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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听,很多青蛙躲在布袋莲下面,卖力地敲锣打鼓办喜事。湖泊旁边,草坪里,有一只小蚱蜢在那里。他伸伸腿,擦擦脸,喝了一小口露水,你听到了吗。
笛声飘荡在湖泊上空,芦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水面上,水鸟们仍在不知疲倦地跳着舞。
“云姑娘。”
“嗯。”
“云姑娘。”
“哎。”
“云姑娘。”
云真抬起眼睛看着惊蛰,惊蛰笑道:“我只是想这么叫你一声。”
“你叫了很多声了。”她轻轻笑。
“还会叫下去。”他说,但是,静默下去了。
过了半个月,风声才渐小了些,云真仍是男子打扮,看得出来气色好了许多,眉头微蹙,似在努力回忆《折柳曲》,在琴上努力摸索着曲调。
她斟酌的时候是全神贯注的,连惊蛰走到她身后都没有察觉。
她以琴声,给了这喧嚣的世界无比清韵的气息,而山河庄严,岁月静好。惊蛰不知说些什么,就站着,看她在郁绿的影子里面,摸索着,试探着,间或想一想,拿一支笔记下曲调。
真傻,她是可以问他的啊。
许久后,云真坐正了身体,无意回眸,才看到门后面的阴影里立着的惊蛰。他很瘦,可是好看。修长身躯,目光灼灼。眩目的光影里,澹然的木香中,惊蛰沉声道:“住这里,还适应吗。”
云真的脸微红,点头。
“你若是有要事在身,可以离开了。”
云真惦记着还得去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也好。”担心古琴太过引人注目,便先交与老妈妈代为保管,心下虽万般不舍,但形势不容乐观,只好行此下策了。
两人返回城中,在城门口就分了手,云真才行了几步,有人在身后唤她:”是你吗?”
回头一看,原是清扬。当日在悬崖救下的女子。
清扬道:“幸会。”她穿的是绣花长裙,裙幅上缀着两片羽毛状的银灰色叶子,前额上美人尖宛然。眼角眉梢,都是不胜缱绻的柔情。
云真不知她是敌是友,警惕地并不答话。
清扬压低声音道:“虽然你一副男儿打扮,但我能认出,你就是救我的那个女子。”
云真仍不回答,微一侧肩,有挣脱之意。
清扬见她作此打扮,料到有事,笑笑:“你救过我一命,我怎会害你?我当好好感谢你呢,要不我们就到前面那家店,叫上几个菜,边吃边谈?”
“我救你也只是萍水之缘,不必了。”
清扬的眼里现出悲伤之色,落寞道:“我自幼浪迹江湖,孤苦伶仃,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好容易遇见了你,第一面就有了亲生姐妹般的认同感,连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只想和你亲近,并不是恶意,你竟是不肯的么?”说完,拉起云真的手,轻轻摇晃起来,眼里的哀色更盛。
说来奇怪,她明明比云真要略长几岁,撒起娇来竟天真如女童,一双清瞳,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你,既期盼,又慧黠,还带一点儿泪意,却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忍拒绝的,云真想起那个穷苦小女孩的眼睛,心有些酸,道:“好吧。”
丁香阁是一处幽雅所在,墙上挂的字画格调也是高雅的。清净的茶室里燃起一堆火来,时时传出一阵松枝的幽香。
清扬轻轻解开包袱的结,取出一件物事,呈到云真面前。
是一只朴拙的茶碗。天青色的碗沿上,有一抹凄美的红晕。釉色冷峻而温馨,碗身润泽,云真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它:“只有志野彩陶,才有如此梦幻的色彩吧。”
清扬接过店小二端来的茶壶,纤指一抬,摆出凤凰三点头的架势,姿态优雅地给云真斟了一杯银针:“想来云姑娘是爱茶之人。”
云真颔首,并不作答。
清扬喝的却是花雕,几杯下肚,便有薄醉,脸上有桃花红的痕迹,眼风妩媚。云真看着她,这个美丽寂寞的女子,眼里蓄满泪水,但她不知如何去安慰。
清扬话头一转:“今日,我看见你曾和一名男子在一起。”
“他救过我。”
“我认识他。”清扬说,“他是个浪子。”
云真大为意外。虽与惊蛰并不相熟,但直觉告诉她,他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动声色地听下去,想弄明白清扬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
“他很滥情,年少风流,不知辜负了多少女子的心。”清扬又给云真添了一杯茶,“我劝姑娘少和他来往为好。”
云真想起当日在悬崖救起清扬时,她的伤心和绝望,登时明白了大半,这清扬说来说去,无非是想阻止心上人和别的女子交往,只好旁敲侧击:“我和他不过初识。”
“那就好。”清扬摁住云真的手,眸子里的关切之意很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看到姑娘日后伤心,因此才不揣冒昧,提醒一二。”
“你费心了。”
清扬的表情忽然僵住,仓促之下,只来得及喊一声:“小心!”
