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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正凝神应战,只听得那丫头娇喝一声,抬眼便见一团火焰直扑自己而来,大吃一惊,还不及闪避,炮仗焰火已经一齐在空中爆开,爆炸之声震耳欲聋,火粒四处飞溅,直飞到眼中来,红袖下意识双目一闭,脚下却踩了个空,扑嗵一声落下水去,青衫正觉脸上发烫,就见红袖落水,他没了弯刀在手,威力大减,况且关心则乱,便露出破绽来,大叔岂会错失良机,立刻提起真气,双掌重重向他锁骨之处砍将下去。
青衫只觉千钧之力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势不可遏,耳中竟隐约听得千军万马之声,情知不好,然而为时已晚,颈上骤地吃紧,全身一麻,也跌入了水中。
大叔飘然落地,双手慢慢收于胸前,将内力运转全身,形成一个源源循环的小周天,忽然沉声喝道,“震!”双掌倏地一开,凌厉掌风活似蛟龙出海,呼啸着卷向水面,水上突现巨浪,波涛急急向后退去,惊得岸边芦苇不住摇晃。
玉露看得出神,见他收了手,才兴奋地蹦了起来,一面竖起大拇指,“真厉害!大叔你真厉害!”大叔却有如不闻,只拾了竹“离”,跳上船撑向水中央。
“大叔,”玉露坐在船头,双眼只在水面上逡巡,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不会再出来了吧?”
“即使没有受伤,”大叔神色淡然,全无鏖战过的痕迹,“巨浪也会将他们卷走,一时不必想着回来了,”停了停又道,“他们究竟与你有何过节?”
“......”这个问题玉露早就想过许多次,以前猜测是因为宝珠,可现在莫说宝珠,连碧玉竹牌都被风十二扣下了,自己身无长物,他们为何还穷追不舍?难道是――她不由一惊,右手按上了胸口,指尖触到玉优昙还好好躺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这是她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青衫红袖的目标会是它吗?却不便向大叔解释,只摇摇头。
大叔收回目光,沉默地看着前方水面,半晌才道,“你家里可有能力保护你?”
玉露心想莫说我爹,就是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也个个是声名在外的侠女,还能保护不了我?只是不方便跟你炫耀而已,便老老实实点点头,“嗯。”
“回家去,”大叔看也不看她,“答应回家,我立刻放你,”见她喜上眉梢就要应承,又正色道,“休想撒谎。”
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流露出了极自然的关切之色,然而就是这种关切的神色,竟使玉露不愿让他失望。张开的嘴又合上,她怏怏转过头去,闷声问,“大叔,如果我不答应,你真会把我交给风十二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开了口,“你记得,若和风十二一起,不要离开他的势力范围。”
谁要和那个无赖小人一起!玉露恨恨地皱起鼻子,忽然眼珠一转,扭过身子歪头看他,笑嘻嘻地说,“大叔,不如让我跟着你吧?”
“不行!”他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不让就不让,有什么了不起的!哼!!”玉露气急,扭过头去生闷气,不再理他。
夜风中,苇荡沙沙作响,盖过了他轻得难以察觉的声音,“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运的。”
这夜玉露睡得很不安稳,乱梦不断,一会弯刀飞来,一会掉到水里,一会又有黑狗追着自己狂吠,纠缠了一夜,清早醒来发觉连被子都踢到了地上,忙起床简单梳洗过,出来吃早饭。
一进竹厅,就见大叔坐在桌前,她高高兴兴叫一声,“早!”坐下伸手去拿馒头。
“风十二答应了,”大叔静静抬起眼来。
“唔唔?”玉露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惊讶地重复,“他答应了?”
“老福早上从凤凰城回来,风十二已在城中贴出十六张告示,公开宣布弃战,”他神色淡淡。
这小子还真够朋友――呸呸,谁跟他是朋友!玉露转过脑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大叔,拖长了声音,“大叔,你好像没退路喽,不如――”俏脸凑过去,眼睛眨眨,“――和我合作吧?”
