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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自己开了一家公司。我查了一下,注册资金相当于一个中等规模的开发商。”
“这笔资金当然跟这个绿色地带有关系了?”许承宗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哒地按了一下,声音在静静的室内很响。
启骏点头,后来犹豫着试探地问道:“这个经理人已经走了,程健仍然受你母亲重用,我听说许夫人身体不佳,这件事需要缓一缓再查么?”
许承宗没做声,后来转过头,看着启骏的眼光有点儿冷,慢慢地说道:“启骏,你当初跟我一起蹲牢,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候你整天说自己是被人诬陷才倒霉入狱的,对么?”
启骏脸红了,厚厚镜片下的鼻梁在空调房里紧张得出了汗,许老大在监狱里是老大,在这个集团也是老大,不管当初在里面,还是如今在外面,宋启骏都倚仗惯了许承宗,他听出来许承宗语气中的不高兴,自己紧张地点点头,忍不住清了一下嗓子。
“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人诬陷坐了五年牢了。”许承宗说着,用笔点着面前几摞文件中的一个,非常正经地说道,“坐牢的滋味不好受,你我都知道,如今咱们不但要当奉公守法的良民,还得为这社会的美好做一点儿贡献,揪出那些损人利己的坏蛋,让他们受到法律的严惩才行。你说对么?”
启骏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先前踩了雷区,这时候听许承宗开始不好好说话了,更为紧张,额头都冒汗了。
看来整个公司上下的传言没错,在许老大面前,真的不能提起他母亲。
“去把事情办好,让这个经理知道,他以前做错了事,现在要付出代价。至于我母亲的身体,你不必担心。”许承宗拿起另外的案子,向后靠在椅子上,不再看启骏。
启骏立即起身拿起许承宗所指的文件,逃一般地出门去了。
门轻轻地合上了,许承宗本打算接着忙手头的工作,他曾经浪费了十年,所以自从出来之后,他都是一天当成两天用,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一周七天,天天从早忙到晚,像一只上满了油永不疲倦的机器一样。
时间不等人啊,他丢失了太多时间了。
现在的他跟刚刚从监狱出来时大为不同,他用半年的时间,把过去十年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除得干干净净,此时的他说话行事、衣着体态,无一不像一个出身富家教养良好的青年。
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给他一辈子的时间,他也抹不平过去十年给他心里留下的那些伤疤。
这时候对着面前一堆待处理的事情,他半天没有动,想到刚才程健提到了叶望舒,叶望舒,当初那个邂逅了十二天的乡下姑娘,美丽、心地善良的她这一年多过得好么?
可有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都市里迷失?可有像好多乡下进城的女孩一样,在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晚失去了身上山泉水一样的纯真?现在的她,还会如当初一样,天真地在夜晚的山路上问自己“你爱我么”?
他想起她问自己这句话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复杂难辨的情绪,真是个没经世事的傻瓜,她不知道“爱”这个词,除了给人带来伤害和血淋淋的伤口,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么?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不曾放纵的青春 第六部分(10)
他一个人太久了,久到常常寻思在乡下的那段日子,是不是自己绝望孤单的心境里所做的一个美梦。
这个世上真有叶望舒么?
美好的乡下姑娘叶望舒,也许她不曾存在过,过去不曾存在,现在和将来也绝不会再出现了!
将手上的笔掷在桌子上,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向外走去。经过休息室时,跟了他两年的保安大路、二军见他出来,跟在他后面,一起出去,其中大路问道:“许哥,今天怎么这么早?”
“出去一下。”他头也不回,一路走向停车场,到了停车场边,他开了车门,自己想了想,又砰地关上车门,转身从车场的电梯上去,沿着一楼的正门走出去,越过门旁四个穿着黑衣的侍者,别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恍若不闻,一直向着步行街的入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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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里面一直走,然后进了联华,走到水晶店门口,看着黑色天丝绒上面的水晶天鹅,他好一会儿没动。
“许总,想看些水晶?”这个店员卖的是奢侈品,一天难得看见几个人进来,从早到晚地闲着,看见顾客就很高兴,先前连叶望舒他都热情招呼,这会儿看见许承宗,有点儿喜出望外了。
“不,我就是看看。”许承宗盯着眼前光华流转的小小白色水晶天鹅,心中却在想:“她在这里看什么呢?这些奢侈品华而不实,她哪里用得到这种东西……”
“先前也有一个女子盯着这个天鹅……”
这店员还没说完,许承宗突然把目光从水晶转到他身上,眼睛注视着这个年轻的店员,说话时口气有些急切,“什么样的女子?”
那店员没想到许承宗问这个,自己愣了一下道:“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像个学生,她站在这儿看了半天,说这个天鹅很亮。”
许承宗看着那天鹅,想着望舒对着这个天鹅感叹的样子,好久没有说话,听见旁边这个店员接着道:“亮是因为我们的打磨和抛光,最普通的水晶也会拥有生命……”
这个店员在培训的时候,显然没有注意听主管的教导,每次来顾客,他都是这么几句照本宣科的话车轱辘似的反复说。
这店员接下来说的是什么,许承宗没有听,脑子里想到当初在叶家养伤,看见布衣粗服的叶望舒换上那个刘国志所送的紫色长裙,苗条婀娜,变了一个人一样。她那样静静含蓄的美丽,曾让那时的他心跳加速,移不开眼睛,就是现在回想,也难免片刻的失神。
女人也是需要打磨与抛光的。
这样看着天鹅,想着一身学生气的望舒盯着这块亮亮的水晶的样子,水晶的光映在她眼睛里,是不是很亮?