云真身后有人。
那人举着一把刀。
刀在快速逼近的过程中,将静止的空气劈得呼呼作响。云真回过头来,冲着那个持刀的人,毋宁说是冲着那把刀瞥了一眼。
那一眼使时间停滞。
她的银针已从袖口发出,发出冰凉的辉光。
她只是将银针轻轻一推。
就这么一推,已是极尽变化,迅如闪电。
只见那个人的眉心,出现了比针尖还小的一个红点。
后来,血就涌出来了,很慢很慢地,流在那个人的衣襟上,像夕阳般美丽。
“走吧。”云真淡淡地说,碰了碰已然呆住的清扬。
两人走出店外,店小二挤在人群里,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云真招他过来,温和地对他说:“你回去吧。你的老板看夕阳去了,托我吩咐你回去卖酒呢。记住,别人的东西,不是自己的,连想也不要想。”
店小二连磕了几个头,就一阵烟似的跑了。
清扬愣住,这行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否则这寡言的女子,没道理对一个店小二讲这些。
“你不大会武功么?”
清扬道:“惭愧,我习武天赋不佳,只会简单的几招。”
“那你行走江湖得小心了。我先走,告辞。”
“后会有期。”
清扬在向云真张望。直到她走远,消失在人潮中,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席话,希望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远离他才好。”她自言自语着,走到合欢树下,拆散发髻,静静地靠在那里。
一滴泪,沿着她美丽的脸,流到了腮边。
当她在街上发现惊蛰时,他正侧着脸和身旁的年轻男子说话,她便隐匿了,悄悄地看着他们,女子看女子总是犀利的,没一会儿,她就发现那年轻男子是女子,且是曾经救过她的女子,再看惊蛰,她的心沉到谷底,她从来没有看过,他会用如此倾慕而端庄的眼神看着别人,从来没有。
这女子,是和别人不同的。清扬握紧拳头,不,她必须尽最大力量,去阻绕这份可能萌生的感情。
他必须是她的,而不是之外任何人。
第四章:离人
惊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令呢,春雷始鸣,冬虫惊醒,探出头来。如她遇见他,如他遇见她,大地春回,万物复苏。
春天来了。
病得那人妆晃了,巴巴,系上裙儿稳也哪。
别泪没些些,海誓山盟总是赊。今日新欢须记取,孩儿,更过十年也似他。
——宋·辛弃疾
夏天就要过去,然后是秋天。当然,还有冬天。雨落下来,为这个季节的所有期待与悲哀,下一个完美的注脚。孩子们将在街上长大。他们的身后,也将拖着一个长长的阴影。
云真回了老妈妈家,取回古琴,租了一条小船,顺流而下。
船上有现成的锅碗和柴米油盐。到了下半夜,船家捕了几尾瘦鱼上来了,停了橹,任意东西,只管剖鱼下锅了。
一江静默,几个孩子,天地之间幽情的月光,神秘的生命之种种,全部溶进了颜色酽酽的水波。船顺着水,越漂越远。两岸,是夜雾中的村庄,稀稀落落的灯火,松脆的鸡鸣犬吠,洛阳的风光再好,不遇良人,也是枉然。
一群水鸟唳叫着飞起来,夜色中扑棱着翅膀。云真立时有所感应,身形微晃,跃起一脚踩在刚冲水里窜上的一名黄衫人的肩膀,内力透出,借力前跃,往前冲去,身法神速如电。她的衣袖中飞出蛇皮软鞭,啪地击在那男子头上。
