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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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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目见他如此冰冷,悄声道,这哪里是请来的差,分明是求来的爷么。林驿丞启动颜色道,休得胡说。又吃又喝,宋大人忙得嘴巴腾不出空来,半天只问一句,你们这里太平不?林驿丞捋着胡须道,还好,这二年响马不露头,绿林也不出没,全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宋大人嗯了一声,大伙儿觉得他这一声意味深长,都伸长脖子等着下文。就连平时少有出头露面的三娘也都戳在一边,跟着站脚助威。宋大人还真沉得住气,剔了牙,向众人拱一拱手说,诸公宽坐畅饮,我迷糊一觉就回来。林驿丞实在是绷不住了,一把拽住他,宋大人,鼓捣一个溜够了,总该给我们个话儿吧。宋大人用茶漱了漱口,吐在盆盂里,拿枯涩的声音说,这几具尸体并不是文良老爷他们。在场的人无不愕然,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震,张目问道,这几具尸体既没脑袋又未着装,您老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文良老爷?李耳也帮腔道,是啊,此事绝非儿戏呀。宋大人慢条斯理道,我给他们做了解剖。虽然没谁知道解剖是怎么回事,但是知道这肯定是宋大人从洋人那学来的功夫。林驿丞问道,那么这些人是谁呢?宋大人摇头说,不清楚他们是何许人也,却清楚他们都是被暗算的,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们。听得这话,王品心跳得厉害,他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是小人伎俩,有一天,我捉到杀人凶手,必将其千刀万剐不可。三娘赶紧劝他,死者是谁都没闹明白,你何必现在就忙着动怒呢?王品想想,也是,就不往下说了。宋大人即已交差,留宿一夜,转天清早,早早就告辞了。林驿丞跟王品送出十里地以外,又感谢半天,神色之间含有七分的敬意在内,宋大人客套客套,也不再耽误,匆匆别去。”

“葬罢几具尸体,驿馆不但没消停下来,反倒更加躁动了,人们几乎都是一样的心思:文良老爷究竟哪去了,难道上天入地了不成?官兵打通州一直找到盛京,一山一水都查个遍,就差抠石头缝了,结果,一根人毛都没找见,如果不是死了,还会另生出什么枝节吗?一旦查实文良老爷在哪一路段出的事,哪一路段的驿站就要担沉重,干系重大,而衙门却落个干净,没一点责任。驿馆跟衙门不同,衙门开门就只管两件事,一是刑名,一是钱粮,而驿站则不但操持信使的饭菜、马匹,还要保证信使出行安全。相比起来,驿站要比衙门麻烦多了,净是零七八碎。可是,衙门官就能缀补子,还是鸂鶒,而驿丞呢,则只得着一身乌鸦黑出来进去,到哪说理去?”

“没辙,这是规矩。”房三爷说。

“再后来,驿馆怎么样了?”蒲先生却问。

“文良老爷的去向不明,更让馆驿上下彻夜难眠了,他们知道,等西佛爷做了寿,腾出手来,还得追究此事,这么一想,他们就感到浑身冰凉,仿佛三九天兜头被泼了一盆水。人与人多了些提放,两人见面,脸上虽挂着笑模样,心里头却拨拉着算盘珠子,谁都怀疑对方便是杀人元凶,相互都瞅着对方的眼神过日子,唯恐稍不经心,就被人家加害了,紧张得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愈是如此,致使文良老爷身首异处的那封密信也就愈叫人好奇,里边究竟写了些什么呀?现在又倒是落在谁的手里?落在那人的手里他会派上什么用场?王品出来进去总是念叨:试问折梅者,春色知多少?由于心思不在当差上,人们变得都懒散了,有两回,馆驿门前挂着的灯笼都忘了点。搁在以前,林驿丞早就跳着脚骂街了,可是这次一句话都没说,只当是没瞅见……”房三爷道:“可是,林驿丞还不是照旧睡小寡妇,也没见他有什么变化呀?”

