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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赎金皆由监军负责,如何?”高仙芝显然同意了,为安抚边令诚,开出了条件。
“哼!”边令诚拂袖回到座位,翻着白眼道,“大将军仁慈,咱家有何话说!但这个小校尉狂妄犯上,不施惩戒难以服人!”
“李校尉能征善战,屡立大功,还望监军御使多包涵!”李嗣业说道,“小子诳语之误,大将军自会狠狠责罚!”
“嘿嘿!监军放心,我高仙芝赏罚分明,既然说起,不妨先行宣告,”高仙芝哈哈大笑,“李天郎力护辎重,飞夺危崖,奋救袍泽,大功不可没,现本使文人小说下载晋升其为番兵营右果毅都尉,但今以下犯上,狂妄无以复加,杖责二十,战后责打!责令其做奔袭坦驹岭'1'之前锋,戴罪立功!不得有误,如败,斩!如逃,斩!”
牙兵放开了李天郎,左右众将得悉将登坦驹岭,尽皆响震失色。原来高大将军根本没打算在连云堡前停步,而是要一举攻克小勃律全境。不仅众将,连边令诚都愕然翘舌,众人一时默然。
“吐蕃犯我边境,乃外敌,罪大当诛!”边令诚突然怪叫起来,“他们总非我大唐之民吧!就算太宗先帝,也为断高丽外援,坑诛三千靺鞨(mò hé,中国古代民族名)降卒以示教训……”
“大将军!”高仙芝挥手让李天郎自退,左右牙兵推他下去。李嗣业和张达恭将他夹了开去,“说什么也没用了,你好歹救了小勃律数千人!”张达恭悄声说,“还要怎的,大将军也要给监军御使面子!”
“不知监军玩过抽签没有?”高仙芝没来头地问边令诚,“想不想玩?”
“切!高大将军消遣我哪?现在玩什么抽签!”边令诚气鼓鼓地说。
“你瞧好,”高仙芝大声传令,“吐蕃降卒每两人一组,各抽长短签,抽得短签者死!长签者活!可自行返家!”
边令诚扁嘴观望,怒气渐平,“生死签?有趣!”
哭号连连,不多时,抽得长签者在唐军刀剑胁迫下将抽得短签者推至坑中,扒土活埋,惨呼冲天,有忍受不了发狂或反抗者,一一被唐军刀斧手砍杀。高仙芝故意叫在连云堡战斗中失去亲朋好友的士卒担任刽子手,这些人出手辛辣,毫不留情。
“嘭、嘭、嘭——”
随着沙土的填埋,大鼓沉闷雷动,三军随着大鼓慢腾腾的节奏齐声呐喊,降俘闻之破胆,扒土的动作神经质地越来越快。当最后一锹沙土落下后,剩下一半的吐蕃俘虏百感交集,虽然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战友,但是好歹可以捡一条命回家。李天郎等众将也不由自主地松口气,这样的气氛,实在令人不太愉快。
“好了!就此结束吧!”边令诚意犹未尽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本使回去休息休息!”
“嘿嘿!别急着走啊!”高仙芝诡异地笑了起来,比边令诚的笑声更令人心里发冷,“好戏还没完哪!”
“嗯?大将军还要怎的,杀光他们吗?”边令诚耸耸肩,“你可是刚说放了他们!”
“当然放!军中岂可有戏言!”初升的太阳透过凉棚在高仙芝脸上投下幽暗的阴影,众人看着阴戾沉沉的高仙芝,不知道他将说什么,“但是他们得留下点什么,一只眼睛?或是左手?或是右臂?还是一条腿?我总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挽弓拿剑,骑射舞枪,犯我大唐吧?嘿嘿嘿!监军何不亲自到下面为他们挑刑量罚,所谓我为刀俎,其为鱼肉,监军御使亲力亲为,扬我军威,挫敌锐气,岂不美谈!”
边令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大将军有你的!高!高!实在有趣!有趣极了!”
