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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是秀才的特权,明制,骂人杖十下,还口骂人,也要杖十下。而秀才骂人,不会被打屁股,官府根本不受理,所以秀才们就势无忌惮,看什么不顺眼逮着就骂。
而秀才一旦聚集成群,能量更是大,因为他们有同乡、同学,能聚众成党,尤其那些文风鼎盛地方的秀才,连州县官员都得罪不起,秀才随便一抓就一大把,这些秀才们聚集起来,敢于冲击衙门,而秀才闹事,就是明清朝赫赫有名的'破靴阵',当官者一听见'破靴阵'这三个字就要头大三分。
所以,你要当官,就要站队,同乡、同学、同年,拉起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只要站了队,你贪污别贪得天怒人怨就行,被人告发了,也会有大批的同党保你,除非你做人太失败。好比几十年后熊廷弼那种,时人都知熊廷弼果敢能战,王化贞则是草包,可熊廷弼在朝堂上得罪人太多,连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结果顶了王化贞的罪被拉出去砍头,还要传首九边,可谓做人失败的典型。
所谓读书人以德报怨,那是后世曲解的,几十年后的东林党,你要参某个东林党人,一大票东林党人能撸起袖子冲过来跟你对着干,大明朝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是君子报仇,没早没晚。
就房间内这些秀才,看起来少,实际上,可以说已经囊括了天津卫一半的读书种子,就这十几个人,如果头脑发热冲进天津卫所把天津卫指挥使大人扇个大嘴巴子,最后的结果恐怕也是不了了之,至多申斥一下。你能怎么样,难道就为了一个武人的面子把整个天津的读书种子全部拉出去砍头?全天下的读书人怎么看?
看这些秀才们热心出主意实则有起哄嫌疑,乖官实在是没话说,卧槽,怪不得说文人是流氓,这些人相当于公然调笑副总书记兼总理和他的老婆以及小三,还有,不把一个市、还是直辖市的武警支队政委放在眼里面,公然要调戏军嫂……
以手捂额,乖官觉得真是被这些秀才打败了,心说兄弟我要是早点儿认识你们,何苦巴巴地要南下宁波,在北方混个大名士当当也是可以的呀!
这话题越说越荒唐,眼看着就要说到乖官和段氏夫人的裤裆里面去了,乖官心说,得了,咱家老子还在隔壁房间里面呢!这些人,闹起来实在不雅。
所以,他大声干咳一声,说:“诸位,小弟今年……才十三岁,暂时还没有诸位哥哥说的那么神勇。”
他心想,我这么一说,你们总没话说了罢!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明朝读书人。
“哎呀!郑贤兄何出此言,我观那段氏夫人不过双十年华,如水一般的身子,正好做贤兄的房中人。”说话的是公孙聂,他得了案首楚云诺的承诺,心里面开了花,这会子得意,颇为手舞足蹈,说起话来也扬扬洒洒,不似方才那般拘谨,“这年纪大些的妇人知冷知热,懂得疼男人,不瞒诸位哥哥,小弟我第一次也是家里面一个大丫鬟,足足大我……”
说着,他伸出一个巴掌,颇有点儿挤眉弄眼的感觉,“五岁。”
“是极,是极。”众人当中顿时有同好跳了出来,看公孙聂就十分顺眼,心说以前看这个小师弟不哼不哈的,又是商人子弟出身,未免不太搭理他,想不到也是一个妙人。
“小师弟恕罪则个,往日里头少有亲近,为兄的以为小师弟商贾人家,必然满身铜臭,如今看来,是为兄井蛙之见,惭愧,惭愧。小师弟,受为兄一拜。”跳出来这位居然还颇有读书人风度,晓得批评与自我批评。
公孙聂赶紧跪下,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回了一个礼,旁观众人拊掌大笑,都说这是古礼,两位有先贤之风。
乖官额头上全是铅云。卧槽泥马,你们谈论的可是御姐控、熟妇控,居然能扯到古礼,先贤,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果然,古今的文人都一个德性。这场面,跟后世我跟那些一个出版社的作者喝花酒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气氛极为融洽,众人都觉得不虚此行,同学之间感情似乎又深了那么几层。再看乖官,还皱着眉,就劝他道:“年纪大也有年纪大些的妙处,当年宪庙和万贵妃不也相差十几岁么,想必宪庙也是我等同道中人……”
卧槽。乖官一听,彻底被这大明朝的读书人击败了。
我说哥们,你知道你说的是谁么?宪宗朱见深啊!这个不是阿猫阿狗,也不是什么礼部尚书,更不是什么武备将军副千户,这可是皇帝,皇帝啊!你们……也太势无忌惮了罢!
