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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嘉话-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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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环宁袖子半遮了脸一笑:“太后已经问过我了,对崔大人印象如何?”

崔捷差点滑下石凳去,她还紧追着又加一句:“陛下可有和崔大人说起这事?”

崔捷哑不能言,陛下什么都没说啊——为什么不说呢?

薛环宁见她快吓呆了,便说了实话:“大人不必担心,我已和太后说了想先学学怎么卖花呢。”

崔捷高悬的心这才放下,转而劝说道:“林夫人在京里人脉很广,上至公卿下至草民都有结交,否则一位女子做生意只怕是困难重重。她的公子小姐们都有点儿怨怼她降低了簪缨贵族之家的身份,不愿再和她来往。小姐这个打算,薛大人可会同意吗?”

薛环宁沉默片刻,复又笑道:“我爹心里正愧疚着呢,自然不敢多言。”

崔捷想了想:“听说夫人找这帮手,也有点继任者的意思在里头。有人能把她的事业扩大、继承下去是最好不过了,比如这庵里收养的孤女就得了夫人许多资助呢。”可是,小姐你终要嫁人的吧?你的夫君又会怎么想?但这话她终归没有说出来。

薛环宁说:“大人可否尽管试着帮我引荐一下?余者,我自会争取。”

她已提过京城里只有自己能说得上话,实在不忍就此拒绝,崔捷便微笑着答应了。临别时,薛环宁送了她一样东西,还叮嘱说安全的时候才能拆开。

牵马出了庵外,四周无人,她按耐不住好奇快快解开了小包裹,真是晴天霹雳,一盒上品雪里红胭脂!她手忙脚乱地把它重新包好藏在袖中,原来薛姑娘果然看出我是女子了!她只不过见了我几面而已呀。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皇帝,他为何没问起自己是否愿意结亲?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有些一直躲避着不愿想的事如今也强硬地跳进脑中,难不成……陛下也已看出我是……?

月夜江堤,绿溟湖上,书房内,一幕幕在脑中萦绕不去,云骊又一次很贴心地低下头让她紧紧抱住,她在心里哽咽着说:陛下,请你不要这样望着我吧。

她再无心游玩,只策马狂奔想快快回到家里。到了承宁街,远远便望见两名延英殿的内侍立在巷口,有那么一瞬她几欲转身逃走。但她只是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内侍们飞奔过来说:“崔大人,请即刻随我们入宫去!”

到了延英殿,她跪伏在地上行了礼,皇帝说了赐座,往日摆在他下首的小矮桌已撤去了,她由内侍指引着到另一处坐下,微微抬头,和皇帝目光正好相触,她不禁把视线稍微下移,他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云,容色憔悴,殊无喜色。

内侍都悄无声息地退下,一阵沉寂后,皇帝说话了,声音有些艰涩:“你送我的药……谢谢了。”

“不,臣……”崔捷嗫嚅了两个字,复又归于沉默。

他翻动了一下手上的小瓶:“可否问问,你是怎样得到这药的?”

崔捷不解其意,只好用以前想好的托辞回答:“回禀陛下,臣是从一位江湖郎中那里买来的。”

“那么,这位郎中现在何处?”

她心中更是惴惴,大着胆子答道:“陛下,此刻那人已不知云游到何处了。”

皇帝先是失望,继而似乎解嘲地一笑,半晌才说:“这人是不是易容术也很高明?”

崔捷心脏一跳:“臣不知道他是否精通易容术,但见他治好了脸上的炎症,疗效甚好,所以斗胆献给陛下。”

皇帝轻轻拍了拍手唤齐安平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齐安平在笔架上解下最长最粗的那支毛笔,走到她面前施了一礼:“崔大人,陛下命我为你演示一套剑法。”

说完,他便在殿内较空旷处飞闪腾挪,出笔如电地舞起来,崔捷小时亦曾习武,看得出这套剑法十分凌厉,杀意充盈,惊涛怒雷般招招必欲致人于死地,别家剑法迨半攻守兼备,它却必是生死相搏,不求退路。一人独舞已如此惊心动魄,实不敢想象与人对敌会是什么境况。

齐安平舞完剑法便静静地隐退到屏风后。皇帝问:“你认识的人中有会使这剑法的吗?”