两人阴阳怪气的笑声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李天郎脸色发白,这比直接杀这些降俘更厉害,不仅残其肢体,更毁人心智!高仙芝……李天郎觉得五脏一齐收缩,凉气乱窜,脑子里一片空白……
注释
'1'坦驹岭(今巴基斯坦北部达尔科特山口),海拔4688米,是兴都库什山著名的险峻山口之一。登临山口,必须沿冰川而上,别无其他蹊径。这里有两条冰川,东面的一条叫雪瓦苏尔冰川,西面的一条叫达尔科特冰川,冰川的源头就是坦驹岭山口。这两条冰川长度都在10千米以上,而且冰川上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稍不注意,就会滑坠深渊,或者掉进冰川裂缝里丧生。
第六章 乘胜追击,远征坦驹岭
西域守护神高仙芝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
黑云翻滚,乾坤肃杀。
顷刻间,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横扫了整个娑勒川大地,奔腾的雨水在大风中洗刷着沉淀的血污,翻着气泡的黑红色水流汇成小溪,哽咽着流向湍急的娑勒川,没有血色的尸体和残肢在水中泛着令人心悸的苍白……
“八月的小勃律,居然还有这样的大雨。”监军边令诚在连云堡的宫殿里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串红玛瑙项链,思忖着该不该把这成色上佳的玩意送给远在长安的高力士,“真是邪门!还说要去翻越坦驹岭,高仙芝这个高丽奴才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天使公,这雨来得确实蹊跷,且小人夜观天象,见黑煞星暴涨,阴气漫天,是为大凶也!远征坦驹岭,咳,我怕是凶多吉少啊!”接话的是术士韩履冰,边令诚是个极为迷信的人,又贪念长生之术,走到哪都带着这个号称能未卜先知、神通广大的能人术士。
“哼,反正某家是不去的!”边令诚将玛瑙放下,又从财宝堆里拣出一樽镶嵌明珠的象牙酒杯,放在眼前转来转去地鉴赏,“高仙芝要去自己就去吧,他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天郎去做前锋,嘿,也亏他想得出来!”边令诚似乎想起一件什么事,他停住酒杯歪头想了想,“李天郎?嗯……”他终于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封密诏,那是他在朝廷的大靠山,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大将军,渤海郡公,大唐天宝皇帝身边的近臣高力士亲自遣人交给他的,这个李天郎好像来头不小,天宝皇帝(李隆基)亲自在诏书上叫他严密监视之,要“不可授之权,不可使之归,战于安西,生死天命”。奇怪啊,高公要除掉像李天郎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怎么就将他放逐西域充军了之呢?听说当今宰相李林甫也有关于这个李天郎的密信送高仙芝,连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都蒙在鼓里……
边令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里冷笑不已,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搞出什么名堂。高仙芝要去卧冰啮雪爬那个鬼山,就让他去吧,他有兵权嘛,胜了,是爷爷我监军有方,功劳油水不可能没有一份;败了,嘿嘿,那是高仙芝刚愎自用,不听人言,该他倒霉!那个李天郎要是命大还能活着回来,也可以另外找机会收拾他!
“天使,该服金丹了!”韩履冰乖巧地递上丹药和清水,两眼骨碌碌地转动,揣摩着边令诚的心思,“大军远征劳顿,天使为大唐社稷,在塞外日夜操劳,可要多多保重!小的也只能用这点本事替您老肝脑涂地了!”
“你倒会拍马屁,”边令诚展颜笑骂道,“你肝脑涂地,看见个死人都筛糠,真要见到肝脑,你还不吓死了过去?”