又一名黑巾蒙面的黄衫人飞身上前,抽出腰间的匕首,跪地而起,一刀插向云真的背心。
来者不下十人,个个是一流好手,招招凶狠,剑剑直指要害,分明是想夺了云真的命。
云真侧身一翻,背后一凉,那黄衫人正想补上一刀,忽觉颈部一紧,已被软鞭无情缠住,力气顿失,倒地窒息而亡。她一抖软鞭,将尸体丢到水中,听得身侧传来一声惨叫,一条手臂掉下水中。
凝目一看,吓得呆傻的船家被来人齐肩斩断了右臂,倒地痛号不已,状若疯虎。云真连忙上前,迅速替他点穴止血、撒上金创药、包扎伤口,手法纯熟,眨眼间完成。多年的习武生涯,无数次受伤的经历,加上师父的潜心调教,已使她成为医术高手,对付这等小伤易如反掌。
船家挣扎着感激地说:“多谢姑娘相救,如不是你,我恐怕性命不保了。”
“这事因我而起,你是受我连累。”
话音未落,轰隆隆几声巨响,只见水上黑压压地站着数十名怒风甲士,前面两排握着剑,夜色中,更是显得诡秘莫测,让人感到可怕。
为首的黑衣汉子一挥手,剑势发出!
云真整个人如射出的弩箭,势不可挡地冲了过去。雨水被反激上天,即使是浓稠的夜色也遮掩不住那惊人的气势。
围攻的人大约有十多名,强大的剑气直逼过来,压力急剧上升,云真凝神调息,目光罩定对手,蓦地,黑衣汉子就势倒地,从斜刺里刺出一剑。
云真的银针悉数飞出,已完全封死对方长剑的线路。
黑衣汉子身前有人一挡!原是一位红衣黑甲大汉,身材高大魁梧,如一尊地狱中杀出来的魔将,尽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的气势和杀气,能让远隔数十丈的人不寒而栗。他肩后斜插著一柄红色长剑,血剑未出,剑气已直冲云霄。
云真发觉发出的银针竟如石沉大海,被对手化解得干干净净,她心志再坚强,亦不由得惊骇万分。不容她想得太多,敌剑已经出鞘,冷冽的剑风席卷而来。
瞬息生死的关头,一声轻喝,一名白衣女子从天而降,以极快的身形掠到云真身边,低声说:“牵住我。”话音刚落,人就腾空而起。云真牵住了她洁白的衣袂,生平第一次,飞起来了。
巨大的风声在耳畔狂呼,云真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任那女子带她飞到未知的所在。
“还不松手?”听她说话,云真睁开眼一看,已然是身在吊床之中了。她羞赧地松了手,左右一打量。
原来这里,她来过。眼前人正是当日在水域里所见到的金发女子。
金发女子落在一根藤条上,手中抱的,是一匹乌云盖雪的猫,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打一个娇柔无力的呵欠。她轻抚着猫,眉梢间淡淡的哀愁,让人跟着心痛起来。绝色如清扬,竟都赶不上这削颊深目的半老徐娘,可以想见其年轻时的倾城之貌了。
上次身陷此间,若不是惊蛰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云真犹疑地盯着她,不明白这女子的用意。女子倒是主动开口了,声音迤俪:“我不是想救你,不想他要我找寻的东西落入旁人之手而已。”她的发髻上有一个翡翠坠子,郁绿的颜色,泪珠的形状,深深地陷入乌黑的头发里去。
“嗯?”
“在向你索要他所需要的物事之前,我想给你讲个故事。我失语了太久,是该找个人说一说了。”女子兀自说着话,开始编织另一个吊床,“我本是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