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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经塱虽然比沈哲虚长几岁,但是这几年都一直在读书,学的又是洋文,那个年代,洋务方兴,学习洋文和一百多年以后自然是大不相同,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即使是京师同文馆这样国家级别的高级学府,所能做的充其量也就是找几个外籍的教员,与学生的沟通都成问题,更别说有什么方式和技巧,到头来,什么都得要考学生自己的本事强行记忆,其学习过程举步维艰不难想见,在京城土生土长或是沿海府县的学生还好说,毕竟西洋对于他们来说还并不是太陌生,然而对于生于阡陌之间,人生的头十几年都是与土地和农作物打交道,并且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的李经塱来说,就更加艰难,而偏偏,他还有一位提拔他的堂叔父,而李家在朝中也是一门精英,功勋卓著,这样就使得他就更加不敢在成绩上有所懈怠,给他的家族丢脸,他对于自己的学业尚且自顾不暇,对于此时瞬息万变的时事政治自然就少有关心,顶多是在他心怀高远的同窗们高谈阔论的时候有一句每一句的听听,能不能听全还是个问题,就更加不回去思考这些政事背后隐藏着的更深层的利益纠葛,自然是朝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经李经塱这么一问,沈哲不禁又想到了几个月前以开渤海海禁为筹码与荀同庆交涉的事情,他当时就觉得圣上这招真是高明,分明是他自己想开渤海之禁,只是没有理由应付西太后,这一招可用得好,最后可倒好既打发了太和门前那些哭天喊地的大臣们,又借这些人逼着西太后不得不放宽对于渤海通航的政策,想来,这借力打力本来是西太后的保留节目,现今看来可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些高明的阴谋手腕儿,不担心后继乏人了。
于是道:“渤海海禁一事能让关内流民受益匪浅不假,流民一定,山东捻匪死灰复燃也就再无可能,如此一来,天下太平,朝廷还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军费开支,无论是关内的百姓还是山东,热河这些地方的地方官员,他们对皇上和两宫皇太后的千恩万谢瑄瑜这一路上也已经见过不少,不过,他们嘴上的确是这么说,经塱兄难道以为他们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这……”李经塱张了张嘴,仍然不解沈哲究竟指的是什么。
只听沈哲又道:“他们感念皇上是真,但是至于两宫皇太后那份瑄瑜以为,可是值得商榷了。”
李经塱皱起了眉头,没说话,心道虽然皇上已然亲政,但是两宫皇太后干政十载,余威尚在,更改渤海禁令这么大的事如果没有这两位的点头,就算是再利国利民的政策,皇上怕是也没有拍板的能耐,他虽然不关心政治,可是大清的皇帝在紫禁城里有多少面子已经几乎是这个国家人尽皆知却心照不宣的常识,虽说皇帝这一年转变甚大,但是两宫皇太后那边十年之“寒”练就的“冰冻三尺”,也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给化开的。
正在疑惑之际,却听见沈哲压低声音问道:“经塱兄难道不记得了,当年荀同庆荀大人是因为何事而被迫告老还乡的?”
一提到荀同庆的名字,李经塱顿时如梦初醒,虽然荀同庆当年的归隐有很多方面的因素,最根本的因素是女人当国容不下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道学先生,但是最直接的原因,自然是六年前朝廷驳回了他关于将关内流民前往吉林,奉天的建议,而这个建议中一项最重要的提案就是开放渤海海禁,而如今,虽然朝廷没有想当年的那个理想化的提案所言将渤海完全解禁,但是放宽政策,该一年一航行,为一年数次航行,这么看来也是对当年那份奏折的批允。
李经塱恍然大悟,摇头叹道:“原来……”
沈哲淡淡一笑道:“经塱兄明白了吧。五年前,两宫太后掌管朝政之时,即便是有荀同庆这样德高望重的朝中要员站出来请命而两宫皇太后仍然是说什么也不给面子的事情,而圣上刚刚亲政就干脆利索地把这件事给办了,说明了什么瑄瑜不说,经塱兄也明白。所以说啊,现在这件事,不仅是朝廷给天下的恩惠,更可以说是皇上给天下的恩惠,皇上如今刚刚亲政,什么他都有,缺的就是名望,而这件事,恰恰能给皇上提高声望,甚至可以达到超过两宫皇太后的声望,最主要的是,这样的声望是所有官员敢记而不敢言的,因此,虽然皇上的声名高涨,但是两宫皇太后却难以轻易察觉,而产生戒心。”
李经塱听完这番话,愣愣地看着脚下一动的石子路,余光却在悄悄打量着沈哲,他突然觉这个发小变得有些陌生了,似乎和当初他认识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就像他的堂叔父那样,站在这个帝国决策层的核心,只不过他堂叔父的意志可以依靠自己表达来左右朝政,而沈哲还得借助于皇上或者是圣母皇太后这个媒介。不过和他的堂叔父李鸿章湘淮军所有的那些封疆大吏没有差别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甚至是他李经塱的命运,而他们,似乎并不以为意。
但是仔细回想一下,却发现沈哲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这样,小的时候也常有,所出之言,市场让他这个从安徽的乡下没进城两年的土小子惊恐万状,觉得似乎听了就已经被担上了足以杀头的罪过,的确一直都是如此,他们两个人人无论是从身世、资质还是气魄都有着本质的区别,要不然如今仍然让他感觉艰涩的洋文,眼前的这个人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溜得跟大使馆里的那些洋人相差无几,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别其实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当年太熟悉了所以没有察觉出来,而现在,离别经年,才突然发现这个年少时的伙伴已经和自己是两个阶层的人,一如沈哲所说,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几年,他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而沈哲也按照他本来应该走的那条路一步步往前走,渐渐地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而此时,两个人都只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李经塱不由地想,若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那又会成什么样子。
