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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生硬的口吻说道:“芝泉,下面的人这么想我可以不怪他们,只当他们无知。可是你却也这么想,着实让我很失望。我老袁年事虽高,可还没有到你们想象的那种地步。我北洋之所以有沉暮衰落之迹,不是因为我的年事,恰恰是下面那些带兵的人,他们心境已经变了,变的不思进取,只求占得一省为王、一劳永逸。”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十分用力的砸了一下身边的书架边沿。
这一刻,他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仿佛返璞归真,无论是眼神还是脸色,无论是姿态还是精神,竟然变得比盛年之人还要有霸气,甚至更加咄咄逼人。
段祺瑞内心禁不住的想要往后退一步,不过总算稳住了身形。他感受到袁世凯身上的气场,明白这位大总统当真是宝刀未老,可是正因为如此,自己内心里的疑惑更加难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问道:“大总统,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袁世凯冷笑着反问道:“我怎么会这么想?芝泉,你看看去年咱们打广州,要是曹锟、李纯、李厚基早点出兵,趁着粤桂战争之际三路齐下,广东战争还会打得那么惨吗?那姓吴的毛头小子现在还能如此嚣张,敢与我们北洋政府分庭抗争?曹锟、李纯,这些人可都是咱们北洋寄予重托的人物,却一个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说到底,去年这些人还不如陆荣廷这个外人打得积极。”
段祺瑞皱紧了眉头,他本来可以接话,去年的失误极有可能是北洋军的陈年陋习所致,钱不到手兵不走,各级军官也多有无奈。可是他仔细想想,为什么粤军可以短短两年时间彻底改掉昔日的陈年陋习,北洋军十多年来却越积越深?
想到这里,他只好咽下了喉头里的话,忧愁的沉默不语。
袁世凯接着又说道:“不说这些人,只说湖北、陕西、河南、河北、直隶,还有江苏、山东这些亲近的地方,每年有哪个省上缴过国税?华甫还是咱们自家人,他掌柜的江淮盐税不还是溜进了自己的口袋?你说说吧,连咱们北洋内部的人都各怀鬼胎,咱们还怎么跟南方开打决战?什么是暮气的根源,这就是啊!”
段祺瑞深沉的叹了一口气,脸色更加忧虑,他说道:“可是大总统,难道就这么看着广东那帮人一点点蚕食、一点点做大吗?我不信我北洋之中就没有共御外敌的雄心。”
袁世凯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危机感,就没有共御外敌的雄心。我故意挑起这么多事端,你以为是我闲着发慌当作儿戏吗?当初我已经跟你说过,让吴绍霆跟南方军阀打,打得越响越好、打得越大越好,吴绍霆可以吞下广西,也可以进逼湖南。当他的势力破坏了其他军阀的利益时,那他就成了全国公敌。”
段祺瑞思索了片刻,隐隐约约明白了袁世凯的意思,袁世凯是故意让吴绍霆来敲响北洋集团的警钟啊!
“可是……大总统,这么做实在太……太悬了。”他本来打算用“愚蠢”这个词,势力争夺从来就是针锋相对,哪里有欲擒故纵之说?万一让吴绍霆真正发展壮大了起来,那些见风使舵的南方军阀未必会敢对付广东,说不定还会趋炎附势。到那时才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可知道为什么咱们北洋没有准备好决战?你又可知道为什么吴绍霆也没有准备好决战?”袁世凯语气严肃的问道。
“自然是在军备上有所欠缺。”段祺瑞煞有其事的说道。
“军备的筹谋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只是次要的原因。咱们南北现在欠缺的就是一股底气。我们的底气就是北洋集团雄厚的实力,但是就目前来说,我看不出这股实力能凝聚在一起,只有咱们北洋所有人、每一个人都知道大敌当头之时,这股底气才算到手了。至于吴绍霆,他缺少底气是因为他是孤军奋战,以广东一省对抗举国之力,不是单纯几个口号、几个政党就能支撑起来的。他在等待,咱们也在等待。”袁世凯浑厚的语气有条不紊的说道。
“大总统,这可是在赌博呀!”段祺瑞有些沉不住气了。
“什么是决战?决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赌上一赌,你以为这天下就这么容易到手吗?”袁世凯表情十分坚毅,就像是新筑造出来的铜像一般,沉重和不可撼动。
“唉……”段祺瑞叹了一口气,这一刻他彻彻底底的明白,大总统确实不是暮气使然,一个暮气沉重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豪赌!“不管如何,我一定紧随大总统鞍前马后,为大总统、为咱们北洋尽出全力。”
“芝泉,希望你要让我失望。”袁世凯深深的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
段祺瑞准备告辞,袁世凯招了招手又说道:“先别急。我听说徐树铮很有能耐,三下五下就把湖北那边的稳定了下来。”
段祺瑞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都是大总统信任有加,这后生也算勤恳,终归没有辜负大总统一片栽培之心。”
袁世凯深远的看了一眼藏书房的窗外,不疾不徐的说道:“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之前你说的对,我们北洋需要新鲜血液。既然小徐表现的不错,就让他留在湖北带兵。华中是关键,可惜坐镇那里的都是旧人,一个个仗着资历怕是不会认人。这样吧,你安排下,让小徐把剿贼军能留下的都留下,留不下的归还原部。”
