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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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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啥。花飞谢神色茫然,仍长跪不起。盛凡和汤灿不知是得到村民原宥感恩图报还是真正敬重关二爷?抑或是与花飞谢赌气?也没起来。村长用亲切的口吻叫了声“孩子们,都起来吃东西啊。”把他俩扶起来后横了花飞谢一眼,花飞谢也赶紧起来,伸手要去拿我已觊觎很久还没得空挤过去拿的唯一的一根猪尾巴,盛凡抢先一步拿到手递给了我,我也没客气。

  大家正在咀嚼,丫口忽然出现了高牡丹的身影,凄惶惶的,仿佛遭到打劫。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赵叔——”踉踉跄跄穿关口过天桥,跌撞着爬上山丘,“夏……夏……红云姐她……”一下子晕厥在村长怀里。她浑身湿透,就像情报送达而精疲力竭的菲利彼德斯。

  就在村长摇着高牡丹急切地连声问“夏姑娘咋了?夏姑娘咋了?”吩咐喂水施救时,彤红的晚霞下,丫口闪现出一片如梦似幻的红云,薄薄的,氤氲舒卷,幻化出一方幽邃的蓝,流星,一颗,两颗,三颗……拖曳着耀眼的光一一闪现,没化,都缀在那方幽暗的颜色里。

  接着出现了关伯伯黄叔和彭妍的身影。关伯伯和黄叔步履沉缓,怀抱中共同托住的便是那方缀满流星儿的天的底色,就像为女娲递补天石的匠人。

  直觉使我感到了不幸的降临,撕心裂肺一声喊,“姐——”

  心儿顿时破碎,仿佛看见鲜红的血从自己心窝喷涌而出变成了墨汁把天涂黑了。

  
  
  
  第十三章  月食

  (1)

  “瞿瞿瞿……”

  “吱吱吱……”

  无风。阒寂的夜里,只有蟋蟀在使劲儿鸣唱。

  半轮瓷瓦片儿似的月亮挂在古榕树梢,水淋淋,凄清清,山丘呈现一片朦胧而惨淡的银雾。星儿在幽远、深邃的天幕上宛如淌泪的双双眼睛,凄切地凝视着关爷林旁又一堆凸出地面的黄土,和在黄土旁默泣、呆立的我。

  我移动脚步,爬上了古榕树。

  七个晚上了,我都睡在比床还宽大的古榕树桠上,静守着两堆黄土——

  与地平行的黄土里憩息着我隐姓埋名的妈妈,一则黄土堆里憩息的则是不是我妈妈的妈妈,不是我姐的姐。她的名字正大光明地刻在墓碑上:

  天籁村的女儿夏红云之墓

  千百万只蟋蟀高吟浅唱,高、中、低音组合,浑圆、清越、婉转,仿佛用尽丹田之力,使我如闻楚歌。

  又一个妈妈,又一个姐,又离我而去了。

  我的心空乌云一片,一直在下雨。

  她患的真是绝症——癌。

  村民们第二天就得信关伯伯把她送去地区医院了,知道我

  与她的感情如母女胜姊妹,一直瞒着我。为挽救她的生命,全村想尽了一切办法,出卖了任何值钱的东西,就差砸锅卖铁。

  “听话啊,姐已经用不……”

  “那姐就穿几天吧……”

  “姐这生已经做不成妈妈了……”


()
  原以为自己是一头能够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的牛儿,事实上笨得无可救药。不说彭妍的搪塞,不说村民的支唔,单从她的言行中也应该觉悟。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会久长,伫足望那流星儿拖曳的衣服不过是哀叹流星的光芒来得快去得疾。她何常不是一颗流星,一颗光亮在刹那间就隐去还蒙上一层薄雾的流星。

  生我的妈妈受辱走时没给我留下片言只语,仿佛坚信她造就的这盏不肯省油的灯不会屈服于任何暴风骤雨。她临终前留下了,扶不起笔,只能对关伯伯口述,是以姐姐的身份,妈妈的口气。说她惟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爱感情用事,自以为懂事实际上一点儿不晓世事险诈的小弟,要求关伯伯将她就地火化,将骨灰带回来撒在村里的田塍沟壑,使她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看到父老乡亲,但不能让我知晓事实,就说她已经留在了母亲身边。

