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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三嘻嘻一笑,道,“周爷,这件事要是说成了……”
“妈的,财迷都转了相,事成了,还少得你的一份吗!”说着抬腿在盖三屁股上踹了一脚,盖三咧着嘴直笑,可就带着周江,一径的来到了后院的一个偏间。讲究的客人是不会住这种房子的,小门窄面儿的。也难怪,带着一口棺材到处都不受欢迎的,能有人收留下来,已经是很难得了。门是关着的,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写着“丧不见客”四个字,墨迹未千,象是刚刚贴上去的,盖三儿回头向周江摊了一下手,道,“你看怎么样?”
火眼周江大咳嗽了一声,上前“叭!叭!”在门上拍了两下,大声叫道:“寇爷在吗?”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火眼周江皱了一下眉,刚想举手再拍,只听得“刷”一声,房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素褂,膀戴孝布的憔悴青年当门而立。周江拱了一下手道:
“这位是寇爷吗?”
“是我,”孝服青年一双眸子在周江身上转着,很机警的道:“这位是……”
“小姓周,周江!”周江一面说一面打着躬,满脸笑容的说道:“有件事要跟您寇爷讨个商量,屋里方便吗?”
“只要周兄不忌讳,有何不可?”说着姓寇的孝服青年随即闪身让开。
周江欠了一下身子,关照一旁的小伙计盖三道:“你去吧,好好照顾着寇爷的马!”盖三答应了一声,退身自去。周江乃同着孝服青年进得房内,他刚一进门,可就看见了对面置在木架上的那个老大的黑漆棺材,供桌上陈着灵牌——“先师,郭公之灵位”。两支白蜡烛咕突突吐冒着白光,照得这间房子里一片凄惨,阴森森的怪怕人的!孝服青年道了声:“请坐!”即坐了下来。
火眼周江挤了一下他那双火眼,正面打量着对方这个姓寇的青年。显然的是过于疲累的一副模样,乱发不修,胡碴子总有十来天没有刮过了,那双灼灼神采的眸子,大概是因为过分伤心,睡不好的缘故,显现出一脉红丝。
然而这些也是不能掩饰住他原有的朗朗神采,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相当帅的小伙子。
“寇爷大名是……”“寇英杰!”说了这句话,寇英杰一双目光直直的向着火眼周江逼视了过来。凭着他这些日子的历练,他相信面前这个人不是“宇内十二令”的人,而且来人即便是身上有功夫,也有限得很,所以他大可不必担心。“老兄的来意请直说吧!在下孝服在身,不便多谈!”“是是,”周江干咳了一声道:“后天大赛马的事,寇爷您大概是听说了吧!”寇英杰摇摇头道:“没有听说!”周江一怔,这么天大的事,对方竟然会不知道。
“是这么回事!”周江笑着道:“后天的赛马会,可是秦州多少年来没有过的盛举了,各处来的马上英雄,男男女女总有一百多人!怎么寇爷,您老有兴趣参加一份么?”寇英杰摇摇头苦笑道:“想也没想到。怎么周老兄,你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么?”
“不不……”火眼周江摇着两只手道:“寇爷您会错意了。是这么回事,兄弟我是干马市的,寇爷大概也知道,于我们这一行的可就凭着一双看马的眼和一张要钱的嘴,一句话。
马杓上的苍蝇,混饭吃!”
寇英杰不耐的道:“你有话直说吧!”
“好好!不敢,不敢!”周江抬着屁股道:“是这么回事,兄弟现正受人之托,要在马会以前,收买一匹好马!寇爷,您是知道,这年头好马难找啊!”
寇英杰冷笑了一声道:“一句话,你是看上了我那匹黑水仙是吧?”
“黑……水仙?”周江睁大了眼道:“寇爷说的是张家口马市上,悬一万两银子身价收买的那匹上都马王黑水仙?”
“不错,就是这匹马!”