蒲先生也说:“是啊,李耳跟王品也仍然天天上戏楼子,听髦儿戏,捧坤角儿,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也就是平时他俩看戏都是拼命地叫好,可劲儿地拍巴掌,现而今只是袖着个手,默不作声而已,散戏也很少再到后台去磨牙床子,奔酒馆喝两盅,便哼哼唧唧地回馆驿去了。”黄老板说:“咱们就擦亮眼睛瞧着吧,馆驿的好戏还在后头呢,准有一场恶斗快开锣了。”



王品说:

我坐在戏楼里看了三个晚上的戏,却一出也看不进去,一脑门子的官司,哪里顾得上什么唱念做打呀?今儿个,李耳问我还去不去听戏,我说不去了,头两天的风吹雨打,我的窗户纸吹破了,得糊糊。李耳跟手说:“正好,我也要带人去采买些柴火,厨下没有使的了,少不了又得跟庄户人讨价还价,在他们眼里,咱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卖什么要价都高过人家。”糊了窗,也到了上灯的时候了,我想用功,可是捧着书翻了几页,就是读不下去,心里只是觉得好生不安,越发感到孤灯斗室的凄清。文良老爷的生死对别人也许无关紧要,但于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说了归其,我还是年轻,没练就一套深沉而圆滑的好手段,遇事,总是不大会闪转腾挪。我家祖上原有一座藏书楼,几代人苦心经营,到我爹这一辈,藏书楼已经颇具规模;未想,祸从天降,本地新来一位知府大人,喜好医术,尤其酷爱脉法。据说,无论给谁断案,都先要摸摸脉,他找我爹讨要一本西晋王熙著的《点脉要略》。王熙的《脉经》到处都是,唯独这本书世上少见,已成孤本,我爹自然舍不得,就随便敷衍道:“脉法无非讲的是二十要跑,三十要走,四十要坐,五十要卧……莫过如此,哪里有太多的玄虚呀。”这一番话,得罪了知府,他以私藏禁书为由,查抄了藏书楼,我爹平时连仆僮都不让擅入,竟然叫捕快们糟蹋得不成样子,心疼得什么似的,免不了要跟知府理论,结果,被下了大狱。

知府一纸奏折到了北京,要治我爹的罪,亏了慈安、慈禧两宫太后批复道:暂行拿解,以观后效,我爹才免了一死,藏书楼也勉强得以维持。我爹自此对朝廷多了一份感激,他对我说:“人说,荷天地之覆载,食君国之水土,赖父母之养育,受尊师之教诲,自当焚顶朝夕,思所报答,切记切记。”后来,我做了个贴写书吏,为一位返乡丁忧的吏部大人所赏识,因此,光绪十三年二月,便派到这个潞河驿上卯应差,并叮嘱我其中奥妙不可为外人道哉。自此,我和我爹就再也不曾见过面,也没通过信。我事事听命于那位大人,他告诉我,我的一切举止,须得缜密,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位大人是个很有趣的人,出来进去总是带着俩丫头,跟他左右,一个替他拿烟袋,一个替他拿烟荷包,他烟瘾一犯,一刻都等不了,俩丫头即刻就得伺候他来一袋,也是一大怪人,不过,却是很得两宫太后的信任,拿他当心腹使用。

自小,我就跟我爹吟诗作赋,品竹调笙,性喜幽静,无意于功名,更远离三教九流,乍一到这是非之地,不禁惶惑,生怕露出马脚来,睡觉都不踏实,唯恐说梦话,走错道回得来,说错话就收不回来了。不消几日,就瘦了许多,只好去请教大人,大人广有谋略,他如此这般暗授机宜,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变了,变成个话痨了,一天到晚嘴不住闲。俗话说,贵人多语迟,话太多,就不招人稀罕,偶有失口,也没人计较,反倒多了一层保护色。为了嘴利落,无论冬冷夏热,还是春旱秋涝,都不间断地背诵《古文观止》和《世说新语》,越背越快,越背越流畅,几年的工夫,居然练出了一张铁嘴,能说会道,简直能嚼碎铁蚕豆。