这番话,沈哲在渤海之上就已经想好,只不过,他当时打算是等自己老了以后写在回忆录里,供后人瞎想的,不过去没有想到还在保定李鸿章的府上用上了。把一个才从安徽乡下北上没几天,对于一切仍然懵懵懂懂的年轻人糊弄得对他五体投地。
不过好在,这番话是与李经塱说的,如果现在的聆听着是李鸿章的话,那么精明的李中堂肯定在第一时间就会知道,朝廷突然改变渤海海禁的政策与那次内阁的集体罢工有关,而且很有可能李鸿章此时已经在怀疑两者之间的联系,若是沈哲在旁边这样无意地旁敲侧击,那两件事情的关系就在明朗不过。
而李鸿章肯定就会考虑到这件事沈哲是不是提前就已经知道了什么风声,沈哲不能说自己毫不知情,是经过干爹的点拨才发觉的,李鸿章肯定不会信,而如果他说自己的确超绝到了一些风声,那就更是自找麻烦,让人家觉得你既然早知道早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跑过来报告。于是沈哲打定主意,一会儿见了李鸿章还是不要提这茬儿为妙。
天色渐暗,沈哲并没有注意到李经塱趋于沉思状的神色自顾自向下说下去。
当然,此时对于大清自然也是好事,说到底,什么龙脉不龙脉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就算真的有,那能占多大点儿地方,没道理让关外的千里沃野弃之不用,而俄国的野心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个东北都收入囊中,经塱兄觉得,皇室更希望让关内的汉民到他家的龙脉上面种地,还是更愿意让老毛子把他家的祖坟给挖了。”
李经塱闻言笑了出了,刚刚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他笑道:“瑄瑜觉得汉民出关,俄罗斯就不会觊觎东北了吗?”
沈哲意味深长地一笑:“俄国狼子野心自然不会就此收敛,不过俄国之所以屡犯我东北边境,也只是因为东北地广人稀,而一旦关内的流民进入东北,东北人丁兴旺,其实就已经形成了对沙俄的天然屏障,虽然朝廷现在和俄罗斯没有撕破脸,但是两个邻国之间这样摩擦不断,俄罗斯欺人太甚,一旦触动了朝廷的底线,朝廷和沙俄分道扬镳也是迟早的事情,等到决裂之日,如果沙俄的那些散兵游勇再来侵犯,那朝廷大可以‘以东北之人守东北之土’,这些东北之人原本都是山东,热河一带的失去土地的流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田地,一寸土地恨不得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到时候,他们谁都知道自己退一步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打起仗来自然也舍得下死力气,行军打仗,在一个‘气’字,一鼓作气势如虎,即便是对方是沙俄,也不是没有胜算,如果朝廷再能从西洋买些洋枪洋炮的加以装备,我大清一雪前耻,至少是跟沙俄的前耻,那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经塱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叹道:“这么说,大清最终还是可以雪耻的吧。”
“那是自然,如果不行,岂不就是我们的责任。”
与他一贯对于政事的迟钝不同,从闭塞的家乡来到京城的李经塱,对于这个朝廷可以说是失望透顶,他过快地进入了这个国家的顶层,却又不太明白游戏规则,无论是洋务还是湘淮军,此时都撕下了漂亮的外衣真是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应接不暇,逐渐也就放弃了一些梦想和希望,而沈哲的话却让他逐渐又建立了一些信心,无论是对于淮系还是朝廷或者是他自己。
李经塱有些如释重负,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一日我大清当真会议一个胜利者的身份与其他国家签订协议,瑄瑜以为应该在哪?”
“江宁。”沈哲的回答显得不假思索“大清的尊严是在那里丢失的,自然也应该在那里捡起来。”
李经塱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又沉默了一阵,沈哲终于发话说:“其实瑄瑜此次来找义父,并不是有什么公事,是有一些私事相求。”
还没等李经塱开口问是何时,沈哲已经自己“招供”:“不瞒经塱兄,我打算成亲了。”
李经塱闻言停住脚步,睁大眼睛,惊喜道:“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法眼?跟沈世叔说过了吗?”
沈哲苦笑着摇摇头道:“问题就在这儿,那个姑娘吧,是个孤女,从小被西洋的传教士在澳门抚养长大,其实要说这样的身世我觉得倒是没有什么,但是我爹那边的那关八成是过不了,所以才来求求义父,看他能不能帮我在我爹面前求求情。”
李经塱撇了撇嘴,似乎觉得很不靠谱:“中堂大人多半还是会站在沈世叔的那边,毕竟你的婚事总不能随随便便。”
沈哲也点点头表示明白,的确,他的婚姻的确是一次结交政治盟友的绝佳契机,再者绛秋的问题不仅仅没有政治价值,在他的亲生父亲乃至于李鸿章的眼里,那也算是来路不明,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儿。
但是毕竟李鸿章这边也算是一个机会,他总得要试一试。
这时,李经塱似乎想到了什么:“就算是中堂大人肯帮你说情,但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沈世叔未必会给中堂大人这个面子,倒不如,你回京城之后找那个高人算一卦,能不能成先心里有一个底也好。”
“算卦?”沈哲开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印象中李经塱虽然木讷,但绝对不是一个迷信于鬼神的人。
见沈哲这么一问,李经塱倒觉得他装傻,不过片刻之后有明白过来:“你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