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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下了突骑施人的重镇碎叶,几乎将之夷为平地,只在废墟上保留了一座佛寺。一直观望的葛逻禄人见局势逐渐明朗,迅速做出了跟随唐帝国的务实选择。
不论如何,这股有生力量的到来使李天郎更加坚定了自己必胜的信念,而且,那些命悬一线的突骑施俘虏,总算有了归宿。他决定将这些俘虏作为礼物全数送给葛逻禄人,这样,这些俘虏们既逃脱了丧命之虞,也让得到好处的葛逻禄人更加效忠大唐。即将到来的,到底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
“谋剌腾咄决死效忠大唐,麾下五千精兵,尽交雅罗珊差遣!”辫发左衽的谋剌腾咄腰间别着骇人的大砍刀,浑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披风里,和其他异姓突厥人一样,他们尚黑。“能在雅罗珊手下征战,是上天赐予我谋剌腾咄的荣幸!”
李天郎对此人印象极好,作为忠心耿耿的阿史摩乌古斯的族人,李天郎颇有些爱屋及乌了。“谋剌腾咄叶护对大唐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李某心领!”李天郎递给谋剌腾咄一大碗马奶酒,“呵呵,最迟后日一早,突骑施叛军大队就要到达,其众数倍于我,恐叶护部众多有折损,李某实在不忍……”李天郎很关切地说,“不如叶护率队隔真珠河观战,届时壮我大唐声威,也瞧瞧我大唐勇士如何灭突骑施叛贼!”
谋剌腾咄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扔了酒碗,跳着双脚叫道:“将军说什么话!大唐有勇士,难道我葛逻禄就是贪生畏死之徒么!不行!不行!我率军前来,就是来与将军共生死同杀敌,怎会隔岸观战,让别人知道了,葛逻禄人还有脸纵横草原?”
“叶护误会了,谁不知道葛逻禄重义轻生,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只是,如果因李某之故让兄弟之族徒添伤损……”李天郎握着谋剌腾咄的手,轻轻摇动,“李某于心不安。叶护率军渡河,一可为我押阵,护我后背,二也是震慑突骑施叛虏东返,本就为大功也,谁会轻看?”
“将军不要说了,就凭将军一句兄弟之族,葛逻禄人的命就交给你了!”谋剌腾咄翻腕紧握李天郎的手,高声叫道,“我这就去给我的勇士们说,雅罗珊是我们的兄弟,我们葛逻禄人历来视兄弟为可以交付性命的手足,愿意和兄弟死在这里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滚回家奶孩子吧!”
“好男儿!好兄弟!今日我李天郎又多个好兄弟!哈哈!哈哈!”李天郎和谋剌腾咄四手紧握,一起豪朗大笑,“好兄弟!好兄弟!”
目睹这一切的赵淳之再次被感染,如此豪气干云、肝胆相照的炽热场面,令他几乎忘记不久前的困惑和颓丧。
“我马上抽调帐下一千最勇猛的战士,包括我谋剌腾咄本人,一并扎营在此,随时跟随将军作战!”谋剌腾咄和李天郎挽臂出帐,“其余人马,就依将军之令……”
“那些突骑施人,就送给叶护了罢,算是犒劳,此外再送你五百匹好马,至于那些牲畜,你爱拿多少拿多少,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共享的!”
