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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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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像外公这样无权无势的小地主,最怕的就是“穿四个兜”衣服,也就是穿军装、警察制服和中山装的人,这样的人一来村子里就是敲诈的。有些城里的地痞流氓没钱了,就借上一身中山装一穿来到村里,看到哪家家境好一点,但气派又不是很大的,就进去往椅子上一坐,装腔作势地说:“蒋委员长号召我们开展新生活运动,现在要交卫生费。”小地主们也不懂什么是“新生活”,不愿意交,“四个兜”就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叫道:“怎么,不愿意?你还想不想过了?”小地主一听,吓得心惊胆战,连忙乖乖地把钱送上,算是破财免灾。

虽然豫北先后被新旧军阀、国民党、日伪轮番控制,然而这几种政治势力始终没有能深入到乡村中来,除了要交各种各样的捐税、偶尔有各式各样的军队和流氓来搜刮骚扰外,豫北的乡村多半时间处于千百年来形成的村社自治体系之中,按照自己的规律发展着,直到来了共产党。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二章 解 放(1950~1957) 一、阶级斗争

大概从一九四七年前后开始,滑县共产党游击队的活动就开始日益频繁起来。武装工作队到村子里成立了贫农协会,开始划分成分,瓜分富家财产。外公那个村子里,二百户人家中,有二十户被划做地主。中国农村普遍缺乏文化,特别是农村土改时期,打头阵的积极分子往往并非是老实忠厚的贫苦农民,而是农村的一些地癞子、流氓无产者。这些人心狠手毒,并非善良之辈。终于有一天传来了消息说:某村有一个地主,穷人来抢财宝时那家人不愿意给,结果那帮穷人勃然大怒,一拥而上把这家人活活钉死在他们家的大门上。

外公、外婆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又不是有家丁武装的大地主,一听这个传闻,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带着大姨、舅舅跑到安阳、新乡等地逃难。当时时局混乱,各种政治势力犬牙交错,长期拉锯。仅豫北这块地方,就有国民党政权、共产党武工队、杂牌部队、地主武装、土匪老抬等几大势力。外公他们出逃时赶着一辆牛车,带了一些干粮和浮财,结果路上遇到土匪老抬,牛车、浮财都被抢走。一家人扶老携幼,终日奔波躲藏,最后竟然落得全家栖身破庙,每日像叫花子一样讨饭。

一天中午,外公又出去到集镇上讨饭。走到半路,碰到国民党抓壮丁。外公一看拔腿就跑,两个国民党兵在后面追赶,还朝天放枪。幸而前面有个街道拐弯,又是一条岔路,外公沿着其中一条岔路跑进去,看到有个麦秸垛,便一头扎了进去,又用麦秸把自己全身盖了起来。过了片刻,两个国民党兵赶来,一边骂,一边在麦秸垛上用刺刀戳了两下,转头又朝另一条岔路追去。外公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一直挨到天黑。住在庙里的外婆他们看外公一天不归,以为遭到了不测,简直要急疯了。幸而在此时,外公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这就是外公这种家底殷实的小人物的可悲之处:在两大政治势力的夹缝之中挣扎求生,革命者把他当作革命对象,反革命则把他当作压榨对象;谁也不在乎这个老实巴交的劳动者的死活,谁也不会给予这个小人物丝毫的怜悯。

就这样一路千辛万苦,外公一家流落到新乡附近的小河镇,正巧碰到一个熟人,那家人收留了他们好几个月。后来,豫北还乡团头子王三祝反攻,共产党武工队暂时转移,局势渐渐平静了下来,一家人才回去。

等他们回到家一看,家里的所有家什、牲口、大车都被瓜分,连床都被人搬走了。屋子里的地面也被人挖了半丈多深,那是穷人在挖掘屋子里是否埋了金银财宝。其实他们完全想错了:类似于我的外公这样的小地主,家底虽然厚实,但因为正处在创业阶段,一切财产都用来买土地和牲口了,金银财宝之类的贵重东西是没有的。

