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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的大军缓缓前行,马队的一半骑兵被派出去搜索,周围三十里内的大队人马动向都被骑兵探马监视。
经过那次遭遇战的教训之后,李孟再也不敢轻易的冒进,严格的按照灵山卫所那些老军官的传授,每日行进多少,规规矩矩的扎营,并提前查看周围的地形和战场,从东昌府重新出发到济南城的时候,山东境内中断了几天的消息又是开始流转起来。
虽说清军进入了北直隶,可只要在河间府一天,身在德州城的山东巡抚颜继祖就不敢有稍微的放松。
看着山东总兵丘磊的窝囊样子还有手下那些无用的兵马,想来也是指望不上了,思来想去,还是分守四府参将李孟的军队放心,而且听说这支军队追击鞑子回到山东境内,当即是派人急召。
重新进入德州城的时候,李孟可并没有什么旧地重游的心情,整个山东地面上的乡绅豪强,在清军一出德州之后,从前些日子的惶惶然不可终日,变得又是极为的活跃起来,参将李孟,胶州李二郎,眼下是山东唯一说话管用的角色,丘磊现在空挂着个总兵头衔,手中的兵马充其量也就是个守备都司的规模,可以不用去管他了。
豪强地主们,特别是在济南府境内那些残存的豪强的讨好,让胶州营的耳目重新变得灵便起来。
李孟现在知道若是自己追击,清军大可用掳掠来的汉民当炮灰,到时候自己杀是不杀,对方可以不当汉民的性命是回事,胶州营却不能不重视,无论是如何,追上追不上是一个问题,追上了却肯定是必死。
所以在山东巡抚颜继祖调胶州营重入胶州驻守的命令传来后,李孟没有什么别的意见,欣然前往。这命令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说是请求,言谈之中颇为的客气,时至今日,胶州营李孟的地位愈发不同了。
双方相见的地方依旧是在德州知州的大堂,不过这次的过程和上次却有些细微的不同,因为押运粮饷来德州的登莱道柳清嵩已经是回到了掖县,负责迎接相请的人变成了德州知州,这德州知州在李孟面前的态度就好像是谦卑的下人一样,丝毫文贵武贱的姿态也看不见,客气到了极点。
进入大堂,李孟却小小的吃惊了下,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刘元斌按照身份,本应该端坐在哪里,可这次居然是站在了堂前,见到李孟过来,两人颇为客气的拱手作揖,虽然说幅度不大,但这已经是坏掉所谓官场规矩。
尽管这两个人的态度客气,不过那脸上的笑容就连李孟都能看出来是强挤的,但肯定不是对李孟虚假,而是心情本就是低落。
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刘元斌脸色差不多是完全灰败的模样,正是所谓强颜欢笑,济南城失陷是小事,十几万山东子民被掳掠是小事,死伤同样是十几万这也是小事,可亲藩德王,奉国将军被满清掳掠,这就是大事了。
失陷亲藩,在大明律里是极重的大罪,而且崇祯皇帝极为看中此事,巡抚总兵参将什么的死了,他老人家未必动心,但死掉一个宗室,即便是关系再远,崇祯皇帝也是看得比天要大,何况是这种近支的藩王被掳掠。
按照崇祯那种严苛的性格,颜继祖和刘元斌都已经是觉得下场不妙了,见到李孟还能笑出来已经是多年为官的养气功夫了得。
虽说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不好,可这山东还是要守好,如果再闹出什么乱子来,恐怕自己的家人子侄就要受到株连,崇祯皇帝并不是做不出来。
对面两人颓丧,李孟的心情也未必好到什么地方去,三个人都是阴沉着脸坐在大堂上,几个人客气了几句,山东巡抚颜继祖就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
“李大人一路辛劳,不过本抚却不能让你歇息,实在是抱歉,而今鞑虏尚在北直隶河间府、天津三卫一带活动,鲁地未脱险境,还要劳烦李大人镇守了。”
李孟客气的拱手说道:
“巡抚大人哪里话,这本就是下官的本份,本官进城时候已经是布置了下去,各路兵马各安本份,尽责防御,还请大人放心。”
颜继祖脸上又是挤出些笑容,点点头。不过终究是前途灰暗,祸患重重,坐在那里叹了口气,找不出话来。边上的监军太监刘元斌脸上在开始的假笑之后,更是没有一点的亮色,直接开口丧气道:
“咱家当时猪油蒙了心,一边是江西的监军镇守,一边是山东,本想山东距离京师近些,找个机会回去寻个好差事,谁想到命不好,赶上这鞑子进关,竟是处处大祸,没有一场胜仗,就算是把银子都使上,恐怕也没用了。”
这话灰心之极,就连太监惯有的那种尖利嗓音都变的低沉下来,方才这番话本来不是能当着人讲的,可监军太监刘元斌丝毫不在乎,没有避讳的就说了出来,可见他的心思差不多已经是绝望了。
听着看着这两个人的表现,李孟本就不好的心情也愈发的低沉,不过听到刘元斌说起战事无胜,李孟虽然不觉得在齐河县那边的遭遇战如何的光荣,但毕竟自家的儿郎拼死作战取得了胜利,不能就这么埋没掉。
李孟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刘公公,若说是无胜也不尽然,末将率军从东昌府来济南路上,和千余鞑虏激战一场,斩首七百二十,自损四百,这也算是小胜了。”
李孟这番话说完,坐在上首的巡抚颜继祖无精打采的喝茶,对面的太监刘元斌低着头完全是一副没有仔细听的模样,李孟也觉得有些无趣,准备起身告辞,谁想他还没有张口,上首“啪啦”碎响,茶杯和茶碟掉在了地上,巡抚颜继祖突然站了起来,手上端着茶杯已经是不自觉掉落。太监刘元斌的动作更加的夸张,指着李孟,手指不住的颤抖,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斩首鞑虏七百二十!!”