段祺瑞一时没明白,连忙说道:“大总统,要是徐树铮没了剿贼军,只怕他在湖北更是坐不稳了呀。若是留他在湖北,总得有点势力才是;否则还不如调回来差遣。”他对自己这位得意门生的前途十分关注,与其在湖北当光棍司令,还不如回来由自己另行安排。
袁世凯罢了罢手,略有责备的说道:“先听我说完。剿贼军是七拼八凑的部队,原来的主儿又都是北洋的旧人,要不是武汉危急,小徐很难使唤的动。现在湖北平定下来,剿贼军迟早会人心涣散,何必白白让小徐去折腾?让他去襄阳,给他一个襄阳督练公署总办的名号,再从陆军部划一个番号下去,既然能带兵,相信练兵的能力也不差。”
段祺瑞恍然大悟,袁世凯这次真是有心栽培徐树铮,竟然打算扶持徐树铮从零开始、白手起家!他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徐树铮之前也协助过近畿一带编练新兵,第六镇改组中央第六师和中央第七师时,就是他负责两个团的训导。相信他一定能完成大总统交代的任务,尽忠尽职,不负大总统栽培之心。”
袁世凯欣慰的吐出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多提拔一些新人,或许可以一改我北洋陈陋的旧气,这天下早晚会交到他们手里的。”
当天下午,段祺瑞迫不及待的拟好命令发到湖北,调任徐树铮为襄阳道督练总办,负责筹备新编中央陆军十三师的编练,一应物资经费由陆军部和湖北军政府协同承担。他知道这次是徐树铮飞黄腾达的好机会,自己也指望着这个门生能在外争光,佐为羽翼,因此在日后中央陆军第十三师的开支上,必定会处处优先。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543章,船政学堂和造船厂
十月十九日,朱成贵拟定了福建省府的政务名单,除了要求配备一支六百人编制的省长护卫营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军事要求。名单递到吴绍霆这边,几乎只是过了一眼立刻签字生效,他把原来护军使署衙的卫队拨给了朱成贵,虽然卫队兵员只有四百不到,但剩下的缺员交给省长办公室另行招募。
第二天一大早,吴绍霆就在换上福建军政府新牌的护军使署衙召开了第一次军政府大会,与会代表除了福州警备司令之外,基本上全部都是政务人员。在这次会议上,吴绍霆仅仅只做了军政府政务和法度的安排,强调福建的政务工作必须与广东达成一致,同时一应旧有法规全部废除,采用广东最新法规制度。
朱成贵提出疑问,认为在闽南推行广东的体制或可一试,但若在全省贯彻执行的话必然会有难度。之前李厚基当政时,闽南和闽北仍然有隔阂,护军使的影响力仅仅局限在南部地区,在北方要么是小军阀割据,要么是地方武装自治,势力和关系错综复杂,很难一概而论。若操作不当,只怕闽北还会不承认新生的福建军政府地位。
吴绍霆知道朱成贵这段时间付出很多,好不容易才跟闽北各县谈定拥护新生军政府,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自然做出了不少让步。他没有责怪朱成贵,毕竟之前自己许下承诺,福建省的政务全权交给朱成贵来负责,新生军政府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获得全省支持是无可厚非。
“朱省长,福州军政府能直接统辖的地区有哪些?”吴绍霆问道。他最近一直留在福州安排护军使署衙向军政府过度的事宜,对这方面的情况尚且没有过问。
“福州以北基本上就很难掌控了,尤其过了南平,与浙江、江西两省交界的地方,都是比较复杂的地方。真正能听命于省府的,眼下有龙岩、同安、厦门、泉州、莆田这几个大城,或许漳州也可以算上。三明情况还不能算明朗,城区还算好,出了城区以北的几个县就管不了。”朱成贵对这些消息了如指掌,很快说了道。
“这样吧,所以新政策在可以执行的地方先执行,闽北派下通知,至于有没有效果不予理会。这方面我会另外安排,诸位只需要做好手头上的工作即可。”吴绍霆淡定的说道。
“明白了。”朱成贵点头应道。
散会之后,吴绍霆又与朱成贵交代了几句关于商务和成立福建联合银行的事情,让朱成贵先下去联系本地有头有面的财主和各大银庄的主事人,务必撮合这些人支持成立联合银行。朱成贵早就听说过广州联合银行和广西联合银行的影响力,也明白成立福建联合银行的重要性,立刻做出完成任务的承诺。
交代完毕,吴绍霆见会场上众人散去的差不多,于是又特意向朱成贵问道:“对了,这次会议不是有让你邀请马尾船政学堂主事人、造船厂总办和福州舰队司令参加吗?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到场?”
马尾船政学堂(即福建船政学堂)和造船厂都属于公务单位,在召开这次福建军政府大会之前,吴绍霆专门让朱成贵请动这两处的主管到场。会议开始之初,他还以为从马尾到福州城区要一段时间,这些人路上有所延误,没想到整个会议结束都不见人影。
朱成贵脸色尴尬,十分为难的说道:“吴将军,并非是在下疏忽,在下为了确保会议邀请准确传达,甚至都没发电报,而是直接派了下属前去通知。只是……船政学堂两位校长和造船厂总办似乎……似乎不太愿意配合。至于福州舰队司令杜锡圭更是直接关闭海军大本营,明显是不愿意投降。”
马尾船政学堂分为前学堂和后学堂,前者主要负责教授制造和工程技术,后者则为驾驶和航海指挥。中华民国成立之后,船政学堂两个学堂分别改为海军制造学校和海军军校。起初仍然只由昔日船政学堂总办监管两校,去年才刚刚委任两位资深海军军官分管两校。
吴绍霆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打下了福建省,却拿不下福州舰队、船政学堂还有造船厂这三处重要的机构,当真有几分得不偿失的意味。不过他没有这么容易放弃,就算杜锡圭铁石心肠,但船政学堂、造船厂吃的是地方财政,失去军政府的资助早晚只能关门,自己一定要把这两处掌握在手里。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