附近几个村子里一些被劫去财产的地主、富农和富裕中农回到家里,难以咽下心中这口恶气,于是组织起来,雇佣了一群枪匪,准备暗杀贫农协会主席和农会积极分子。密谋在村子最大的地主、外公的堂兄家里进行。那天夜里,外公被人叫到堂兄家里开会,被堂兄分配“承包”暗杀贫协主席。外公一听要杀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要求退出。外公的堂兄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见外公要走,就掏出一把盒子炮,“啪”的一声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冷笑着说:“你今天要是不画押,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外公往四周一看,几十个参与密谋的地主以及那二十几个匪徒眼中都露出杀机,一想要是自己不画这个押,肯定是没命了,只得哆哆嗦嗦地在自己名字上画了个圈。

外公这一辈子连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如今让他出钱杀人,特别是都是自己家的亲戚,他自然更是心惊胆战。开完会回家后,老实巴交的外公长吁短叹,心神不宁。外婆看着外公情绪不对,急忙问怎么回事。外公在外婆逼问之下,只得把这个阴谋和盘托出。外婆闻讯大吃一惊,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连夜赶到贫农协会主席家里让他逃走,贫协主席逃生了。当晚半夜里匪徒开始行动,全村贫协积极分子除贫协主席一人不在刺杀未遂,其余的全部被匪徒杀害。这实在是一场悲剧,无论杀人的、被杀的,都是姓张的,原本都是骨肉兄弟。

那次被杀的积极分子中,本村的大约有七、八个人,里面只有两个是忠厚本分的老实人。其中一个,被杀那一天白天还来家里串门,跟外公唠了大半天家常。事后,曾经有人怀疑外公给那个贫协主席通风报信,但外公、外婆拼命矢口否认;外公的堂兄虽然对贫协主席脱逃感到非常恼火,但他知道外公这个人菘,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因而也就没有把外公怎么着。而被外公救了的那个贫协主席,竟然丝毫没有感激外公的救命之恩,后来在没收、瓜分外公财产时仍然非常积极;解放后外公蒙冤判刑时,贫协主席也并未对外公施过一只援手。

此时滑县尚未解放,村子里走马灯似地过不同的队伍:有时是国民党中央军来,有时是杂牌队还乡团骚扰,有时则是土匪老抬来抢劫。外公外婆没见过世面,也搞不懂都是什么队伍,只知道这些队伍一来就要钱要粮,弄得鸡飞狗跳。直到有一天,外婆早晨起来一开门,吓了一跳:发现院子里睡的都是兵。这些兵跟以前来的那些完全不一样,起来后打扫了院子,还帮着外婆把水挑满,然后就开拔了。外婆在战乱中活了三十多年,见过不少军队,惟独这一支令她感到亲切。直到几十年以后,她还念念不忘第一次见到解放军时的情景。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二章 解 放(1950~1957) 二、土地改革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旧时代的中国亿万农民唯一的梦想就是靠勤劳、节俭获得积累后不断地购买土地,他们热爱土地并没有任何罪过。我的外公、外婆原本是村里有口皆碑的勤俭之家,这四十多亩地产,并不是他们抢夺来的,而是他们一辈子辛辛苦苦、点点滴滴地积攒起来的;外公外婆没有军阀和官员作靠山,他们都是本分守法的淳朴农民,谈不上什么“鱼肉人民”。因此,外公、外婆这样的人,应当算是中国旧式农民中最勤劳、贡献最大的一类人,把他们的成分划作“地主”、“剥削阶级”而加以压制和歧视,实在是冤枉。

