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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援的五千突骑施骑兵和葛逻禄人激烈交战,横转过来的铁鹞子也被他们迎住,互相砍杀。这为即将崩溃的附离们争取了时间,他们收缩兵力,不断往尚未合拢的包围圈缺口撤退。尽管失去了担任梅录的伊然可汗,但附离们还是在后退中保持了纪律。
必须彻底歼灭突骑施人的这支生力军,李天郎翻身上了战马,长骑们立刻随之挺枪跨马,准备出击。仆固萨尔一把抓住马缰:“将军,你怎么又要亲自陷阵,这里怎么办?不如升烟发令,叫埋伏的三千葛逻禄人前来增援吧!”
“不行!他们得防备黄姓人!再说,等他们渡河赶来,已经来不及了!”李天郎一抖大枪,语气不容置辩,“两百飞鹘骑兵与你留下,镇守营垒,不得轻易出战。其余的随我来!”
看见又有唐军骑兵从山上冲下,贺逻施那杰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下令身边的人马投入战斗,他身边只剩下一千骑兵了,而慢腾腾的勃德支和西杀葛腊哆还没有赶来。他不敢将这最后的老本轻易投出去。“传令!让勃德支和西杀葛腊哆全速前进,立刻与中军汇合!稳住阵脚,准备接应前军!”贺逻施那杰失望地看看裹足不前的咄吉射匮部,不如叫他们停止进攻,派主力过来稳住中军吧。现在太阳高悬,仰攻高岗本就强光刺眼,唐人又是坚墙利器,不如缓上一缓,集中兵力先解决白草滩吧。
最后一张王牌
为躲开突骑施大军,赵淳之在天明后率领小队从北边绕道折返白草滩,远远地,已经可以望见獭洞山了。精疲力竭的将士们不由自主都松了口气,那边紧锣密鼓的喊杀声说明,李将军还在,獭洞山上招展的蟠龙军旗同样告诉他们,马上就能喘口气了。
“赵郎君,不好!”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奚结苏乞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前面有贼子!”
什么,此地离獭洞山北麓不到六里,贼军离这么近李将军却还没有反应,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根本没有发现;二是虽然发现却抽不出兵力前来拦截。不管是哪种可能,獭洞山都非常危险!
赵淳之催马趋前,抬眼一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至少两千突骑施骑兵正急急扑向獭洞山,怎么办?他擦擦额头的冷汗,心一横,即使不成功,也要放胆一试!
一心想偷袭山上营垒,救出父汗的石阿失毕听得遭遇唐军,不耐烦地叫道:“什么唐人,杀过去便是!还啰嗦什么!”
“阿波(大人),你还是去亲眼看看吧,”报信的俟利发吞吞吐吐地说,“那些唐人好生古怪,恐怕有诈!”
石阿失毕一愣,难道又有圈套?唐人奸诈,已经两次设伏偷袭得手,难道……
郑处怀、奚结苏乞看着对面铺满草原的敌军,紧张地交换一下眼神,手已悄悄按上刀柄。赵淳之悠然地在两军之间骑着马,时不时还手搭凉棚,向石阿失毕张望。其余的士卒排成一排,装模作样地嬉闹,只是声音有些发抖。
“射他两箭!”石阿失毕喝道。
有射雕者应声而出,张弓向最前面游弋的赵淳之连发三箭。
听得弓弦响,赵淳之拨马翻身,躲了过去。心都提到嗓子眼的郑处怀、奚结苏乞忍不住大声叫好。有数十骑突骑施骑兵出列往这股唐军而来,赵淳之见了迅速回身,故意招摇地冲对手摆摆手,示意其快快跟来。同时又叫郑处怀等缓缓往獭洞山后退,千万不可纵马疾奔。大队敌骑见唐人后退,也将信将疑地随数十骑前进。
赵淳之突然大喝一声,令所有人停步,解鞍卸甲,散坐于地,饲马休息。饶是奚结苏乞胆大,郑处怀久经沙场,听到这种命令,也冷汗浃背,两股战战,更不用说其他士卒了,人人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像相信李将军一样相信我!”发急的赵淳之低吼道,“快!照我的话做!就是要死,也是一块死!”