第030章 悦来客栈客来悦
郑国蕃显然没预料到大明朝读书人如此的势无忌惮,这还是一个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大帝国么?我怎么感觉这些读书人颇有后世花旗国的架势,动则把政府和总统骂一骂,典型的端起饭碗吃肉,放下饭碗骂娘啊!
事实上,郑国蕃对大明的了解受后世影视作品影响太深,总以为大明朝就应该是大太监看着破口大骂的忠臣来一句'想要圣旨?来人啊!给他写一张。'
可这些日子所见所闻,颠覆了郑国蕃对大明朝的认知,尤其眼前这一幕,皇帝在这些读书人嘴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词语罢了,完全没有电视电影里头说到皇帝要拱一拱手表示尊敬的架势,郑国蕃觉得自己应该大骂那些后世的历史剧导演,导你妹啊!
大明朝开国初期,制度还是很严厉的,只能有描写'忠臣孝子义妇贤孙'等主旋律的样板戏,也只能唱这些样板戏,洪武帝和永乐帝都下过'敢亵渎帝王圣贤,全家杀了'的圣旨,但到了明朝中期,大家就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了。
譬如成化年间出版的《新刊全相唐薛仁贵跨海征辽故事》,一开篇,就是高句丽大将盖苏文破口大骂唐太宗,'叵耐唐天子,贪财世不休,杀兄在前殿,囚父后宫愁'这个显然就是亵渎帝王圣贤。
又如《新刊全相说唱足本仁宗认母传》,写作为臣子的包公直接断帝王家事,破口大骂宋仁宗是'草头王',说'一朝天子行五逆,天下如何出孝子',这个故事就是民间传说的狸猫换太子,直接隐射当时的纪太后和明孝宗。
孝宗就是这些读书人说的宪庙的儿子,宪宗宠爱的万贵妃极妒又专宠,当时后宫只要有怀孕的,万贵妃就会派太监使药去堕胎,孝宗是一个被临幸的宫女也就是后来的纪太后偷偷生下来的,被太监张敏藏起来养大的,和仁宗认母故事极其相仿佛。
这故事传播之广,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导致纪太后死后,大学士尹直就撰写哀册,直接写'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仁宗之恸',这是记载在《明史》中的。
如此隐射帝王后妃宫闱秘史,放在明朝初期,可想而知是什么下场,肯定都是'全家杀了',可中后期却是全天下的说书人到处传唱,不识字的山野村夫也都知道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可想而知民风之开放。
至于一些明人笔记里面啧啧赞赏说'国朝初期法度森严',却不想一想,自己写文章评论朝廷政事还自费出版,端起饭碗吃肉放下饭碗骂娘,放在国朝初期是什么下场,估计不是全家杀了也是斩监侯、流三千里这等待遇。
所以,这时候读书人不把皇帝当一回事也实在很正常,就海瑞那种愣头青,破口大骂嘉靖皇帝,在监狱里面呆了半年,什么事情没有又出来了,等嘉靖的儿子万历的老子穆宗做皇帝了,反而做到右佥都御史这等高官。
郑国蕃那个挠头啊!真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秀才说才好,总不能跟这些人说'哎呀!兄弟我也是专门控御姐、熟妇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但是,又不能继续聊这个话题,说不准这些秀才聊的高兴了,能探讨一下宪宗皇帝是多大岁数、哪一年跟万贞儿滚到一张床上去的,宪宗比万贞儿小十好几岁到底如何满足万贞儿这等稀奇古怪的话题,见识过这些秀才的势无忌惮以后,乖官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只好干咳了两声,吩咐大头去让店家准备些精致小吃、各式点心奉上来,等到了中午,要做两桌三两银子的上好席面来。