“正是!”
听到李孟斩钉截铁的回答,巡抚颜继祖的神色愈发的激动,边上的监军太监刘元斌颤抖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用完全变调的声音问道:
“李大人,咱家可是知道这军中素有杀良冒功的事情,你方才所说的七百二十,有多少良民的首级!”
大明中后期也是讲究个斩首记功,军功犒赏,职位升迁,全都是要靠者斩杀的首级,可官军的战斗力已经是完全的弱化,就算是和手持木棒农具的农民军作战都是一触及溃,那里去搞这些首级。
结果就有无耻的军将斩杀平民百姓的首级,冒充贼兵虏寇的脑袋,去领取军功赏赐,某地有军兵追平民,口呼“借而首级一用”。又有某地军兵杀良,连官学的秀才和童生一并屠戮的恶劣事例。
监军太监刘元斌整日里和军兵打交道,自然是知道些猫腻,分守四府参将李孟在他脑中的印象,也不是什么良善的角色,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无比正常,巡抚颜继祖也是从最初的激动冷静下来,也不出声,等着李孟的回答。
虽然说心中怀疑,可巡抚和监军两人的脸上却有无限的希翼神色。
“自然是真鞑子,两位大人要是不信,派人去验看就是。”
此时,女真人、蒙古人和汉人的相貌还是有不小的分别,而且因为饮食生活习惯的不同,牙齿和其余的各处都有不一样的特征,验看很是容易。
监军太监刘元斌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李孟了,连声招呼外面的亲兵卫士,让他们跟着李孟的手下去验看鞑虏的首级。
那场遭遇战结束之后,战场上还有不下两百名重伤未死的鞑子,李孟也不多事,直接命令手下把所有鞑子,不论死活,脑袋都给砍下来,衣甲兵器都是扒下来,至于尸体直接是丢在野地里面,灾荒时节,野狗野狼都是饿得眼睛红了,尸体放在外面,一晚上就被撕咬的干干净净。
这些脑袋都是用石灰硫磺处理过之后,丢在麻袋里,一起运到这德州城过来,军功需要首级,李孟也不想浪费掉。
监军太监和李孟的亲兵得到命令之后,急忙的跑了出去,这知州衙门大堂上的三人又是沉默无话,不过气氛倒是比方才要活跃了许多,颜继祖和刘元斌直接就是站在大堂的门口,什么斯文体面,上位做派,全然的丢掉,就是等着那边的消息。
点验首级,还是七百多个脑袋,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完,李孟心情相对的轻松一些,可那两人在门口走来走去,就是不坐下,几次转向李孟,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是要问首级的事情,可李孟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倒也没有什么继续问讯的必要。
还是李孟先开口问了个其他的事情,沉声地说道:
“请问两位大人,丘总兵在何处,怎么今日没有见到!”
一提山东总兵丘磊,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都是没有什么好气,还是太监刘元斌回答道:
“丘磊这混账那还有脸见人,他那六千兵可真能跑,一天一夜居然跑出了一百五十里,兵剩下了不到两千,进城就在城北缩着,连门都不愿意出。”
听到这个,李孟点点头,叹了口气,太监刘元斌看着李孟这么老神在在的模样,对那首级的事情又是多了几分把握,有心拉近点关系,禁不住开口问道:
“李大人有何事,派人去叫过来就是了。”
做军将的手中要有兵才有张扬跋扈的本钱,山东总兵丘磊眼下已然是丧家之犬一般,谁还把他当回事,空挂着个总兵的头衔而已,李孟听到刘元斌的问话,坐在椅子上笑着点点头,温和地说道:
“末将觉得丘总兵也是心中不安吧,毕竟这山东地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总镇大将,惭愧自责也是有的。”
李孟和丘磊之间势同水火,这可是巡抚和监军亲眼见到的事情,此时却听到李孟说出这么体恤的话来,真是让人惊愕,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刘元斌都是惊愕的转过头看李孟,却看见李孟神色如常,脸上略微带些悲天悯人的表情,真真是怪事一桩。
不过这件事和他们无关,李孟是讽刺是慈悲都由得他,还是等着外面亲兵点验的结果要紧。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德州知州过来问了几次是否用饭,都被颜继祖和刘元斌挡了回去,李孟觉得好笑,索性是在这里等着,看看这两位高官如何的表演。
两个人走的累了,索性是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依旧是翘首以盼,突然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巡抚和监军两个人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堂前面那门口几乎是被撞开的,吓了李孟的亲卫一跳。
就看着监军太监刘元斌的属下冲了进来,还被门槛扳了下,踉踉跄跄的到大堂前,什么也不顾得,扯着嗓子喊道:
“老爷,是鞑子的首级,是七百二十鞑子的真脑袋!!”
这些亲兵家丁和自家的主人荣辱一体,眼见着失陷亲藩,自家的主人要倒霉下狱,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这些亲兵家丁对这些官场勾当也是多少了解,看见这七百多鞑子首级,却知道事情有了大转机。
跑进院子的这些下人脸上都是狂喜异常,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看到下人的神色,立刻是明白李孟所谓的小胜、斩首鞑虏七百二十的事情是真的了,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如何的不可思议姑且不论,但这些实实在在的鞑子脑袋,却让他们应该是很凄惨的下场,变的有些转机了。
颜继祖和刘元斌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颓丧神气已经是一扫而空,巡抚颜继祖咳嗽几声,却又把丢掉半天的巡抚官架子捡了起来,冲着下面挥挥手,沉声的呵斥道:
“吵吵闹闹的,成什么体统,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