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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代木耳还属于个紧俏商品,长安没有出产,只有过了秦岭分水终到了南坡上才有野生,数量少,采摘也不容易,只生长在秦岭山区为数不多的几种枯树干上,以刺树上生长的为极品,售价极高,药材铺子里三两天麻地价钱顶不上一两木耳,富贵人家当作一种滋补药品来用,百姓家里想都别想。
这程初在,晚饭得有点样子,现成的荸荠正好发一把木耳和肉片炒一起,兄弟们喝酒多来俩菜热闹。
都是新鲜菜式。程初很解气,省酒了。吃完发誓要把陇右的发菜都挖回来,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东西野地里能长良田里却不能种。对于木耳马蹄炒肉片赞不绝口,觉得自家已经种了马蹄,就该能种木耳,反正闲散人员,趁了爷爷没回来前弄点新花样让老爷子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放他出去争战沙场了。
典型的鲁莽之人,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和神经病一样。随他闹去,也没什么成本。这幸亏是到农学了,若是跟了李敬玄到了工学院不知道能干出来什么事情,庆幸。
等给程初送走了回到后宅才发现颖和二女鼓个圆肚子在炕上打蔫,“妈呀。都怀了?”
颖翘了兰花指,指指自己,俩指头;又指指二女,仨指头。明白了,颖晚上吃了俩。二女吃了仨,“还不赶紧走走?坐炕上挨刀呢?”
一手一个人腿拽了过来,一人一个暴栗统统发配了花园里,胃病就是这么得地。没一点有钱人的风度!
厨房还烧了个沙锅,本来是给我宵夜的,取个平底的篮子多垫了几层麻布放稳当,正好提了给兰陵送去。
正爬了软榻上嗑荸荠呢。早料到了,程初这家伙肯定先给兰陵送过去才绕到我家,要不前后就几里地能跑了俩多小时。
“吃口热的,别老吃荸荠,小心半夜闹肚子。”给盘子拉了一边,轻手将篮子里还微烫的沙锅放置好,掀开盖子朝兰陵那边撩撩味道,“香不?”
“勤快的。还没怀呢。”兰陵喜滋滋起身朝我脸上贴了下,“挎个热沙锅走夜路,也不怕烫到。”
“提灯笼呢。”归置归置坐了一旁看兰陵吃,心情愉快的指导,“骨头也唑唑,味道全在里面,烧了俩时辰了。”
“嗯。”兰陵起先还筷子夹,后来索性上了手,啃的开怀。“怪好吃,还有这菜干也希罕,没见过这东西。”
“催奶用的。”笑着递了条巾子过去,“汤也喝了,往后生孩子有力气。”
“不正经。”一个猪蹄一盆汤,几口就过去了,吃的舒服。“怪有本事的,你若不是生了这高门大户,就是当厨子都能名满京城了。”
“那是,要不是如今这条件太简陋,再多点好玩意都能给你置办出来。好了,吃完走走,我该回去了。”说着提了灯笼就走。
“等下,送送你,顺便消食。”兰陵胡乱蹭了蹭手,提个灯笼跟我出来,过田陇的时侯伸了灯笼趁亮光指了棵断掉的树茬,轻声问道:“还记得不?”
