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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她,也是应该的。他为她苦苦守侯了三年,忍受了无数的委屈和误解,甚至因此失去了世间最珍贵的天伦之情,到头来,她却放弃了他们的未来,换成任何人,都是无法宽恕如此残忍的伤害的。
然而,白天武只剩下短短一个月的生命了,最后的一点快慰惟有她能给予,而他,还有漫长的一辈子和很多的机会,所以她只能如此抉择。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自欺欺人。从前的三年里,他何尝没有过别的机会,但他的心却始终只为她而牵系。只是,事到如今,就算明知这样的结局对他并不公平,她也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带着充溢心房的酸楚和无奈,她疲惫地倚上了房门,不料,下一刻迎接她的却是一声吱嘎脆响和身体骤然前倾的失衡。她并不费力地稳住身形,却不由得怔了怔,只见那门已斜斜向内打开,原来仅是虚掩着的。
陈设简单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了底,他是真的不在。四面紧闭的窗和屋里暗淡的光线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暗叹一声,她起身缓步走进房间。既然他不在,那她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无论如何,她至少该跟他道个别的,哪怕他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哪怕……她来的结果只是自讨没趣,最后灰头土脸地离开。
带着一丝忐忑在书桌前坐下,侧目一瞥间,她发现左手边有个抽屉没关严,于是探身过去想要推上它,方一抬手,却蓦然被映入眼帘的东西惊呆了。
抽屉里是一堆姿态各异的少女雕像,全都是模拟她的形貌而作,有的巧笑倩兮、柔美温婉,有的英姿飒爽、明艳照人,最显眼的,是一个抬手用发钗绾起青丝的雕像——
它无疑是所有雕像中最完美的一件作品,不仅神情动作栩栩如生,手中那支钗的款式更是清晰而逼真,正是三年前他们一起逛街时她看中的那支凤头玉钗,唯一的缺陷就是胸前多了一抹本不该有的红印。
原来他还记得,尽管重逢后他从未提起,可他心里一刻都没有忘记过那支与他们失之交臂的玉钗!
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心弦剧烈地颤抖——为了那支记忆中的玉钗,更为了那抹平空添上的鲜红。她猜得到,那是他的血。他本是不懂雕刻的,却在他们分开的三年里无师自通地成了行家里手,这些小小的木刻里,该有着他多少的刻骨相思和泣血深情啊……
捧着雕像,她蓦然泪如雨下,滚烫的泪水湿润了干枯的血渍,化作一片凄艳的晶莹,为那没有生命的木块染上了不再无情的绮丽,却是美得教人心碎,教人窒息。
“冷师姐!”
忽然,一个迟疑的声音打破了将她与现实隔绝的宁静。缓缓抬头,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到了陶晟扶门而立的身影。
“陶师弟?”努力收住泪水,她拭着眼角,粉颊微红地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冷师姐,你是来找大师兄的吧?”带着一丝爱莫能助的了然和心痛,陶晟垂着眼涩然开口,“他……已经走了,就在刚才,看到你从师祖房间里出来的时候。”
“走了?”清秋一愕,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离开无极门了?”
见陶晟点了点头,她陡然从梦中惊醒般冲到门口,摇晃着他的肩膀急吼道:“他去哪儿了?他这样走会出事的!他到底去哪里了?你快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陶晟咬着唇,双手下意识的紧揪让他的指甲在门框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不过,临走前,他要我转告你几句话。”
缓缓抬头望进清秋迷茫的眼,他哽声道:“他说他想通了,上天并没有亏待他,能拥有你的心,他已是幸运的那个人。有这份希望陪着他,即使一个人,他也可以好好地走下去,所以,请你不必再为他担心,今后,要珍惜你的姻缘,努力去爱你身边的人,或许,爱是可以战胜死亡,创造奇迹的……”
娇躯一震,清秋霎时间呆若木鸡。
她本以为他是恨着她的,没想到,他终究理解、体谅也包容了她。他实在是这个世上最懂她的人,可是,她却如何承受得起他这般心甘情愿的牺牲和成全?她真的……宁愿他以怨恨相报,而不是在已无法给予他任何幸福之后,却依旧不公平地让他把整颗心留给了自己。
失控的泪,再度滴上手心间那泛着血色光泽的雕像,然而,即使泪流成海,亦已洗不去那渗入灵魂深处的殇血,遗下的,惟有永无尽头的遗憾与伤痛……
春暮香残(一)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刺目的阳光让在黑暗中沉沦已久的白天武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片刻的茫然后,他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仍然活着。
霎时间,他的心底竟莫名地掠过了一丝失望。
其实,在为莫红绡的死深深忏悔的那些日子里,他便已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坚持与清秋联手对抗蔺长春,便是想在有生之年为自己所爱的人尽最后一点力,然后就追随那个深爱自己却被无情辜负的可怜女人而去。
今生今世,他给不了莫红绡她想要的爱,但至少,他可以用生命偿还对她的亏欠。
代替清秋承受那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的心中一片坦然,他并不觉得那是一种牺牲,因为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甚至,他还有些感激蔺长春成全了自己。没想到,兜了那么大一圈,上天还是没有让他如愿,仍要他带着无从逃避的痛苦和愧疚活在这世上。
轻轻一叹,他怅惘地合了合眸,再度睁眼之时,已稍稍能正视现实的他忽然发现一片艳丽的色彩突兀地跃入了自己的眼帘。
这是他原来的房间没错吧?可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床单被褥枕头纱帐已被全套换过——清一色的红,鲜艳欲滴,上面的图案不是戏水鸳鸯就是龙凤呈祥,屋里的陈设也是焕然一新,他甚至看到了贴在窗纸上的大红喜字,以及一对置于窗前案上的龙凤红烛。
他把眼睛揉了又揉,最终证实自己并没有眼花。“这是……怎么回事?”他困惑着,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安。
这时,房门开了,只见清秋端着一盆水,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清秋震惊得猛吸口气,如泥塑木雕般定在了原地。随后,她手中的铜盆“当啷”坠地,倾泻而出的水浇湿了她的衣裙和鞋袜,可她竟似毫无所觉,就这样呆呆站着,仿佛心魂都已失落在了眼前那双明镜般映出她身影的眸子里。
“宫主……”白天武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她,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因胸口骤起的牵痛虚弱地跌倒下去。
他完全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奈地准备着承受伤口被震动后更剧烈的疼痛,然而,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迎接他的是清秋及时近前的怀抱,那瞬间包裹他的温暖柔软和醉人幽香让他无端地晕眩了一瞬。
“真是的,才一醒就乱动,不要命了?”责备中透着浓浓怜惜的温婉言软语在他耳边响起,纤纤素手同时轻抚上他绑着药布却无衣衫覆盖的胸膛,“怎么样,伤口疼吗?”
