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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脸上也都扎着同样色泽的一根丝绦,夜色里,寇英杰虽然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猜想大概是紫色的,缎质的衣料,映着月色闪闪生光。
寇英杰同时也注意到,在他们每人坐鞍之前,各悬着一口细长微微弯曲的长刀,刀的式样,甚至悬挂的地方也完全一致。
在寇英杰惊奇的注视之下,这一拨八匹健马,已自眼前风驰而过。那是很雄迈,整齐壮观的一列马步。如其说马步的划一令人惊讶,不如说马上人的精神划一更令人惊异。
八个人不如说八“尊”人来得恰当,因为这些人看上去简直就象木头雕刻出来的一样刻板,八双锋利的眸子,只注意着前方。他们岂能会没有发觉到寇英杰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就在寇英杰无限惊异的眼光尚未离开这八骑人马背影的一刹那,他耳中却又听见了第二拨马蹄的声音。
第二拨是四骑人马,马色大概是枣红色的,马上人的衣质,同样属于缎质,只是色泽较浅,每人头上多了一顶同样色泽的风帽,帽后飘着长长的两根帽翎,月色下十分潇洒。
这四匹马同先前的八匹马一样,风驰电掣的由寇英杰面前奔驰而过,给与寇英杰的感觉,只是惊鸿一瞥,除了惊奇以外,什么都来不及思索。
然而当他再回过头来时,情形就更不一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面前又出现了两匹马,和一辆闪烁着金漆光泽的彩车。两骑人马,连同着这辆双辕二马的金漆座车,就在寇英杰回过身来的一刹那,已近眼前。
首先映在他眼前的是马上一双神秘男女,男女二人,各人跨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之上。
这两个人可不似先前那两拨人马那般的刻板,也许是他们身负的使命远较前行各人为重,或是身分不同。总之,就在他二人方一发觉到眼前寇英杰这个人时,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同时扣勒住马缰。两匹奔弛正疾的坐马,陡地收蹄,就地里打了个圈子,牲口不住的打着响鼻,马上男女四只明锐的眸子,已经目不交睫的盯在了他的身上。
寇英杰也因为这样,才得较为清楚的看清了对方,显然是两个不同凡俗的人物。
骑在左侧马上的那个男的,一身重裘,皮衣皮帽,月色下略可看出他生就一双浓眉,眼睛虽不大,但是内蕴的精光,却有灼灼逼人之势。这人大约三旬左右的年岁,略嫌过长的一张面颊上刻划着精明、自负、粗犷,即使不说一句话,却也豪气袭人。
至于与他并骑一侧的那个少女,显然却又具有另一种不同的风华气质了。因为她是个姑娘家,寇英杰不好意思太仔细的打量她,可是看上一眼总是难免的。
很标致的一个女孩,二十岁也许多一点的芳龄,白莹莹的一张脸,包裹在一袭连头带身的狐裘里,那么清秀而微微扬起的一双蛾眉,衬托着其下碧海也似的一双剪水双瞳。她身材很高,骑在马上并不比那个男的矮多少,细细的腰肢上因为多扎了一条银色的丝穗子,虽是狐裘,亦显不出丝毫臃肿。
随着她撩起的纤手,揭下了头上的那顶连衣皮帽,一蓬秀发,云也似的披了下来。她单手接着马缰,让胯下健马绕了个快速的圈子,人马已偎到了寇英杰正前方站定。
就在这一双白驹突然定身的当儿,身后的那辆金漆马车,在车把式稳重熟练的收缰式子里,也停了下来。双方距离,约在三丈左右。
寇英杰倒不禁为这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正好接触到正面少女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带着三分盛气,七分娇嗔的模样,她瞬也不瞬的盯着看他,拿在右手上的那支双股小皮鞭,很可能随时都会向着寇英杰抽下来。寇英杰可不愿再惹这个麻烦,象是理屈似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马上少女原本象是要发火的样子,不知怎么回事,在她目睹着寇英杰这副老实样子的时候,无形中竟然把原先那股子毫不讲理的气消下了一半,却又并不太甘心,把一只手叉在腰肢上,一副欲罢不休的神情。
寇英杰心里怔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值得对方这副样子的打量自己。
马上少女绷着那张清水脸:“你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我?”