“奶奶的,死就死!反正也跑不掉!”郑处怀猛地一扯衣甲,显然豁出去了。
“也是!也是!”奚结苏乞也道,“贼子要冲过来我等也难活命!不如死得干净些!”说罢跳下马来,三下两下卸了鞍辔,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都现出了亡命之徒的本色,稀里哗啦甩了军器,干脆坐了一地。光了膀子的赵淳之索性在光背马上玩起了杂耍,一会倒竖蜻蜓,一会镫里藏身,引得士卒们拿出吃奶的劲喝彩。
石阿失毕彻底蒙了,是疑兵诱敌之计?还是唐人害怕以致得了失心疯?他抬头眺望不远处的獭洞山,唐人的旗帜不紧不慢地飘扬,仿佛一只召唤的手。只是,这只手有诈么?他的部属们也窃窃私语,惊疑不已。这些人很多都经受过唐人夜袭,倒霉的处月昆部还遇到过两次,次次都是损失惨重,自然还心有余悸。
赵淳之在马上叉腰歇息,冷汗热汗一起滚落下他的额头,他忍不住瞟了一眼獭洞山,心道:山上不知察觉没有?两千突骑施骑兵就像浮动的黑云,缓缓向前压来,只要一阵微风,赵淳之和他小小的队伍断然尸骨无存。面对无情逼近的敌人,赵淳之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腿肚子不禁转起筋来,他张大嘴巴,拼命喘气,狠狠地揍了自己大腿一拳。快逃!快逃!你现在就骑在马上,只要猛抽上一鞭,就可以逃之夭夭!脑子里一个空洞的声音在大声喊叫。赵淳之的手勒紧了缰绳,直要捏出水来。感觉到郑处怀他们投在背后的目光,赵淳之蓦然无地自容,天哪,怎么会冒出这样龌龊的念头!
郑处怀吃惊地看见赵淳之突然一夹马腹,飞速冲向敌军大队,在众多戒备的刀枪面前挥舞着他的衣衫,大声喊道:“来呀!来呀!”同样惊愕的突骑施人面面相觑,居然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山上,留守的仆固萨尔急得团团转,他已经看见了山下聚拢的敌骑,而他手里只有两百骑兵,不仅人少,还得镇守营垒,哪里抽得出一兵一卒?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他派出五名轻骑斥候前去侦查,顺便看看山下那一小撮莫名其妙的人马是些什么人。他们举着唐军旗号,却又和突骑施人挨得这么近,还大剌剌地躺下休息,着实奇怪!
急促而来的马蹄声使对峙双方都紧张起来。说是对峙,确实勉强,有二十余骑和两千人对峙的么?
几个唐军斥候在不远处打着圈儿,奚结苏乞想是认得其中一人,随即用回纥话表明了身份。赵淳之慢腾腾后退几步,低声对士卒们道:“想是李将军已有所备,大队人马顷刻即到,甚妙!大伙慢慢穿衣上马,想怎么懒散就怎么懒散!千万别慌!”虽然依旧大敌当前,但见斥候来到,士卒们自然听信了赵淳之的话,坚信后方有大军撑腰,当下没有了初时的惊慌,大模大样地披甲置马,缓缓退却。
突如其来的斥候更加剧了石阿失毕的惊疑,看来唐人已有所备,偷袭断然不成,反而可能遭其伏击。犹豫间,赵淳之等已骑上了马,一步三回头地退往獭洞山。偷袭变成攻坚?不行,咄吉射匮那么多人都没有成功,他的两千人自然也不行,可是就这么回去,实在心有不甘!他立刻派出了哨骑,两翼展开,四下搜寻唐人莫须有的“埋伏”,其余人马居然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等消息。
而在山的南麓,厮杀已见分晓。雕翎团的骑射手将飞蝗般的箭矢射入拥挤的突骑施步兵群中,给他们造成了惨重的伤亡。金鼓大振,突骑施骑兵的后方被李天郎率领的骠骑一冲,顿时混乱。也不知对手有多少人,慌乱的梅录匆忙下令撤退,唐军各部奋力掩杀,要不是后援的骑兵勉力顶住,所有的附离都难逃出生天。
獭洞山升起的号旗令冲杀的李天郎收住了急欲追击的部下,各路人马逐次退回营垒。伤痕累累的突骑施人也连滚带爬地收归本阵,双方终于脱离了接触,战场上一时安静下来。
不待铁鹞子集结完毕,李天郎一马当先,飞跃上山岭,很快明白了仆固萨尔告警的原因,山下,两千铁骑正待命出击!好险!