“谋剌腾咄!谋剌腾咄!你个卑微的葛逻禄杂种!总有一天你会偿还这一切的!”吊在瞭望台上的毗伽可汗刚喝了口水就破口大骂,“腾格里会将所有的灾难都降临到你们头上!你们……”毗伽可汗挨了吊楼上的军士一耳光,骂声立时支吾。
“呵呵,那个叫驴似的人是谁啊?哦!是尊贵的毗伽可汗哪,”谋剌腾咄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仰头笑道,“怎的像狗一样吊在那里?别费力气了,你的部众、牲畜、财产和女人都没啦,还穷叫唤什么!你放心,我会叫你的女人替我们葛逻禄人生很多你说的杂种的!哈哈!”随后是一连串粗俗不堪的草原叫骂,还伴着翘臀吐舌的鬼脸,看到一个堂堂叶护如此恶搞,不仅李天郎,连一直在李天郎身后板着脸的阿史摩乌古斯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酷热和饥饿折磨两天的俘虏们终于吃到了第一顿饱饭,他们随即被押过真珠河,往碎叶以北的葛逻禄领地去。他们两天的劳作,为唐军修筑了两座互为犄角的坚固营寨,一座横贯在白草滩渡口,一座雄踞獭洞山。山下的营垒最为坚固,缺乏修建营垒的高大林木和石块没有难住精于土木的唐军,他们首先挖掘了巨大宽阔的壕沟,这些壕沟根本无法纵马跃过。而挖出的泥土则糅合干草夯成一道简易低矮的护墙,墙头上面是林立的拒马枪②,再后面是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和唐军步卒,缺乏攻坚武器的突骑施人断难突破这些防御。如果说山下的营垒是阻击敌骑的礁石,那山上的营垒就是发射出击骁骑的弩机。铁鹞、飞鹘和一千葛逻禄精锐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发起居高临下的凶猛冲锋。剩余的四千葛逻禄骑兵除因押送突骑施俘虏而离去一千外,另外三千骑兵也渡过真珠河,很奇怪地消失在茫茫草原。
咚!咚!咚!
呜——呜——呜——
夕阳虽然垂落,但白草滩却在此时开始了新的一天,根据斥候们的战报,明日突骑施大军就要到达!
獭洞山虽然低矮,但是山顶五十面一起鸣响的大鼓,八十一只同时吼叫的号角却陡然将它拔高了几百丈!金鼓声直冲九霄,排山倒海。
山下,地动山摇。激昂的《朔风曲》中,整齐的唐军队伍如分散聚拢的花瓣,从不同的方向有条不紊地按号旗排成校阅阵势。
谋剌腾咄回首望望自己还算整齐的队列,心下暗暗咋舌:自己的部众事先就站好了位置,而唐人则是听号令鱼贯后至,而如今细细看去,不管列阵章法还是军容气势,唐人都远远超过了葛逻禄的精骑们。怪不得这样少的兵力也能战胜万人大军!雅罗珊真是名不虚传!
“大唐!”“大唐!”
唐军将士们随鼓声一起呐喊。大唐有这样的精兵,也怪不得威震西域,威震天下!谋剌腾咄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不少。
咚!
鼓声骤停,呐喊声也戛然而止,校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唐的将士们!自出征以来,你们连胜两仗,破敌万众,所向披靡,建下惊天动地的功业,大唐千年万年之社稷,当有你们一份功劳!勇哉,大唐勇士!壮哉,大唐勇士!”
鼓声又起,潮水般的“大唐!大唐!”
李天郎扬手一挥,鼓声喊声立止。
“我在长安,得闻上至朝堂下至街巷,皆称大唐精兵尽在安西,此言不虚!千千万万赴死豪迈之士,方换来天下第一精兵之誉。李某自豪之余,也敢言一句,天下精兵尽在安西,安西精兵尽在于此耳!”
金鼓大震,士气贲张!
“挺剑大喝贼在何方而不问贼之多寡者,死士也!我等两千死士,可当天兵十万,区区胡贼何以为忧!”李天郎拔出横刀,以刀击甲,“愿为大唐死士者,留下杀敌!家有顾忌或不甘赴死者,即可出列归家!任何人不得耻笑,本将军也决不以军法相责!军中无戏言!”
“愿随将军赴死!”没有丝毫的犹豫,队列里响起雷鸣般的回应,“愿随将军赴死!”
“好!就此刻起,不灭贼子,不解衣甲!”
“不灭贼子,不解衣甲!”“不灭贼子,不解衣甲!”
大风中,白草滩金戈铁马,浩气冲天。
“不灭贼子,不解衣甲!”“不灭贼子,不解衣甲!”
熊熊燃烧的热血使真珠河也为之沸腾!