“当然是你,”她说话时候嘴角牵动着,很俏皮的样子,“难道我跟我自己说话?”
寇英杰怔了一下,不太乐意的道:“我是走路的。”
“废话!”说时她霍地扬起了鞭子,却是没有真的抽下来。
这时候一旁的那个男的,忽的带过缰来。只见他浓眉一挑,盛气凌人的怒视着寇英杰,冷冷道:“半夜三更,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见了前行的马队,怎么不远远的避开,你想死么?”
寇英杰不由得一时气往上冲,可是转念一想,一路上自己惹的事实在也够多了,再者对方看来声势不小,何苦再生意外?这么一想,他就吞下了这口气,冷冷笑了一声,往后又退了一步。
马上汉子怒声喝叱道:“是谁要你来的?说!”
寇英杰“哼”了一声,道:“笑话,这条路莫非只有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么?”
浓眉汉子一声叱道:“你是想死!”死字出口,一只右手陡的抬起,箕开的五指,象是一只巨大的鸟爪,凌空向着寇英杰身上击过来,顿时之间,空中响起一股尖锐的急啸之声。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另匹马上的长发少女忽然一声叱道:“不可!”她陡地翻起一只手,电般的疾快,就在那浓眉青年的手势方才击出一半的当儿,已抢先搭在他的腕子上。
浓眉青年吃她这般的一阻,那只手霍地改为向下一沉,空气里猝然响起了一股尖锐的风声,竟把地面上一层泥沙刮起来,“刷啦啦——”溅洒得半空都是。
那剩下的一半股掌力,虽是后继无力,却也其势可观,呼啸一声,直由寇英杰右肩侧硬扫了过去。
寇英杰身子晃了晃,一连退后了两步,虽是隔着厚厚的一层皮裘,却也使他觉得右肩上象是刀削了一般的疼痛,由此而视,对方青年掌上功力,该是何等惊人?一股无名之火,陡地上冲直起,寇英杰一撩大氅,甩上肩头,正待发作的当儿,却闻得一声轻咳,传自较后的金漆车座之内,并有一物件击敲着车壁发出“碰碰”之声。
“孟能,你过来!”声音发自车厢,虽不亮吭,却吐字清楚。
那个浓眉青年甫一闻声,顿时面现肃然,恭应了一声“遵命”,随即带马过去。只见他一径来至金漆马车前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父亲有什么吩咐?”
车厢内传出一声冷笑道:“来前,我是怎么关照你们兄妹的?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这……”浓眉青年回看了一眼,道:“是个不关紧要的闲人!”
“既是闲人,何必噜苏,任他去吧!”
“孩儿只是有点奇怪,想查问一下他的根底……”顿了一下,他才又道:“你老人家既然这么说,就任他去吧!”说罢抱拳一揖,翻身上马。
车内人道:“慢着!”
那个叫“盂能”的浓眉汉子忙自又跳下马来,应了一声:“是!”车内人道:“眼前是什么地方?”“总坛第十一区,锡林旗部!”“是谁的管区?”“这个……待孩儿查看一下!”说罢他回头,向着身后那个马上少女招呼道:“小薇,你来一趟!”马上少女应了一声,那双妙目在寇英杰脸上转了一下,似嗔又笑的白了他一眼,遂带过马头,匆匆来到了车前,翻身下马。浓眉青年道:“爹问这块地方,是谁的管区?那张羊皮铁令图可在你身上?”