他惊愕地战栗,随即惶然揪住了那尚自滴着水珠的衣袂。“没……没事,还好……”她这非同往常的亲密举动让他不知所措,红着脸摇了摇头,他迟疑地回眸,“我只是……只是想问你,那个,那个,还有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看出他瞥向满屋红彤彤的物什时眼中的疑问,清秋的心蓦然漏跳了一拍。
面前的他,眼窝深陷,容色憔悴,干枯的唇瓣透着缺乏生气的苍白。昔日英武潇洒的铁骨男儿,如今却变得这般羸弱不堪,自此刻起,在世上能够停留的时间已不过短短一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要他承受这原本与他毫无干系的不幸与磨难?
“宫主,你……怎么了?”她的沉默不答和异常的神色让白天武更加不安。
“哦,没什么!”陡然惊醒的清秋不着痕迹地隐藏起了心底的酸楚。扁盛才已用银针将他身上的毒质暂时封入丹田,在这一个月里,至少前二十几天,他不会感觉到任何毒发的痛苦,而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让他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尽可能地享受幸福和快乐。
“我刚刚是在想,我们的白大护法见多识广,智慧过人,怎会连这是什么回事都看不出来?”略带调侃的笑意爬上嘴角,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然后俯到他耳边柔声道,“你还满意吗?明天晚上,这里……就会是我们的新房!”
“新房?”白天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在说什么?是谁……要和谁成亲?”
“傻瓜,当然是我和你啊!”轻握住他因过度惊讶而颤抖的手,清秋继续以认真但不失轻松的口吻说道,“扁堂主可真神,他说你今天会醒,你果真就醒了……我本来还以为,新婚之夜你多半还是只顾自己不停地睡,任凭我变成这世上最可怜,也最丢人现眼的新娘呢!”
白天武彻底懵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她说……她跟他成亲?她真是这样说的吗?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如果换作以前,得到这梦寐以求却从不敢奢望的承诺,他怕是要惊喜地再度昏死过去,但此时此刻,他的头脑竟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沉默许久,他才微敛剑眉涩然开口:“为什么?为什么做出这么突然的决定?”缓缓望进眼前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隐隐的疑惑和不悦,“难道……就因为我救了你?你是想……用自己的人……来报答我吗?你说话啊,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起来,说话声也变得断断续续。清秋顿时变了脸色,忙轻拍着他的脊背劝道:“你瞧你,这都想哪儿去了?消消气,听我解释好不好?”
话虽如此,可她知道白天武并不是好糊弄的人,正担心着自己能不能说服他,却听门口响起了海棠的声音:“宫主,陶公子来了,说是奉逍遥前辈之命,代表无极门来送你的……你的嫁妆。”
说到最后一句,海棠似乎显得有些羞涩,清秋也禁不住两腮飞红。定了定神,她暗自庆幸地吁了口气,随即转向白天武微笑道:“我去接待一下陶师弟,回头再跟你说,好吗?”
那温婉的语气既不是平素议事时的公事公办,也不是以往闲暇时以朋友身份相处的随意淡然,倒像是……一个柔顺的小妻子在与她所敬重的夫君商量着什么。
白天武心乱如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却怎么也抓不住脑海中那隐约飘动的模糊念头。“……嗯。”无从抗拒的虚弱感让他没有精神再想下去,只能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歇着,不许胡思乱想。”又是温柔一笑,清秋轻手轻脚地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又放下了纱帐。当那层鲜红的薄纱堪堪使她逃离那依旧含着几许疑问的目光时,她唇边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莫可奈何的心痛与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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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师弟,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越过花厅中琳琅满目的奁箱彩物,清秋径直走向默坐于旁的陶晟,在他面前几步处顿住了身形。
缓缓抬头,又缓缓站起,陶晟怔了许久,才讷讷开口道:“冷师姐,你怎么知道……”
“送这些东西,并不是非你不可……”清秋垂眸苦笑,“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