  ——她比我生母心还细。

  
血 瀑(20)
张书记为啥总惦记着我?凝视我的目光为啥总是带着一种父爱?而这种爱又像没尽到父亲职责一样带着羞愧、忏悔、痛苦等复杂的感情?他能让高牡丹知道禾儿的病情,为啥不能让我晓得?难道他就是我亲亲的父亲…
血 瀑(21)
我向村长赵叔和黄叔鞠躬,回身又面对古枣树也鞠了一躬,心里说,“古枣,你要是菩提多好啊,就能告诉我心的根在哪里,我爸我姐在哪里了。”黄叔喊我,我没理,坚定地向门外走,但一双脚宛如木头,咋也提不了速,还没到门口,迎面遇到拾提包回来的郭叔,我又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

  “郭叔,牛儿走了,找我老家找我爸和我姐去了,可能不会再回到村里。你家最困难,包里的钱你拿一捆,其它你就代牛儿分给村里乡亲……”

  “闺……闺女……咱村就是……你爸……姐……”郭叔不待我说完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哽咽着说不出一句整话。酸枣儿跟着“哇”地一声哭起来,抱住我直嚷:

  “牛儿姐,就不准你走,就不准你走……爹啊,你自己说的,牛儿姐和红云姐比小虎哥水龙哥他们还坚强,还吃得苦还有智慧,不是牛儿姐和红云姐我们春天都过不出来,要我向她们学习。现在夏红云大姐姐死了,你为啥还要发牛儿姐脾气赶牛儿姐走啊?爹……娘,快回来啊……”

  从埋葬夏红云那天起,谁都避免在我面前提夏红云。现在酸枣儿提了,抱住我哭爹叫娘,我抑回去的泪水蓦然又盈满眼眶。如果我的夏红云妈妈还在,我的红云姐还在,我也可以抱着她喊妈叫姐诉说,在她那里得到安慰……我扳开酸枣儿箍得死死的手正欲冲出去,关伯伯忽然闪进了院子,我扑进了关伯伯怀里,伤心欲绝地呼叫了一声“爸——”泪水一下子翻滚而出,泣不成声。

  关伯伯以前一般是在窗前眺望关爷林,夏红云葬在关爷林旁后,他基本上日日黄昏都要上关爷林伫立一会,酒喝得愈来愈多了,没见醉过,但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我所知道的是赵叔和黄叔在夏红云入土后被他各打了两记耳光气都没敢吭。方小红多次想出关,都被他骂得哭哭啼啼的回转。所以,近月来我不太敢去看他,不是怕挨他打,而是怕见他那悲伤的表情。夏红云的殒落我伤心、哀痛,实际上关伯伯内心受到的打击更沉重——他失去了唯一叫他爸的女儿啊!他对焦书记说的女儿莲儿和她妈并不是他的女儿和妻子,而是他战友的遗孤###。谁还会如夏红云一样亲热、巴实地叫他一声爸呢?只有我知道他的失落和悲哀。我去看过他两次,第一次去我就改口很不自然地叫了他一声爸。但他不允,说我叫他为爸会使他更伤心。第二次去我就仍称他关伯伯。这次这声爸我叫得自然,叫得极富感情,就像是女儿见到了亲爹。

  “别哭,别哭……爸在,伯伯在,谁也不敢欺负你!”关伯伯搂着我全身发抖,似在竭力控制着感情的喷发。

  好一会,我才渐渐平复,正想告刁状,关伯伯忽地指着赵叔和黄叔大发雷霆,说他俩害死了他一个女儿还不够,还想害死他的牛儿。赵叔和黄叔毕恭毕敬,腰板挺得笔直,一如听蒋总裁训示的将军,待关伯伯骂累了才松驰下来,忙扶关伯伯去檐下坐。酸枣儿仿佛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一点儿不惊,不用吩咐,关伯伯刚坐下,她已经把酒壶提出来了。赵叔在关伯伯耳边叽叽咕咕了一阵,关伯伯长长叹了口气,把我喊过去,又唉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