“嘿嘿……”有点扭捏,胡乱晃了手里的灯笼,“忘了。”
“我可没忘。”兰陵凑近几步在断茬那蹲了下来,“过来看看。”
顺了兰陵手指处朝下看,树干虽然断掉了,可边缘上起了一圈新树芽,谢天谢地,这小树还活着,心头一丝异样,酸酸甜甜,暖暖的,没有勇气回想,却呆呆的望了新嫩的树芽发楞。兰陵也屏气朝我望来,寂静的夜晚没有一丝响动,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活着。”兰陵长长出了口气,用力坐了草地上,“老天保佑它再别受折磨,等往后枝繁叶茂的时候就再不记得自己曾经断过一次。”
点点头,轻轻拉住兰陵手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老是害怕。”兰陵缓缓靠过来,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刚毅,柔弱的让人心疼,“别再有一次了。”
“不会有了,保证。”扭身将灯笼插了土里,抬头看看清亮地圆月,轻轻将兰陵揽住,“事情就快顺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兰陵在我怀里拱了拱,细声道:“你多来几次,兴许就能早点动身。妾身偷偷求了灵符。”
“嗯,那肯定灵验。”扶了兰陵站起来,“别送了,再送就送到了,又该我送你。”
“给您举灯笼。”
兰陵依旧站了那天的地方,一样的姿势,看的我心酸,上去揪了她鼻子晃了几下,“举啥举?赶紧回去!没你这么戳人心疼的。”
兰陵轻笑几声,过来抱我亲了口,“明过来啊,妾身给您包饺子。”说罢笑吟吟的扭身走了。
目送了灯光直到消失才朝家里走,走了半路又绕回来确定兰陵肯定走了,又蹲了断树跟前看。断茬已经干了,苍黄的茬口还连了一卷扭曲的树皮,看来当时我拧村的时侯下了死力,看看左右没人,站起来恭敬的朝树茬行了一礼,小声连续念叨对不起,地上抠了把土仔细的抹在上面,一直到把断裂的茬口糊全实,才揪了几片宽大的草叶子用心的包扎起来。
我是个幸运的家伙,不知道这树会不会怪罪我,心里祝愿它长起来,长高,长大,枝繁叶茂的时侯不屑再去计较我这个坏蛋曾经对它的伤害,或许到那一天我才会心安理得的再面对它。真的,我发誓不会在有下次,不光是我,谁都别想再伤害她。
第334章 萌芽
这几天心思揪在织造作坊的新机器上,不下班就朝回跑。关键采用了新技术,螺口看似简单,可挑丝的原理还得给木匠做个详细的解释,要不非得给木料憋得炸口。
忙一下午,领了达莱朝府里一路走还一路探讨套丝的细节。成是成了,机器的效果没得说,三个人就能轻易地操作,比起六人长机的速度不相伯仲,一下能解放出三个劳力出来,无形中将效率翻了一番。可套口造起来难度过大,一连失败了近十次才有一个合格的成品,这样下去机器的成本太高,再好的创意也难以广泛推行,得齐心合力想个提高成效率的办法。
正说着路过南晋昌分号时候,就看见青石阶上几个人正争执不清,南晋昌四个小伙计围了俩庄户模样的人朝台子下哄,看俩人面生,不像是庄子里的农户,还和伙计们高声评理,大约是凭什么不让他们在南晋昌门口摆摊类的话。
无证摊贩?朝达莱笑了笑,自从南晋昌入驻王家庄子后,每天也有不少外庄的农户来采购的,农家里闲钱终究有限,难免带点田里的出产过来易市,一来二去逐渐形成个以南晋昌为中心的小商贸集散地,和赶集一样,四天一小会,七天一大会,每逢集会,天不亮就有来占了小地方的,一早到午上热闹极了。
可农家里也有农家的风度,赶集趁早不趁晚,过午就散去了,也从没见过有堵了人家门口买货的行为,这都吃晚饭的时间,还有这么不张眼的人跑来耍横,得看看热闹。
南晋昌门口红柱子上靠了俩大竹筐。探头看了看,满都是荸荠,笑了。怪不得没点规矩,一看就是程初新园子里跑来的佃农,当初程初为了赶工,招揽的劳力好些都不是本地人,这才落户不久,不懂这么多规矩,瞎跑了胡卖而已。
朝几个伙计挥挥手,到底是大买卖,别和农户计较这些,眼看天黑还满满两大筐没卖掉,心里肯定着急,以为摊位摆得高点就好出手。蹲下来朝竹篮里翻翻,朝俩农户问道:“一斤荸荠多少钱?”
