,但回头想想,却也使我汴军兵力更加集中,难被李正阳所趁,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司空又何必如此郁郁难解?”
葛从周默默摇头,眉头深皱,答道:“你未曾与李正阳直接交手,不知此人厉害之处,有这等想法,也是意料之中。”他见刘知俊有些不以为然,忍不住叹道:“李正阳用兵,有两点最厉害之处,你可知是什么?”
刘知俊道:“人言李正阳神算无双,最厉害之处,大概便是料敌机先了。”
葛从周微微点头:“此为其一,尚有其二。”
刘知俊想了想,摇头道:“倒要请教司空。”
葛从周道:“其二便是,李正阳设计,历来环环相扣。你若破得其中一环,必然引动其他。就好比徒手捉蛇,抓头则有利齿蛇毒,抓尾则有反转锁困,抓身则二者皆可至矣。”
刘知俊微微皱眉,他本也是多智多谋之辈,闻言迟疑道:“司空的意思是,朱八戒这一击,只是开局,还有更毒辣的诡计在等着我等?”
葛从周沉沉点头:“有计是绝对的,只是问题在于,他这后续之计,究竟设在何处、何时。方才我军遭遇突袭,某曾细细查看,朱八戒麾下兵马虽然精锐,至多七八千之众,加上刘鄩从城中带出的人马,也决计未曾超过一万。若是李正阳大军在此,他只须来个十面埋伏,你我如今哪里还能在此安然交谈?”
刘知俊闻言也是一阵后怕,只感觉背后生凉,但言语中仍是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来将我等围剿?须知司空这一军足有六万,且多为精锐,若被他围剿至此,则汴州与青州之间便是一片坦途,任他纵横了。这淄青之战的大局,也就被他一手翻转过来,杨师厚将军麾下兵马虽然不少,但却如何顶得住李正阳与王师范两军夹击?而一旦杨师厚将军也遭败绩,这损失……只怕大王也受不住啊。这般一来,天下谁还敢轻视朝廷?”
葛从周眉头深皱:“这也正是某如今想不通的地方……”他忽然想到朱八戒偷袭之前接到的汴梁示警,眼前一亮,道:“时间!没错,必然是时间!”
刘知俊被他这一说提醒,也明白过来,恍然大悟:“是了,司空所言极是,正是时间!方才司空已经接到汴州示警,可见汴州方面已经察知李正阳大军不在郓州,却也未去淄、青,那么只能是来兖州。从时间上计算,李正阳大军纵然再如何行进如飞,却也不可能全军杀至兖州城下,因此只能以朱八戒麾下精锐骑兵为先导,来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葛从周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不错,这便是李正阳大军未到兖州城下的最关键原因,而且除此之外,他大军若莱,掩藏行迹便难了许多,某虽然未曾料及他会南下兖州,但巡哨探马总不至于连数万大军也侦查不到。此人用计一贯思虑周详,这一节岂能失算?眼下的问题是,他会不会料到某不回汴州,而去淄青!”
刘知俊听得此言,也迟疑起来:“这……还真不好说。”他虽然一贯自负,但经刚才这一分析,现在对李曜的“神算”也有了些许畏惧,不敢轻言断定了。
葛从周任马由缰,边走边想,沉吟道:“山东不比别处,某此去淄青,可沿河而下,一路皆是坦途,李正阳若要设伏,未必有这般地形……”他说到此处,忽然见刘知俊的脸色瞬间铁青,不禁奇道:“希贤似有异议?”希贤,是刘知俊的字。
刘知俊一指周围:“司空且看,我等随时沿河而来,可此处却是一处峡谷。”
葛从周吃了一惊,仰头观望,果然进了一处峡谷,周围树木森然,大热天里,谷中却毫无鸟鸣兽吼之声。他连忙大声问道:“前军如何引路!怎来了这等忌讳之地!此处究竟是何处所,谁人知晓?”
一名当地出身的小校连忙跑来答话,道:“回禀司空,此处名曰‘焚藤峡’,此谷虽险,却并不甚长,我军只消小半个时辰便可全军通过。”
“焚藤峡……”葛从周面色一变,骇然失色:“某家姓葛,怎的此处偏偏便叫焚藤峡?”
话未落音,峡中忽然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葛司空别来无恙,本相在此等候多时了。”
“葛司空……”
“等候多时了……”
这声音毫无疑问是李曜的声音,只是葛从周想不明白他的声音怎会大得如此惊人,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峡谷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这声音仿佛还有种魔力,竟能始终在人耳边萦绕徘徊,使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其实李曜不过临时命人砍了几棵大树,用木板制成了一个简易但却足够大型的“喇叭”,然后选择一处风口,顺风喊出这句话罢了。
古人毕竟迷信,而且“工科”学问大多糟糕,对于这种超自然现象,在弄不明白的情况下就只能归结到神鬼之道上去,即便如葛从周这般名师大将也不例外。
他原本就畏惧李曜的神算,方才又被那“焚藤峡”三字所忧,此时再被这巨大的“雷音”所惊,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回荡:“李正阳定有妖法,竟已算准了我的死期!”
第214章 秦王之尊(十五)
朱温的脸色黑得仿佛抹过一层锅底灰,整个节帅王府白虎节堂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两大幕僚与汴军诸将一时均不敢开口说话。
检校司空、兖州节度使葛从周兖州大败的消息传来汴州已经数个时辰,朱温从暴怒转为阴沉,其间居然未曾对此战做出一字评价,也未向自来最为倚重的敬翔、李振二人发出一句询问,这等异状,可谓前所未有。相应的,在敬翔、李振以及汴军诸将的心中,压力也就越大。谁也不知道在这种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