这回她可以笃定地回答:“没有,陛下,臣今天是第一次见。”

皇帝深深望了她一眼,解释道:“这剑法只在皇宫里,由少数几位保护皇帝的内侍代代相传。也有一些皇子年幼时贪玩学过,但是直到现在,只有一位可以完整熟练地使出来……他就是我二哥,晋王。”

崔捷强自镇定:“陛下,臣确实没见过其他人会使。”

皇帝淡淡地说:“他的易容术也很高明,可惜我没有学会。大概你见了也不知道那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抬眼望望,只见她双手都在微微发颤,如果可以,想必她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吧。

他声音也变了,不由自主地关切问道:“你在鸿胪寺,能应付得来么?”

“是的,陛下。”崔捷眼一热,简短地回答,皇帝已站了起来,似乎将要结束盘问了,她也连忙起身,垂手而立。

“你可知道宣徽殿东阁为何称为五王阁?”皇帝忽然问。

崔捷恭敬地回答:“臣听说,是因为玄宗陛下和五位兄弟友爱至厚,当时他住在宣徽殿,还经常把五位王爷召入宫中,在殿内设五幄,就象以前在藩邸那样同寝同食,共享天伦。”说到此处,她蓦地醒悟,陛下是想说他对晋王殿下并无恶意呢。

“共享天伦?真是难得啊。”皇帝语含讥讽,心里却马上便有些懊悔。崔捷躬身请辞,他怏怏不乐地望了望她,终于准许了。

(再次说明,希望能抽空看看文案里的红色公告 和 每章的“作者有话说”,空留言、少于6字的留言、复制的留言 请不必留,因为会把我想看的都挤下去了,多谢 )

第卅四章

晚上,大娘敲开书房的门,崔捷正坐在桌前,左手支颐,停笔踌躇。小窗半掩,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崔捷抬头看见她捧着一篮子水灵灵的蒲桃,眼里霎时多了点神采:“瓜州的蒲桃!”其后又狐疑地问:“你在哪里买的?”这东西老远运来,可不便宜。

大娘笑眯眯地说:“老爷忘了?是宫里送来的呐。”

忽然醒悟,这大概是中秋节的赏赐吧。大娘静静退了出去,她拈起一颗放进口中,久违了的清甜,不禁又拿起一颗多望了几眼,故土风物,真叫人感慨万千。

“啪嗒”一声,蒲桃的水竟然滴落纸上,任她手快想把水珠甩走已是不及,一行字渐渐化开,模糊成一片,正是一句“思忆风临塞下,羌笛折柳……”

她呆了一呆,心里叹气,反正这一稿自己仍不满意,便随意捏成一团丢到篓子里。

歪倒在竹榻上,恰巧可以看见窗外一轮清冷遥渺的盈月。

半晌,又觉不妥,只得起来把那篓子里的纸团都撕碎了。

次日午后,她瞅着公务不多,刚好正卿大人有文书要送到中书省,她便自告奋勇代劳。到大明宫办完了这事,再去六部转一圈,没碰到半个熟人——本来熟人也不多,正沮丧间,瞥见陆辰和谢仲宁从兵部走了出来。他们竟然不用管着那群龙武军护卫么?

他们有多日不见,走近前来热情问候,崔捷注意到陆辰衣饰有些微变化,不禁笑道:“陆校尉,恭喜了。”

“要派他去驻防玉门关,所以才小升半阶的!”谢仲宁抢先答话,语中似有不平。

陆辰狠瞪了他一眼:“你说得好像我不是凭本事升官似的!”