“你真的睡醒了?”大叔扫她一眼,仰起脸,语气坚决全无商量余地,“明早离开。”
“......”玉露吃瘪,愤愤地瞪了他,“默――”却不知他叫默什么,只好一口气嚷下去,“默默默!你给我听好了,不是本姑娘逃不掉,是本姑娘不想逃!我看你三番两次相救,不愿陷你于不义,所以才委曲求全,自己回去换你一个清净,你还敢不领情!”
他听得她说得冠冕堂皇,不禁哑然失笑,却听她马上给自己搬过梯子来,“我如此煞费苦心,可全是为了你好,不过呢――”语气一转,“我有个条件。”
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抬起眼盯住她。
“这个――”玉露一把抓过桌上剩下的焰火,向他晃晃,“看见了吧?只要你见到焰火信号,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立刻赶来救我!”
“这怎么可能!”他觉得好笑,“焰火又不是日月星辰,哪里都可以看得到,岂不是空话一句?做不到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死黑狗!玉露没敢骂出声,恨不得用焰火棒敲他的脑袋,“大叔,你天生就这么死脑筋啊?我难道不明白焰火能照多远?叫你答应你就痛痛快快答应,救不了我还会埋怨你不成?!就知道哼哼唧唧唧唧歪歪歪歪扭扭――”见大叔眉梢一挑,连忙住了口,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不说话我当你答应喽?”不等他接口便一拱手,“谢谢大叔!”
小妖――他瞪着她,神情颇有几分无奈,然而从那无奈的深处,却隐隐透出一分久违了的欢欣来。
玉露从美梦中醒来,却还不舍得睁眼,双手摸着脸颊,吱吱扭扭哼了两声,这才睁开双眼,却立刻跳了起来,“啊!!!”
“小幺妹,”床前,风十二春风一般地微笑着,“别怕,是我。”
“你怎么在这?!”玉露叫出口,才发现身边已不是竹墙竹榻,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我怎么在这?!”
“我还担心他不会遵守诺言,”风十二表情颇为欣慰,“果然言而有信,今天一早,便发现你睡在门口,幸好毫发无损,”关切地看着玉露,“没被他吓着吧?”
“没被他吓着,也被你吓死了!”玉露白他一眼,昨晚还睡在“往昔渚”的竹榻上,一早醒来就变成了连府的锦床,哪个脑筋正常的人能不被吓着?这个黑狗大叔也真是的,想让我走就直接说好了,还来这一手,真不象话――转眸见风十二笑咪咪地看着自己,想起这一番风波都是因为他,不由得杏眼一横,“还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好,”风十二好脾气地点点头,“你慢慢换,乏了就多睡一会,晚上为你设宴压惊。”说完也不等玉露反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便出去了。
玉露滑坐到床边,抱住膝头发起了呆。黑狗大叔那么讨厌自己,所以要悄悄丢下,连句告别也不说?自己就真的那么招人嫌吗?想着想着,好看的嘴角慢慢抿了起来。
上午的阳光从窗纱里透进来,在她朝露般晶莹的年轻面容上,投下了一道温暖的阴影。
大叔至少说对了一句话,她还太年轻,不会懂得的――
――有时,不说告别,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
玉露没精打采地在房里躲了一天,晚上被风十二拉出去“压惊”。
“不是那边吗?”玉露见走的不是去花厅的路,不解地停了脚。
“不,”风十二很认真地摇摇头,指向回廊的方向,“是那儿。”
玉露将信将疑地撇他一眼,也没心情知道他搞什么鬼,跟着走了下去,刚转上回廊,一搭眼便“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多灯?”
回廊上,盏盏宫灯随风款款摇摆,每盏灯上都刻着字,或狂草或隶书或小楷,灯光从莹莹如玉的灯壁上透出来,翠郁轻柔,上百灯盏沿着回廊曲曲绕来,就如同美人玉颈上一串上好的绿珠,流光溢彩似幻似真。
玉露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触碰,只觉得那翡翠似的灯壁水嫩凉滑,眼珠一转,弯起手指敲敲,又凑上前闻闻,恍然大悟,转身展颜一笑,“是西瓜!”