“啊,老天!”周江一副惊喜不置的样子,两只火眼简直都直了:“是,是,就是这匹马。寇爷,您就开个价吧!我给您一万二,您大爷如果愿意让……”“叭!”在胸脯上重重拍了一已掌,周江站起来道:“这个价码儿,包在了兄弟我的身上!”
寇英杰摇了摇头,冷冷的道:“我没说要卖!”
“寇爷您是嫌价码还低?没关系!”周江还是不息的追问。
“老兄错会意了。”寇英杰冷着脸站起来道:“要是为这件事,我已表明了态度,我就不再多留你了。老兄你请吧!”
火眼周江一楞,赶忙上前道:“寇爷,您可知道买主是谁吗?是……”
寇英杰摇摇手道:“谁买都无所谓,我反正是不卖。周老哥,劳你白跑一趟,我不送你了!”
周江又是一怔,一个劲儿的挤着那双红眼:“寇爷,放着这么好的一匹马不卖,不糟蹋了吗?”
“我倒认为卖了才糟蹋了!”
周江挤了一下眼睛道:“对方买家是西北第一富户金……”
“我已经说过了,不卖!”寇英杰拱了一下手,苦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对不起,你请回吧!”
就是再厚的脸皮也赖不住了!
“好吧……”周江满面遗憾的由位子上站了起来,还想再说什么,寇英杰已代他把门拉开了:“对不起老哥,不送你了!”
周江叹了口气,拱了一下手,这才步出房外。
他可是一脸的不自在,在马市上混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难说话的主子,卖主不好说话,买主更不好说话。
这地方提起金大王郭白云老先生来,也许还不尽人皆知,可是如果提起他老人家那位掌上明珠,千金小姐郭彩绫来,却是尽人皆知,无人不晓。
其实郭彩绫的名声更不如她的那个绰号“玉观音”来得响亮。整个西北道上,提起玉观音三个字来,大概不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人们对于这位玉观音郭小姐的感受不尽一致,有人爱她,有人怕她,也有人骂她,却又有人敬重她。
爱她的美,怕她的狠,骂她的蛮不讲理,敬她的行侠仗义。这位有“皋兰第一香”的郭大小姐,就是这么一副样儿!
她身兼美、狠,却又骄宠任性,讲文吗,她能诗词歌赋;讲武吧,整个西北道上,再也挑不出一个能是她对手的强人;讲钱吗,她老子是金大王,家里面黄金如山。
请问,这样的一个人,你把她如何得了!
话可又得说回来,所幸这位大小姐在任性之余,还有那么一个慈善的好心,不时的干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所以自从这位大小姐出道问世以来,这陇省半壁早已相安无事,盗贼不歼而自隐。不论你是黑白两道的人物,只要你敢在这位大小姐面前斗狠,那你可是找钉子碰,找倒霉。
你强她比你更强,你狠她比你更狠。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女孩儿家大了,尤其是象她这种身怀武功的侠女,家是困不住她的。金大王郭白云在家的时候,她也许老实几天,老人家前脚一走,她可就跟着闹翻了天。虽然上面她还有两个师兄,可是这两个人,性情却和她大不相合,自从二人各自分掌了东西两处银号买卖之后,师门里的事可就不大过问了,也只有金大王在家的时候,常来问个好,讨教一些武功,对于这个师妹,他们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小姐忽然对骑马发生了兴趣,一连参加了两次赛马,接连夺了两次大魁,她的马瘾可就越发的大了。
她是专程由皋兰赶到秦州来参加赛马的。在秦州她的小厮毛七早就先行为她准备好了行馆,香闺设在十面香光,松花遍野的城北郊外,那里有金大王一个多年的故旧所购置的悔园,郭小姐就住在那里面。
她来了总有七八天了,象她这样身分的人,永远是人们注意的目标。
就在大小姐住在梅园的当天开始,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原本多彩多姿的赛马大会,一下子变得更具瑰丽十色,光芒万丈!