崔捷有点讶异:“陛下把你调去这么远的地方?”他身边不需要有信得过的人么?他们两个虽然官职低,确是皇帝近卫兵的领队,除非皇帝授意、首肯,否则大臣也不敢妄自调动他们。

陆辰说:“崔学士还不知道?回鹘最近入犯我国,滋扰甚盛,陛下决定派兵增援。”

崔捷眨眼无言,想起少卿大人常摇头念叨的一句话,寺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大有深得我心之感。

他们一人一句互相取笑着走远了。谢仲宁嗓门大些,听到他说:“你走了可好,底下那些不安分的小子天天来烦我,觊觎着顶你的班呢。”

“你可要仔细挑了,我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五年才能回。”

谢仲宁哼了一声:“我当然得仔细挑,你回来了还能是这位子么。军功在身,不敢仰望。”

两人的笑闹渐不可闻,崔捷却蓦地想到了云阳县主。她现在已十五岁了,能等得了这三五年么?陛下……为什么偏要派陆辰去呢?

她望了望四周:我真是傻了,杵在这么打眼的地方揣测圣意。

按原计划到了翰林院,找到放置古时名臣著作和奏折的地方,对着目录寻那些带“辞”或“归”字眼的文章,却象大海捞针般查不到几篇,翻开扫阅了一下,也不能取为己用。不知不觉她已擅离职守颇久了,只得把书册放好,告别了校书郎大人,从明德门出宫去。

沿着平缓的御道下山,她一直低头默想心事,此刻不愿再见到同僚,所以选了从这儿离宫。

走了一半路,后面忽然一阵密而有力的马蹄声,她连忙退到路旁,来不及琢磨这是什么状况,皇帝已收住缰绳,让他的白色骏马停在她面前。

在她跪下行礼前,皇帝已下了马,连声叫道:“免!免!”

怎么只有陛下一个人呢?看他还穿着这么正式华丽的衣服,不象是到城中游玩,可能只为出来跑跑马,散散心。

白马优雅地轻轻甩头,长长的鬃毛有毫光滑过,煞是好看,只怕比风骊云骊品种更要优良。

崔捷勉强笑笑,恭维道:“陛下,你换了新的坐骑了。”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才答:“不,我……只是因为风骊生病了。”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崔捷不禁埋怨自己:唉,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皇帝见她低头皱眉,突然莫名灰心,复又一跃上马,让它继续前行。眼见一人一马就要跑远,崔捷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白马却放慢了步子,犹犹豫豫地停住,转身,皇帝望着她迟疑地问:“你叫我?”

崔捷方才只是无意的举动,不料他竟真的回头,偏偏又很焦急,现在见到陛下的机会可不多了,我怎能这么傻愣着。

皇帝感觉到她真的心里有话,不禁策马向她走近一点,神情专注。

这架势反而令她更有压迫感,脑子一片混乱,只想得起新近发生的事:“陛下,臣听说你要派兵到玉门关去?”

皇帝用力攥紧缰绳,警惕地问:“确有此事,你问这个做什么?”

眼见他刚好起来的脸色又沉下去,好多话都马上缩回肚子里,最后她只是问:“陛下,你还要调陆校尉去戍守边防?”

皇帝想不通她所问为何,踌躇了一会才答:“是啊。”

她心想,或许,我至少还可以抓住这机会为别人说点什么,她有点吞吐地说:“陛下,陆校尉和云阳县主殿下不是,不是……”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们情投意合,早已互诉衷肠的,皇帝一脸不解。

“但玉门关是前线战地,真正兵刃相见、险象环生的……”崔捷见皇帝忽然乌云密布,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微。

皇帝怒极反笑:“难不成你想说我是故意让他去送死?”

“不,陛下……”她本欲努力解释,却怕越说越乱,更加触怒君威,咬了咬唇,咽下了后面的话。

皇帝见了她这般模样怒火愈盛,阴沉地说:“你何不干脆说我是棒打鸳鸯!”然后再把云阳纳为后宫,想到此更觉冤屈失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冷笑几声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所不至?!”

崔捷扑通一声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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