特勒青大汗淋漓,连续的奔跑已经耗尽了它的体力。如果这样,铁鹞子和飞鹘团的战马也好不了多少。李天郎脑门青筋暴露:怎么办?即使换马,也需要时间,再说拼杀良久的士卒想必也是累极!自己怎么会疏忽对手的奇袭!
“全体换马!准备再战!”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有一拼!李天郎看看紧随自己的五十长骑,大笑道,“各位可有胆随我一行,瞧瞧山下贼子斤两几何?”
“将军将旗所往,便是我等去所,哪管它是龙潭虎穴!”说话的是上官皈贯,他是年纪最大的长骑,在阿史摩乌古斯不在时,通常由他担任统领。
“传令!飞鹘团全体换马备战,且听我号角,随后出击!”李天郎拍拍特勒青的脖子,“辛苦你了,好伙计,别人能休息,你却不能!走!”大枪一摆,五十骑沿山路飞驰而下,“李”字将旗迎风飞舞!正在陆续上山换马的唐军将士无不被李天郎胆识所撼,一起呐喊助威,金鼓齐鸣。只有暴跳如雷的仆固萨尔跺脚叫骂:“奶奶的叫唤个鸟!还不快换马杀敌!”
五十长骑烟尘滚滚,从山上浩然而下。赵淳之瞧得清楚,不由长舒一口气,精神一旦松懈,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不,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下!赵淳之咬紧了牙关,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到了腰板上……
腾格里哟,是那个魔鬼一样的使枪唐人!
脸色死灰的石阿失毕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腰骨,那里至今还隐隐作疼。当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枪把横扫过来,将他硬生生打下马去,同时顺手还砍翻了贺逻施那杰梅录的卫队长!纵横草原多年,石阿失毕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对手。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他感觉到了自己慢慢沁出的惧意。山上金鼓雷动,果然是有了准备,幸好没有冒失进攻!
五十长骑排成整齐的横列,李天郎冲赵淳之举枪示意,虚脱的赵淳之扯着歪曲的嘴巴说不出一句话,只僵硬地点了一下头。郑处怀等人见到李天郎,顿时士气大振,齐齐跟上,排在长骑之侧。
嘴角荡开一丝冷峻的微笑,队伍最前面的李天郎大枪一横,五十长骑停住战马,按弓压阵。接着李天郎单人独骑直奔敌军中央的狼纛,至少五十名突骑施弓箭手紧张地向他瞄准。在敌弓箭射程边缘,李天郎勒住坐骑,大枪往狼纛下的石阿失毕一指,然后嚣张地往上一挑——这是不折不扣的挑战!在那一瞬间,赵淳之完全被那傲视群雄的气概所倾倒,他放开喉咙和五十长骑一起发出了近乎咆哮的呐喊。
石阿失毕的坐骑抖着鬃毛,摇晃着后退了两步。
李天郎在阵前兜个圈子,很潇洒地耍了个枪花,再次傲然搦战。在他身后的山岗上,飞鹘团的骑兵正在号角声中集结列阵。
石阿失毕彻底泄了气。
“阿波头领,我们……”部众开始骚动,“前进还是……”
“唐人狡诈,果然设伏,我等自然不能让其得逞,先且回营,请大梅录定夺,”石阿失毕看着随风滚滚而来的烟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队改前队,缓步退却!”
从第一道壕沟处算起,短短两个时辰,两千多匹战马,四千突骑施战士倒在了不过两百步的进攻道路上,他们的尸体层层叠叠,奇形怪状;他们手中的断枪残刃,都齐崭崭指向唐军的营垒。还有那些躺在尸体堆里呻吟哭号的伤者,尤其是两道壕沟里,互相挤压的尸首填平了沟底。都是精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