她笑靥如花鲜妍娇俏,只叫风十二心头一颤,竟然言语不得,玉露却没察觉,自己把了瓜灯细看――坐卧芙蓉花上头,清香长绕饮中浮。金风玉露玻璃月,并作诗人富贵秋。
再换一盏――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再换――金风玉露嫩凉天,造化有消息。
――璧月光辉,万山不隔蟾宫树。金风玉露。水国秋无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一路看将下去,着眼处净是“玉露”二字,不由得一皱眉,甩手不语。
凤凰城以盛产西瓜扬名,特产西瓜因汁多味甜爽口无渣,成为皇室贡品。所谓西瓜灯,是将瓜瓤挖去,在瓜皮上雕出各种图案,内点蜡烛而成。这西瓜灯奇巧别致,远非一般俗艳灯彩可比,那一日风十二带玉露出门,就是为了支开她,好让连府布置下回廊瓜灯,却未想数日之后方得遂心愿,便更加留意佳人的脸色,忙问,“如何?”
玉露正恨他拿自己芳名做文章,毫不领情,一挑眉,“俗!”
“大俗即是大雅啊,”风十二反倒笑了,“对不对,小幺妹?”
“不许叫!”玉露听得刺耳,狠狠白他一眼。风十二此举太过讨好,浪费人力物力,况且,曾亲见苇荡萤火明月流霓,又怎会迷醉寻常美景灯红酒绿?
“萧玉露――”
“也不许叫!”
“哎呀,”风十二故作为难,“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怎么好呢?要不――”看了她,露出狸猫似的笑容,“叫玉露娘子吧!”
“风十二!”玉露何曾受过如此轻薄,当即又惊又怒,闪电般回身,一个耳光便刮了过去,“你无耻!”
“我不是风十二,”他扬手将那纤弱手腕握住,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微笑,“我曾对你说,我姓风名火行十二。把十二摞在一块,上头点把火,再掉点火星下来,小风在后面吹着――”咪咪笑,“你说,是什么字?”
玉露脑中一转,不由失声道,“金风?”
“就说娘子聪明!”风十二,不,金风放声笑起来,手上却不肯松开,笑罢略正了脸色,“我名金风,家父便是金甲王。”
金甲王?玉露一震――金千里,本朝唯一异姓王,少时投身军营之中,沙场厮杀骁勇善战,战功赫赫累至安平大将军,先皇器重封为异姓王,并以皇后之妹相妻,北疆平定后,他退而居京,致力于结交侠客奇人,时人冠以“孟尝金”之称,他早就解去兵权,但相识天下,仍可呼风唤雨,况且身为老将王,便无实权,地位也不容小觑,论起辈分来,连当今天子亦要称他一声“姨丈”,所以萧家远居世外“醉茶缘”,也难免有所耳闻。
这个无赖――玉露瞪着他――就是金甲王的儿子?怪不得连满都对他点头哈腰......
“玉露娘子,”金风见她出神,笑着拉一拉她,“瞧瞧,你我的名字,都是如此相配呢!”
“呸,谁是你娘子?”玉露啐一口,忽然醒到不该与他纠缠,越纠缠越脱不得身,啪地打落他的手,扭头急走。
“娘子这是想家了么?别心急!”金风没有追上来,只在后面笑着叫道,“岳父岳母大人那儿,我已经派人送过信了!”
玉露象是突然被蛰到了,慢慢转过身来,眼中杀气腾腾,“你――再说一遍――”
“娘子――你再快,也跑不过庚贴的,”金风不怕死地走过来,“父亲说了,让我们先回京,他老人家亲自送你回去,顺道商议婚事,这才见诚意,是不是?”
玉露只觉得晕天旋地,忽然脑中一亮,挺直腰板重重哼一声,“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