“在!”长发少女答应了一声,探手由身侧豹皮革囊内取出了一张羊皮,打了开来。浓眉汉子即由身上取出千里火,迎风一晃,亮出了尺许长短的一道火苗子,兄妹借着火光的照耀,齐向那张羊皮铁令图上参阅。
寇英杰停立一旁,反倒是冷落了。他原想就此抽身,可是眼前这一切无宁说引起了他极度的好奇,这伙子人到底来自何处?欲奔哪里?他们是些什么人?车子里坐的那个人,又是什么人?这一切的一切,在在使得他感觉到奇怪,一时反倒不想离开了。趁这个机会,他打量了附近一下,才发觉到前行的马队俱都远远的停下来,月色下,清楚在目。寇英杰再向金漆马车后方打量,才发觉到车后某距离处,亦有两拨马队,其人数式样一如前行马队一般无二。
这种阵势,在冷寂的边荒沙漠地方,可以说极为罕见,即使是附近蒙旗亲王出巡,亦不见得有此排场。寇英杰不禁有些怀疑来人系官场中的当今大员了,可是却又不象。他心里正自匪夷所思,胡猜乱想的当儿,却见眼前兄妹已收起了那张皮图及千里火。
那个浓眉青年随即抱拳恭声道:“孩儿已查过了,这地方确属总坛第十一区,应该是‘小五龙’的地盘。”
车厢内那个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哥儿五个来了没有?”
浓眉汉子跨出去一步,四下打量了一眼,道:“还没有!”他退回来冷笑一声道:“好大的架子,请示父座,是不是要召见他们问话?”
车中人道:“欧阳天一向恭谨,岂能有此疏忽,况且事先已有指令给他,放火雷箭,即召他们来此回话!”
浓眉汉子应了声:“遵命!”随即匆匆向马鞍上取用物件。
一旁的寇英杰在一听见小五龙这个绰号时,已不禁心中一动,再听见欧阳天这个名字时,更由不住怦然而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骑骆驼的郭姓老人曾告诉过他,自己杀死的那五个人正是“小五龙”,其中那个身披熊裘大氅,施展判官笔的为首匪人,也就是欧阳天其人。这么一想,他立刻又联想到那老人曾说过小五龙背后的厉害靠山那句话,他顿时对于车内那个人,有了一个概括的认识。起码有一点可以认定,那就是来人绝不是官场中的人物,多半是黑道江湖中的一个极厉害的魁首人物,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却又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了。
这些念头,说来紊乱,其实在他脑子里只不过如石火电光的一闪而过。
即见那浓眉青年已由皮鞍内取出一样物件,夜色里寇英杰因距离较远,看不真切,看上去仿佛象是一个筒样的家什。只见那个浓眉青年拿到手中,向空举了一下,即由其内“吓”
的一声,连同着一溜子火花,喷出了一道朱红色的刺目火光,看起来就象是正月里玩的冲天火炮一样,而且更能射高。
眼看着夜色里,这道火光足足射起有数百丈高矮,在空呈垂直上升,在上升的过程里,并且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如此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自消失。浓眉青年接连着又发出了两枚,才把那个发射喷筒收起来。
寇英杰不想距离他们太近,再者又恐自己新得的那匹爱马黑水仙走失,乘这个机会,他悄悄走到爱马身边,翻身骑上。骑在马背上,他向这边打量着,反倒觉得看得更清楚,而且有一个好处,随时可以策马离开,凭着这匹黑水仙的脚程,只怕在场各人谁也无能追上。心里去了一层顾虑,他乐得作出一副清闲的旁观姿态,向着这伙子人远远注视。
现场沉寂无声,只有牲口打着响鼻,和刨动蹄脚的声音,夜风嗖嗖,衬托着一天寥星和那弯静静的流水,现场气氛,更似有说不出的肃杀。
金漆车厢内的人不再说话,马上的兄妹二人已似有不耐之色。那个长发少女偶尔扭过头来,向着寇英杰瞟上一眼,目光己不似先前的凌厉。
远处沙漠,在如银的月色里,轻泛着点点鳞光,天地交接处的那道长弧状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