血腥夜战
多弥那逻可汗在离白草滩六十里的地方碰上了卷土重来的染息干可汗,飞扬的蓝色旌旗下,是一万五千名骠悍的突骑施战士。神采飞扬的染息干可汗显然已经完全从丧家之犬的败落中恢复过来,如今重兵在握的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似乎他长刀一挥,千军万马就会荡平白草滩,一雪兵败之耻。
但是跟随多弥那逻可汗来的唐人军使却使他感到犹豫,因为军使告诉他,唐人有意扶持他为突骑施大汗,为表诚意,唐人不仅将归还他所有的部众和财物,还会将俘获的黑姓部落一并交与他。鉴于毗伽可汗已落在唐人手中,就算唐人不杀他,其突骑施大汗的声望也必大跌,谁说这不是一个取而代之的天赐良机?
可是战败的耻辱就轻易算了么,不能!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染息干可汗转动着眼珠,当然有!
“如今我的部众在哪里?”染息干可汗耸起了他的鹰钩鼻子,“雅罗珊若有诚意,怎的不告诉我部众去向?”在此之前,不光染息干可汗,黑姓可汗们也向南方的唐境派出了很多哨骑,但一直到吐尔尕特山口都没有发现被俘部众的踪迹,难道在北方?抑或东边?没有部众,就没有可汗!看看可怜的多弥那逻可汗吧,嘿!
“既然可汗欲接受李将军提议,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可汗自然应该想到李将军会有所要求……”杨进诺不动声色地说,他有意看看皱紧眉头的那个黑姓头目,似乎欲言又止。
“呵呵,该不是李天郎害怕了吧?看到我突骑施万骑挟威而来,想让我网开一面,给条活路?”染息干可汗挑衅地看着杨进诺,“也许,把你们杀了干净,我一样得到一切!”
“哈哈,可汗真是说笑,谁给谁活路,你是不知道呢,还是装糊涂?看可汗也是聪明人,怎的也说出这般痴人梦话来!前几日的经历难道没有告诉你,雅罗珊是可以轻易战胜的么?”杨进诺毫无惧色,反而脸露鄙夷之色,“再说,如今情势,谁优谁劣,还需细说么?哼,碎叶已破,北庭大军即日便至,尔等后路不在;效忠唐室之三姓葛逻禄分兵掠汝地,令尔等居无其所;此外,高大将军数万安西得胜之师折返安西,尔等也就敢谨慎观望,不敢轻举妄动。尔等如今,不说是四面楚歌,也是腹背受敌,岌岌可危,雅罗珊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想充大唐的对手?你够格么?螳臂当车而已!”
“大胆!”“放肆!”“杀了这狂徒!”
杨进诺流利的突厥语将所有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在西域亡命多年,这点本事倒是锤炼出来了。要不是这个,李天郎也许还不会放心让他来。
突骑施人一片激愤的怒吼声几乎淹没了抄手而立的杨进诺,但他照旧昂首和愤怒的突骑施人对视。几个同样傲然而立的飞鹘团军士毫不示弱地手握刀柄,摆出了亡命一搏的架势。首先跳起来的就是黑姓胡人,那个一直怒目而视的黑姓首领拔出刀来就要往杨进诺脖子上砍。
“慢着,让他把话说完再杀不迟!”染息干可汗厉声止住狂躁的黑姓首领。
“和这些唐人有什么好说的!他们都是卑鄙无耻的土狗!”黑姓首领咬牙切齿地说,“先宰了这小子给阿阙叶护报仇!”
“斛罗达干!看清楚!这里可是我的牙帐!”染息干可汗喝道,“贺逻施那杰在这里也不敢如此放肆!”
斛罗达干恶狠狠地瞪了杨进诺一眼,又凶光毕露地扫向震怒的染息干可汗,终于喘着粗气垂下了刀。贺逻施那杰率领黑姓主力压后,以免高仙芝大军发觉而导致灾难性的腹背受敌,因而跟随染息干可汗的黄姓军马,只有斛罗达干率领的五千黑姓处木昆兵马,其余一万,都是黄姓。挚黑旗的黑姓和挚蓝旗的黄姓虽合兵一处却也泾渭分明,虽有贺逻施那杰撑腰,但在目前,处于人数劣势的斛罗达干自然不敢太过嚣张。
真的不出将军所料!杨进诺嘴角浮出一丝轻蔑的微笑,继续说道,“雅罗珊只不过要可汗自行由真珠河上游去寻部众便了,对白草滩战事袖手旁观就好。到底,雅罗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