潞河驿地处繁华之地,人烟稠密,跟各色人等打交道多了,阅历广了,我也学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了,碰见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客,林驿丞都让我去支应。闲下来,便到戏楼子里泡一泡,回来,对比着史书,寻思寻思戏文,也很得趣。谁知麻烦来了,一个唱戏的粉头有意于我,非得跟我私奔不可,她拿我当天天打茶围、吃花酒的公子哥了。拒绝不好,不拒绝也不好,多亏李耳出来给我解了围,说我家中早有娇妻幼子,那粉头方才作罢,还夸我有情有义,从此便与我兄妹相称,处得很是不错,时常走动。

幸喜我有李耳这么一个同僚,来来往往,还可以稍为宽慰。只可惜,我二人各为其主,道不同,能一起饮酒,一起听戏,却不能一起说说知心话。一想到这,我就不由得喟然长叹。话又说回来了,馆驿之中这老几位,哪个不是心怀叵测?反正都不是一味贪求锦衣玉食、娇妻美妾的俗物,不好对付。只有那个林驿丞是个例外,他不光胸无点墨,还一见女人就走不动道,张嘴闭嘴离不开娘们家的脐下三寸,叫人起反感。年纪一大把,妻子殁了,理当再续一房,好自过活;他却喜欢钻寡妇被窝,驿馆一大摊子也不用心,怎么能招人待见呢?可是,奇怪得很,我偏偏不烦他,因为他透亮,你可以一眼看透他;而旁人,包括李耳,你总也识不得他们的真面目,好似雾里看花。不管怎么样,你睡觉时都得睁一眼闭一眼,镇日里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别人家不熄灯,自己就不敢上炕去睡。我有一回跟李耳的梢,瞅他晚晌不老实睡觉,拎个小包袱穿大街过小巷,便紧跟其后想知道他究竟捣什么鬼。不消一时半刻,就见他进了一座院落,并闭上门板。我赶紧爬到树杈上,仔细观瞧,院子里有一座惜字楼,他把写了字的纸从小包袱里拿出来,小心地烧掉。敬惜字纸本是该当的,只是这些年自己疏懒,一切皆由下人老妈子代为,所以才不知道这座院子之所在。悻悻地想打树上下来,匆忙间没将辫子一遭一遭地盘在头顶上,又忘了拿金银坠子把辫梢坠上,结果吊在了树杈上,差一点活活吊死,这是后话,不必细说。还不定我被人家跟了多少次梢呢,只是自己不知晓而已。

文良老爷无端失踪,我就怀疑上了林驿丞,因为那日,我们一班人都在现场,独有他来迟了。林驿丞是直隶府定兴人氏,名白,表唤子荆,娶妻张氏,去年病故,膝下无儿无女。其余便一无所知了。我很想探知他的底细,就对他处处留意,竟然发现他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在家里居然藏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妮子,看去骨骼轻盈,梳妆淡雅,长了一副很招人疼爱的模样。对此,我不免有几分不忿,暗想:难不成林驿丞在养瘦马?我这样推测也信非偶然。近来,养瘦马颇为成风,将被遗弃的孤女揽在身边养大,教习些丝弦歌舞,到了袅袅花季,便卖出去,换千把块,够自家颐养天年了。原来这都是寡妇干的营生,有的汉子也这么做,多半是自己收用,尽享温柔旖旎。想不到他竟是这般龌龊!哪知我乜斜着他,他也提防着我。忽一日,他突然问我:“听说老弟已有了家室,怎不把弟妹接来团聚?”因我担心媒婆骚扰,一直声称家眷留守在家乡,现在他突然这么一问,倒让我乱了方寸,只好搪塞他说我已将妻子逐出家门。

我以为只我一人善于说辞,一番花言巧语,林驿丞听了也就挂牌放参了,谁知他还是揪住我的尾巴不撒手,紧着问:“为何休了弟妹,犯了七出了吗?是不孝,还是不育?”我摇头否认。他又跟了一句:“那么就是不守妇道,身有恶疾?”我依旧摇头。他似乎是恍然领悟:“难道说多嘴多舌?”我干脆谎称道:“说也可恨,因为她偷嘴。”又添油加醋地具道缘由。他总算听信了此言,不再鼓噪,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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