  “牛儿,你觉得自己很委屈,伯伯理解。但你还不了解咱村啊,咱村的心是赤诚的,不是谁能用金钱能够买得去,必须以同样的心来换取。你骄傲了,认为自己为村里尽了犬马之劳就可以不在乎村人的感受,这不行啊牛儿。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不是咱村的人大部分也在为咱村洒汗流血,牡丹和她爸为村里精心喂养了几十对种兔。英雄他爸妈为啥要倾尽所有养一头母猪?就是想买不起猪的咱村喂上猪,一年有点儿油水。这证明啥?证明谁都……唉——

  “牛儿,有些事伯伯做梦都想对你说,但不能说啊,因为你还小还控制不了你的言行。伯伯多希望你赶快长大,像禾儿小虎和汪萍他们那样懂事啊……”

  关伯伯哽咽了,血红的眼睛呛出了泪水,泪水浑浊,像山洪一样漫过皴皱如田野阡陌似的面庞。赵叔和黄叔抢着为他擦泪,“大哥,大哥”的叫了两声,也跟着抹起泪来。郭叔边抹泪边结结巴巴地说,依他看我已经相当老诚了,应该把有些事情告诉我。关伯伯摆摆手,像口渴了喝水一样举壶饮了两口酒,又对我说:

  “牛儿,你记住了,禾儿和你不是哪一户人家的女儿,而是咱全村的女儿,更是咱全村的灵魂,如果是你在病中,即便是我也不能说或做有损你尊严的话和事,否则,也会被你赵叔黄叔郭叔等赶出村去。”

  说着,略一顿,连叹了几口气,说,“禾儿他爸回来了,有事对你说,去看看他吧。”

  要说心里对禾儿没有几分嫉妒那是欺人之谈,但并不是妒嫉她的美,而是妒她竟然在村民心中那样神圣不可侵犯。有关金童玉女的传说,我也道听途说过一些,那是如觅###和班禅化身,经纬度精确、时间分秒不差。难道禾儿从娘胎出来那刻起就被龙爪人卦理推定为精神领袖玉女了?但那时禾儿她爸妈是在县里,龙爪人又是如何寻觅到的呢?关伯伯把我和禾儿相提并论,我一点儿不信,我横牛儿转眼就17岁了,还从没有在谁面前自卑过,那晚在朦胧月光下见到禾儿,却感到了猥琐,不说下树,连气都没敢大声出,无论形象、气韵,根本无法与禾儿相比。况且我是个无妈又找不到爸的孤儿,才来村里不到一年,村民可以将我像夏红云一样看成女儿,但绝不可能把我也当成灵魂——我在黄阳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惟有我从没搭理过的成功越雷池去看过我,能说村里把我当精神?禾儿如果在那期间阻止成功去看我,赵叔会发火喊她滚?笑话!想着想着到了公社。

  (5)

  秋阳夕照,如火如荼。原以为荷塘早已干枯,不料仍有半塘水,尽管水泛绿,然遍塘开放的荷花却是那样娇艳、纯净、粉红粉红,一如薄施脂粉的少女脸蛋儿。黄贻娟和汪萍在里面采菱儿吃,也像两朵绽放的荷花。令我有点儿吃惊的是,胆小腼腆的方小红没当采菱女,趴在塘边一株高高的柿子树桠上摘柿子。树叶略呈椭圆,金黄黄的状如大钱,枝头的柿子就像一盏盏红灯笼,有点儿张灯结彩的喜气。方小红就是氤氲在这喜气之中。但那太危险了,柿树木质较脆,换成是我,也不敢匍匐在那不过胳膊粗细的枝桠上开玩笑。

  英主任在树下弓步摊手,不知是接柿子还是准备接万一掉下来的方小红。黄贻娟抛了两个菱包给我,我接到手还没扳开,就呼吸到了那缕淡淡的甜淡淡的香。正欲进大院,英主任“哎哎”两声跑了过来。他上身穿一件白褂褂,褂儿里兜着十多个柿子,整个滚圆的肚皮露在外面,短裤与他一样五短三粗,懒懒散散挂在肚脐眼下,玄玄乎乎的仿佛随时都会滑溜下去。如果不是刚才听关伯伯说他把猪崽送给了村里,我根本不会理睬他。他递了一个柿子给我,一脸堆欢,但又神秘地压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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