接连着马市上又传来了许多耸人听闻的消息,郭大小姐的三度莅临,意图夺魁的消息是其中之一!
别具趣味的传说之二是盛京的养马世家“卓小太岁”卓君明也来了!
人们对于卓小太岁的大名,是不会陌生的。因为这地方的十三处马场,有十二处是他们卓家的分号,俨然也是富可敌国响叮当的一个人物。传说中他骑术高,胯下的一匹“紫毛青”,是青海名种,有“八荒第一神驹”之称。
卓小太岁这一次亲自带着他的这匹名驹到秦州来参加赛马大会,不用说是存心要跟玉观音郭彩绫的那匹“火雷红”别别苗头。
传说似乎还多的是!
譬如蒙古西郡王哈赤的爱女丹鲁丝也来了,她的那匹爱马“一朵云”,也是久负盛名的名驹。另外传说陕北的“虬九”也来了。
虬九只是一个浑号,其本人姓苗,年纪轻轻的,留了一口绕腮的虬髯,又以他在义结金兰“大九义”中排行第九,是以人称虬九。虬九也有一匹好马——快哉风。
这么多的人物,平素在江湖上,只要出现一个,也够那些好奇的人谈个不完,何况同时出现,那就更不得了!
这些日子,人们目迷五色,耳听八方,要看的太多了,要听的也太多了。
人人在谈,人人在看,关于这些人的小小一点风惊草动,就足以使万目所注,万口交谈。话再说回来,火眼周江所侍候的主子,正是那位美艳若仙、娇嗔任性,这里面最不好说话的玉观音郭大小姐。
在“梅园”外观望了半天,周江才翻身下马!
郭小姐跟前当差的那个杂役小厮毛七,正由门里出来,一眼看见了他,直着眼说道:
“那不是周爷吗,你才来呀!来来,快进来吧!”说着上前就拉。
周江陪着笑道:“别拉,别拉!大小姐起来没有呀?”
“这都什么时候了!”毛七说:“太阳都照着屁股了,还会没起来,你快来吧,我正要找你去呢!”
周江赔着笑,一面用袖子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心里盘算着见面后的说词。毛七却已迫不及待的拉着他进了香光四溢的梅园。
大小姐早起来了。这时候她穿着藕色的对襟小夹袄,下身是一袭八幅风裙,一头秀发,随便的向后面拢着,手里拿着剪花的大剪子,正在剪花枝。
她喜欢藤萝花,紫紫的,一串一串的象葡萄也似的垂着,很久没人整理过了,现在经过她的手,一番“去芜存菁”之后,看上去越发的清新悦目。
秀秀的两道蛾眉把着,眼睛是灵魂之窗,她的那双眼睛看上去似乎特别有灵性,黑白分明。
高高的身材,细细的腰肢,明眸,皓齿,玉肤,酥项交织着一片美艳香光。
由于花的衬托,使人想到了人面花光四字成语,其实象她这般的美人儿,是无须任何物件来陪衬的。
人都有烦恼的时候,她也不例外,尤其是象她这般大姑娘,私下里,哪能会没有一些背人的心事。
都说女孩儿家大了,要为着自己的终身大事盘算了,她却少想到这一方面。在皋兰的时候,多少个世家子弟上门提亲,都叫她爹给回绝了,也从没有一个能叫她看上眼的。
老人家是怎么一个打算,旁人是无从测知,都说他老人家的眼界太高了,准是得哪家的王孙公子,才能配得上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有人猜测着这位姑娘可能是从小就定过婚了。
只有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知道爹的眼光太高,那是不错的,但绝不是看对方的钱财和身世。她太了解她父亲这个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他老人家去负责安排,自己实在是用不着操心。早先,她曾经为自己立下过一个心愿,将来就算是爹给自己挑中的人,也得要自己先看着顺眼才行,要不然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能委屈了自己。这个念头到今天想起来,也还没什么改变。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