是否如乡下的那个晚上,当星月的光辉映在她的眼睛里时,那样夺人呼吸一般地闪亮?
三十四
望舒盯着陈老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我跟另外几个负责人讨论过了,为了对学员负责,还是要找正规训练过的体校学生当教练。让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这陈老师看着望舒,毫无歉意地说。
望舒捏着手里的布包,里面放着她花了几乎全部积蓄买的一件游泳衣,现在却用不上了。
“怎么能这样呢?昨天说好了啊!”她不甘心地问。
“说好了,可是这游泳班不是我一个人负责啊!”这陈老师不耐烦了,语气开始不佳。
望舒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这陈老师理也不理自己,转身走了。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游泳馆,早上八点的太阳不暖不热地照着她,她却觉得自己头有点儿胀热,昨天晚上跟母亲和全家欢天喜地庆祝她的好运气,这时候想起来,难受得胸口堵得慌。
不曾放纵的青春 第六部分(11)
她还以为自己真的走运了呢!
算了一个晚上,她这个月要是出了全勤,多吃苦,可以拿到三千多块钱……三千块钱啊,够自己半学期的生活开销了。
她难受极了,在游泳馆前面的台阶上坐了好几个小时,越想越难过,心情极差地站起身,然后坐公共汽车到昨天经过的步行街去看那些找小工的广告。找了几家,都说负责的老板不在,让她明天再来。只有冷饮街柜的小工妹妹看了她的样子,加上此时天气尚不热,冷饮摊前面人很少,这妹妹自告奋勇地带她去离步行街不远的小作坊里找老板娘。
老板娘的冷饮作坊很冷,可胖胖的老板娘人很热心,她看了看望舒,在她眉眼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就说:“等明天我爱人进货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你就可以上工。”
望舒听了,已经高兴不起来了,她刚刚吃过亏,不敢太过乐观,钱到手,饭到口,空口许诺的事总是做不得准的。
她问了一下工钱,每天三十块钱,吃住行都是自己负责。她心里算了算,跟大哥赚的差不多,一个月不到八百块钱。
看来没有学历,这就是从早忙到晚的普通小工的身价了。
她答应了,也不在外面浪费时间,坐着公共汽车回家。从亮堂堂的外面进来,这个土坡下的小屋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母亲不在屋子里,她知道一定是上旁边的菜市场去了,下午菜已经不新鲜,收摊的人常常一堆堆地甩卖,会持家的叶母总是这时候去买瓜果菜蔬。
她把书拿出来,趁着难得的空闲,默默地背诵单词和文章。学得入神时,她听见外面屋门一响,母亲拎着两个大编织筐走了进来,望舒忙放下书,过去帮母亲把左胳膊上沉甸甸的一筐菜卸下来,听见母亲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个游泳的活儿没了。”望舒低了头,把筐向屋子里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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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没了呢?你不是说一个月多辛苦,能赚三千来块么?”叶母的声音里惊讶中带着责备,有点儿怪女儿不争气。
望舒昨天也是一时得意,就把这些事情跟全家讲了,这时候听了母亲的话,悔不当初,只能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人家要请专业的。”
“你说你怎么这么老实?就不会跟人说你是专业的?”叶母十分恼怒地说道。
望舒不想跟气头上的母亲辩解,只低了头,把母亲手上的另一只筐接过来,看着里面蔫了的小菠菜,想岔开话题,就轻声道:“妈,这菠菜看起来不错……”
“两毛钱一斤,不错什么!”她母亲声音里怒气仍未消,她看着望舒,生活里的艰难多多少少掩住了当娘的母性,她对这个最懂事的女儿要求自然地高了起来。
望舒一直低着头,听着母亲开始没完没了地说着生活的不容易。多少钱的房租,多少钱的水电,孩子上学的学费,生活开销……
她知道母亲受过刺激,有点儿偏执,也懂母亲年纪老了,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很辛苦。可这样没完没了地抱怨、絮叨,她本就难受的心情越来越消沉,被生活刮得伤痕累累的时候,真希望母亲能像其他正常妈妈一样,多关心体贴一下自己。
“这么穷,你还要读书,读书不要钱?钱从哪里来?你不自己出去赚钱……”
钱钱钱,没完没了的钱,望舒胸口被闷气憋得要炸了,她感到嘴唇被自己咬得生疼,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正要起身进屋躲一会儿清净,只听外面门响了一下,她抬起头,看见大哥和刘国志站在走廊里。
不曾放纵的青春 第六部分(12)
院子太小,加上她大哥习惯了母亲的唠叨,不以为意,只大声道:“望舒,国志来了,晚上多加两个菜。”
望舒红着眼睛,就没抬头,只清了清嗓子,正要答应,听见刘国志道:“不用了。望舒,我有事找你,你有空么?”
望舒巴不得能暂时离母亲远些,快速点点头,什么也不带,跟在刘国志后面逃一般地向外走。出了屋子,听不见母亲的唠叨,登时觉得耳根清净,心里轻松,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刘国志在旁边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道:“老人有时候就是唠叨,我妈也一样。”
“你妈怎么会唠叨你?你这么能干,我妈还总是夸你呢,恨不得把我和我哥送人,换成你是她儿子。”望舒低声笑着说,声音里却有掩不住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