“我哪有天使公那样的胆魄,亲自监斩那些吐蕃人,当真镇定若闲,豪气干云,非常人所及!”韩履冰愈加把马屁拍个十足十。
“哼,高仙芝要和我比狠,嘿!拿个李天郎来说事,爷爷总有和他算账的一天!”边令诚仰头服下金丹,顺势躺在了牙床上,满床的金银珠宝簇拥在他身边,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新近为奴的小勃律人在泥泞中心惊胆战地掩埋着遍地的断肢,尚未被冲走的黏稠血污吸引了无数的苍蝇,它们轰叫着舔食着丰盛的大餐。察卓那斯摩嘴里喃喃有词,他在为这些死去的人念颂佛经,超度亡魂。大唐对自己的敌人是毫不手软的,不管他是弱是强,和这样强大凶悍的大国的交手,结局迟早都是悲惨收场。不知道这支拥有“雅罗珊李将军”这样无敌战士的虎狼之师下一步将兵锋指向何处?他们会像今天屠戮吐蕃人一样血洗小勃律吗?他们显然做得出来,尤其是在遭到抵抗后,肯定会施以最严酷的报复……小勃律倾国之兵不过三千,在连云堡就折损近半,况且连勇猛善战的吐蕃精锐在大唐军力碾压之下也是顷刻间便土崩瓦解,那小勃律就是人人皆兵,个个死战,也不可避免地将陷入死亡的深渊之中。察卓那斯摩痛苦地长吁一口气,旁边有小勃律人哇哇地呕吐起来……
胜利是任何人都渴望的,胜利的喜悦冲淡了所有人心中的血腥和哀愁,因此,心事重重的李天郎在胜利的欢腾中也不禁轻松了许多。战功显赫的西凉团正式整编入安西军,接受了精良的武器和丰厚的赏赐,士气大振。但是近四百人的部队,在几经苦战之后,只剩下了二百二十三名肢体雄健、身心疲惫的战士。李天郎率部受命与贺娄余润的番兵营联合作战,崇尚勇士的西域豪杰们对这些汉人战士的到来表示了极有分寸的尊敬。
在安西四镇中,番兵历来是非正规的辅助部队,他们大多来自突厥、铁勒、回纥、吐谷浑、契丹、党项等胡族,且又分属极为驳杂的种姓,既有志愿从军的,也有战败归降的,既有姓阿史那的突厥贵族,也有名不见经传的胡人散骑。经过长年的征战,这些人和应召而来的疏勒驻军,或者跟随唐军作战的葛逻禄、五识匿国军队不同,他们已经没有了固定的归属,也彻底荒废了田园牧耕,完全变成了专为大唐征战的打手,每次战争的劫掠就是对他们作战的奖赏,他们以战争为生,也因战争而死。人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个个都是冷酷无情的杀手,骑射是他们的强项,勇猛是他们的专长。但是他们的军纪、装备和训练均不及大唐安西都护府的兵士,整体作战力更是无法和安西军这样的汉军精锐比肩,这也是唐军在与无数胡族作战时往往能以少胜多,席卷西域辽阔疆域的重要原因。番兵也因此常被汉军轻视,尽管他们在历次作战中表现不凡,但委实被当作下等士卒,比当初的西凉团还惨,可以说是大唐帝国廉价的死士。
大唐军营,营火辉煌,酒香四溢,成千上万的篝火烘烤着无数的牛羊,将士们豪迈的喧哗彻夜不息。李天郎和马大元、赵陵却在帐中愁眉深锁,高大将军居然叫他们做翻越坦驹岭的前锋,这显然是继勒令攀登通天崖之后又一九死一生的任务。
“我一时不忍,倒连累众弟兄了,”李天郎长叹一声,“大家随我出生入死,我却屡屡陷众人于绝境,叫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兄!这个什么鸟都尉,要来何用!”
“将军何必如此灰心,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马大元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大口酒,“将军在高大将军面前冒死谏言,救得连云堡数千性命,这等胆魄,军中几人能有?将军远见,我等粗人也是不懂,但却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将军带领我们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使得众兄弟,包括阵亡诸兄弟,个个都有极为丰厚的赏赐,军中哪个人现在还敢小看我西凉健儿?如果不是跟着都尉您,我们死了也就埋没在三尺黄沙之间,哪有这么痛快!”
“就是!”赵陵抹抹油腻腻的嘴,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半截腿肉,“高大将军要差我们翻越雪山,虽说雪山险恶,众弟兄谁人又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