大头正好也觉得听这些秀才们说话有点瞌睡,当下依言点头去了,郑国蕃这才请秀才们喝茶,说了一句,“多谢各位哥哥提点。”含含糊糊就把段氏夫人这茬给混了过去,秀才们看他不愿意在这个上面纠缠,再则,到底看郑国蕃脸嫩,也不好意思说的太露骨,看他领会了大家的意思,也就不再纠缠于此了。
看众人纷纷端起茶盏来饮茶,乖官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果然是秀才口,骂遍四方,这十几个秀才,讨论起来简直就是一台戏一般。
没一忽儿,外头大头领着伙计进来,小吃点心流水价地递进房里面,众人尝着香茶吃着点心,又说些诗文,倒也有点儿文人聚会的味道了,只是,说着说着未免往香艳体上倾斜,歪楼歪的厉害。
再过了个把时辰,单赤霞从外头回到客栈,见房内这许多穿着儒衫的相公,有些吃惊,乖官就把单赤霞介绍了一番,众人一听,这位就是蓟镇戚少保帐下,倒也生出些敬佩心思,尤其看这单管家卖相极足,颇有唐传奇里头虬须客的架势,虽不是读书人,大家也都纷纷拱手,可见有一副好皮囊也是占便宜的。
单赤霞是去购买了一些出海要用得着的家什,总不好到了船上什么也没有,故此早早的出门了,这会子得知这些秀才们是来拜访自家少爷的,也极为欢喜,这证明自家少爷的名头越来越响,读书人名气大是花钱也买不着的好事。
这些秀才们吃茶聊天,到了中午,客栈店主亲自领着伙计来见过各位秀才,帮着在房里头摆上两桌席面,鸭舌鱼脍山珍海味流水价儿摆了上来,还未动筷子,乖官先亲自动手用碗捡好吃的装了,叫大头送到里面房间去。
这举止未免不合规矩,秀才们有些诧异,心说这郑国蕃虽然年轻,也不该如此不懂应酬往来罢!
看大头进了里面房间,乖官这才抱歉微笑道:“家父体弱多病,如今正在里面休息,请诸位哥哥谅解。”
众人一听,这哪里还能说什么,读书人不就讲一个天地君亲师么,纷纷夸乖官纯孝,有几个提出要拜见长辈的,旁边就有人说既然长辈体弱,我等前去拜见,岂不是冲撞了,不若声音小些,不要吵到长辈才好。
如此一来,这酒席吃的就比较快,也不讲什么行酒令之类,只说了几个笑话,倒是乖官,用了个'玉笛谁家听落梅'的典故,说了五种肉,并且说了,算是考一考各位哥哥。
这些人不比洪七公是丐帮的,没甚文化,略一转脑子就说出了五五梅花之数,乖官自然要赞一下,能猜出这般变化,算得上是吃客中的状元,众人明知凭自家的本事不可能中状元,但状元二字对任何读书人都有莫大的法力,得了这么一个好彩头,总是高兴的,对乖官更是另眼相看。
酒足饭饱,撤掉席面,奉上香茶,众人略吃了几口,便纷纷告辞。
乖官满脸歉意,把这些秀才们一直送到客栈外头,抱歉道:“慢待了诸位哥哥,实在抱歉得紧,本应该明日回访,只是管家单叔订下了明天往宁波去的海船……”
为首的楚云诺就笑着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一见如故,今日一会,也是一段佳话,明日,我等定来相送。”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连称呼都变了,直接称乖官为贤弟,明显就透着一股子亲近味道了。
把这些秀才送走,乖官这才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