前面提到过,外婆的哥嫂是一对恶人。外婆的哥哥一向游手好闲,喜欢吸鸦片、嫖娼及赌博。俗话说,“龙生龙,凤生风,老鼠儿子会打洞”,他们的四个儿子中有三个也成为地痞流氓,跟外婆的哥哥一样吃喝嫖赌抽大烟,其中一个还染上了梅毒。外婆的姐姐在守了三十多年寡以后,无儿无女,想老了有个依靠,就开始把老头子家的钱往哥哥家里偷,买了不少地。谁知往家偷多少,其兄和他的三个儿子就花多少;外婆的姐姐前面买地,他们几个就偷偷卖地。解放后二次土改时,赵老太爷家的地被分了,外婆的姐姐也从原来的赵家里被赶了回来。此时外公蒙冤被抓,外婆家境极为艰难;于是外婆的姐姐回来后住到了哥哥家里,遭到哥嫂的百般虐待,这个苦命的女人没过几年就疯死了。

外婆的哥哥为了吸食鸦片,到解放前夕已经把地卖得精光,最后剩下一匹骡子,也找到外公以五块现大洋的价格贱卖给了他。当时我外公满心欢喜,还以为捡了个便宜,谁知这笔买卖做成以后还不到四个月土改就开始了。不过,外婆的哥哥倒是时来运转,沦为典型的农村流氓无产者后,却因为身无分文划为了贫农。外公家被划作地主,家里的田地、牲畜、农具都被瓜分了,解放后又被从原来的二层小楼中被赶了出来,在一座老庙中栖身。我小的时候回老家时,还在那座庙里住过。到了一九八一年,才在我母亲、大姨的支持下盖了一座新屋。我小的时候,外婆一想起来还常常后悔地说:要是当时不那么省着过日子买地,都和他的哥哥那样吃了喝了,或许这后半辈子还不至于这么倒霉。

对于土地改革问题,尽管我的父母家都是地主,土改中被分掉了土地,但我一直都认为:土地改革是必要的,因为中国人口太多,土地资源有限,因而过度的土地兼并和集中会造成贫富分化和社会动荡。例如外公所在的那个村子,有二百户人家,但其中绝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二十户富裕人家手里。不过,我认为土改中仅仅依据财产多寡而不是依据行为好坏给人划线,以决定是“统治阶级”和“被专政阶级”的做法是欠妥的,特别是再依据这种划线将歧视与迫害强加到被“均富”者及其子女身上。虽然共产党一直讲“实事求是”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但实际执行起来却往往不是这样。此外,不问农民财产的取得途径是否合法,简单地加以瓜分而不给任何形式的补偿,也容易人为地造成矛盾加剧。

解放以后,人民政府开始清算昔日血债。当年雇佣枪匪杀害贫协积极分子的首犯外公堂兄逃亡,多年杳无音讯。六十年代末,他们家里人辗转得到消息,他逃到了山西某地山区以给人放羊为生,一个人住在一间废弃的窑洞里。他们家里人秘密地到了其藏身之地,但发现其早已死亡,只剩下一具白骨,于是用麻袋装着回来,秘密埋掉了。此事一直瞒着村里人,直到八十年代才得以公开。其他的参与者有两个被枪决,其余一些参与密谋者全都判处二十年徒刑,送到东北大兴安岭劳动改造。我的外公虽报信有功,却以出了钱、参与了密谋为理由,仍被判了八年劳动改造。后来由于外公表现好,减了两年刑期,一九五八年获释。

对于外婆这样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来说,家里男人被抓简直不啻是天塌下来一般。那段时间外婆整日以泪洗面,她尤其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给贫协主席通风报信救了他一命,为什么竟然还要遭到牢狱之灾?外公被抓走以后,外婆每天都要领着大姨,迈着小脚,步行十几里地到道口去找政府、法院诉说冤情,但均无果而终。后来,外公被判了刑,家里没有劳动力和生活来源,外婆靠给人做鞋底、绣花挣点钱养活三个孩子,还不到四十岁头发就全白了。

当时中国的国家机器还没有完全建立和理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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