“六文。”程家的佃农见来了问价的,也没心思和伙计争执,殷勤地跑过来卖力地把篮子里的荸荠用力翻了翻,“都一早挖的新鲜果子,底下的一层泥还没干呢!是稀罕果子,你们京城里的人见都没见过。”
就这卖法,连泥带果子的光自己知道新鲜。让别人看得直皱眉头,还敢要六文,六文称一斤多肥膘了。王家庄子的农户现在眼界高,这卖相怕一文都卖不掉。
“这是穷疯了,侯爷您别计较。”小伙计心善,怕这外庄的农户弄了一筐烂泥蛋子把我激怒了没好下场,赶紧过来圆个场子让这俩人知道我身份,别惹不相干的祸事。
“谁说穷疯了?”农户不识好歹,脸红脖子粗地瞪伙计,见一圈人眼神里鄙夷的目光,一时火上头,抓了个连泥都没抠“咔嚓”咬了两半,捏了细白的心朝我比划。另一个就灵醒多了,挑了个泥少的,袖子擦了擦双手递过来,“您看看,实在是好东西啊,不是胡话,一年里再没这么甜的果子,六文卖的就是个稀罕,可惜外面不上眼,一天都没人过问。”
“称称。”没理这俩人,指了两个筐子点了点,“六文我都要了,天黑赶紧回家吧。”
“开市了!”俩农户听我这话喜不自胜,也不称了,随手提了掂量几下,“两筐得有八十多斤,算您五十斤上,一天里头一个客人就全饶了!”
“这怎么说话呢?”南晋昌的小伙计听俩人说得粗俗,敢对了侯爷这个口气打死都不过。
我起身笑着摆摆手,和下苦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掏了俩小银饼子递给伙计,“进去换了铜钱给他俩,按八十斤算。”周围看热闹的庄户见这俩外庄的不懂事,一个个怒目而视,看样子想等我走了拾掇人。朝周围人招招手,“都来,一家拿几个,王家本就打算带了大家种这玩意。吃得合适了,愿意种的都去找钱管家说说,洗干净去皮吃。”
程家俩庄户欢天喜地地离开了,王家庄子上的人也开了个鲜,尝过的知道滋味,没尝的知道这玩意带了泥都能卖六文一斤,还是下午的尾货,若摆置干净起个好卖相,还不得往十文去,这可比莲菜厉害多了,一下觉得开荒地其乐无穷,不用动员,二半夜还有挑了火把翻地的。
颖乐坏了,成天站了云家的荷塘边上一气夸这荷花开得漂亮,荷叶长得繁茂,“就是可惜了,这荒地有限,该种的种满莲菜,该包的全包了王家,云家就是拿了荸荠也没地方种,难不成云丫头种了她家茅坑里?”
“你行了,没见小丫头见你都躲远远的。”扯了颖一把,拉了田坎上散步,尽量不和云丫头照面。
颖欢天喜地,丝巾摇得欢实。“不为了钱,就出口气,丫头耍心思的年纪还没到呢!”
“不嫌人家可怜,调换了想想。”朝颖脊背上拍了把,“和云家是个了结,往后乡亲往来,再争就掉价了。”
颖舒心地点点头,一骨碌坐了草坡上,笑道:“养鱼养虾也好,妾身一直给云家留活路呢,要不这庄子早就没了她立足之地。以前呢,两家还有个分界,如今这全王家的地头,咱是主,她是客,得让她知道这宾主有别,别没事朝主家跟前耍花样,教她个乖。”
“分得还清。”我摇摇头,躺了草地上,听了远处传来开荒地的号子声,干劲十足啊。新作物初期固然利润可观,可好景如昙花一现,随了跟风的人越来越多。如同两年前还身娇肉贵的莲菜,如今已经只剩下微薄的收益,荸荠的前景只怕比莲菜好不到哪去。
程家明年千十亩,王家几百亩。也就算是把长安垄断了,看来农副产品的再加工创收才是出路,不能被几亩薄田上的出产禁锢了思维,多一个环节就多一层利润。
得有个初步的提议了,不为王家,纯粹是发自内心,远远田陇里操劳的农户,由关中开始,逐步的良性扩展开来,受益的不是几个人,几个利益集团,而是整个唐帝国。怎么说我也是唐帝国子民,国家没有亏待过王家,虽然我常常还沾国家政府点小便宜,可打心底里还是期望祖国繁荣富强,长久兴盛下去。
有变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