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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儿,主公既然决议如此,你做便是了,休得牢骚。”丘本倒是没什么怨言,微笑着相劝。
“不过幼安,劝降之事你便不用去了,孤已经让李叔龙派人前去处置,你便呆在孤身旁静观战事便行。”刘武道。
索靖恭声答应,劝降有大风险,却也是大功一件。他只是不想生灵涂炭,就算心有私念,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也不敢指望跟那些跟着刘武起事的老人们抢功。
丘本带着骂骂咧咧神情郁闷的小猪儿蒋筑离去,半个时辰后,山谷中回荡起沉闷的战鼓声。刘武看着那些仿佛遥不可及的黑色团块被细瘦恍若游丝的红色斑点包围住。然后黑色与红色粘连到一起,结合部若波光荡漾,摇曳不止。
这或许是两军正在交战。
索靖很头疼,或许自己错了。
正如小猪儿所言,钟会军虽战意低下,却并没有立即投降。
心情懊丧的索靖只能咬着嘴唇瞪大眼睛,眨眼都不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眼见着红色越发稀薄,被冲开一道口子,那些黑色的洪流飞也似的渗出,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幸亏那些渗出的黑色并未回转,而是扑向东边,越跑越远,显然这些人只是溃军一意逃窜而已。
不久从密林中又涌出一些红色斑点加入战团,而黑色与红色之间莫名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黑色后退些许,索靖才勉强松了半口气。山谷中,一团浓烈的红色迅速向黑色中挤,如劈开木块的尖刀,刺入黑色中央,直指被无数战阵包裹显然是中军无疑的巨大方阵。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锣声。
鸣金收兵,那些黑色队列不明所以。也只得如潮水般退缩入狭小的一个又一个营地,固守,两军相持。
再接着,红色终于把持住那些原先被黑色控制的要隘,一只若不可见的小小斑点缓缓进入黑色军营。
刘武等了很久,比邻黄昏时分,那些黑色队列终于再出离开军营。只是却已没了之前的模样,不再泾渭分明,与红色融合到一起。那些原先龟缩在城中的红色,也陆续离开。
“赢了!”刘武长长舒了口气,面色恬淡安详。索靖也放下一直悬起的心。
代替李骧冲锋领队的罗尚曹亮等人一过来。
曹亮依旧安静寡言,而罗尚刚走到刘武面前便跪倒,大声道:“蒙主公天威、丘太守、李参军妙计,敌军只与我军草草相战片刻,便被我军以计策诓骗,龟缩入营垒中固守,后来我方派出使节劝降,敌方果然便降了。”
“啊!”
索靖失声惊呼,他这才知道他被李骧和丘本设计了。
正如之前蒋筑抱怨的,这次作战当然的确是要冒一点风险,不过却不是刘武的,刘武只要静静站在山崖观看掠阵便罢,王旗自有人携带,这些群臣将士们自然不用担心统帅安危,实在不济逃跑便是,陇西一地地多平原,正是西北铁骑纵横驰骋绝佳之地。纵使刘武军此役有失,大军主力亦能周全。
另外钟会军士气低下也是事实。丘本、李骧又岂能不知,也岂能不告知刘武?
其实事情早已做周全了,在刘武面前故意装傻,无非是索靖不肯为刘武效尽全力、怠惰军政大事,便以此役做个诱饵。
所谓的击破诛灭,本来就不存在,心直口快不懂世事的小猪儿当然不能告诉。而索靖还傻乎乎的还以为刘武真想痛下杀手。只好违背心愿破了向神佛立下的誓约,为刘武出谋画策,索靖十分懊悔。
李骧一狠狠冲罗尚瞪眼怪罗尚多嘴,忙笑嘻嘻向索靖拱手行礼:“幼安,望请赎罪则个。”
“你害苦我了!”索靖气苦道。
“幼安可是为佛前誓言烦恼么?”李骧正色,“幼安,不是老哥我说你,你所立誓言纯粹毫无道理,我大汉秉承天命,御极天下四百余载,虽如今孤悬蜀中国力衰败,可主公英名神武,屡立奇功天下无双,反观其他各国君主,谁可与主公争锋?这天下,迟早还是我家主公一统,大汉必将再兴。你我固然是从龙功臣却也是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幼安,天下三分动荡,对百姓有何益处。你既然有过人才华,何必拘泥所谓誓言自苦?若是你能全力襄助主公,让天下早早安定,四海一统,岂非天下百姓之福?”
索靖哑然。
李骧缓声道:“幼安,神佛誓言又当如何,百姓的口碑才是你我心中所求啊!”
索靖动容。
李骧又道:“难道你空怀满腹经纶却只能为主公打理后勤杂项么?这岂非是千里良驹却自甘做驽马拉货拖车而已,徒使伯乐捶胸顿足感慨悲怆。”
索靖长叹,低下头。他缓缓走到刘武面前跪倒,再度稽首。
“下臣怠慢主公,自知死罪,还望主公处罚。”
他服软了。
刘武大喜,众人也是满脸喜色。
“无妨,孤知道你也是忠贞耿直之人,孤是不会计较的。且往事已矣,你我君臣从新来过便是了。”
君臣相视皆笑。
这天夜里,刘武军那些文官们虽然知道这仗过程由来,但当刘武得到统计表录时仍暗暗心惊。
这场战斗伤兵不少,但死的不多。刘武军战死两百人、钟会军战死三百人。只此寥寥五百人便轻松收场。
诚然,钟会军到最后还是逃走约七百骑兵。可剩下的仍多达两万两千人,是刘武军的三倍多。幸亏其主将魏关内侯天水杨豹在其侄杨喜劝说下考量再三,选择降服。
否则以刘武军真实战力若是死磕硬拼怕是难以久守,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可是,跟刘武死磕又有什么益处呢?在拜谒刘武得知刘武手边并未有雄兵六万后,这位大魏帝国名臣杨阜嫡孙除了一丝淡淡的惆怅外并无任何不满流露。
节十一:插曲
七月初,邓忠所部试图将钟会部控制下的长安百姓救出,遭到钟会伏击。其后失去钟会部踪迹,邓忠部权衡利弊下放弃意图,沿武功水峡谷穿过褒斜谷。
四日后,己正时分,邓忠部便抵达汉中郡褒县城,那里是荆北前锋魏兴太守刘钦部的一支。
当天傍晚,仍身处乐城的刘钦调度指挥前锋各军的刘钦便急急忙忙赶来与邓忠会面,必要的官场客气自是不可免去,刘钦较之邓忠大个十来岁,两人寒暄已毕,刘钦便问询邓忠关中战况如何,邓忠亦如实回答。
“这就好,”刘钦松了口气,“老弟你不知道,征南大将军这些日子废寝忘食日夜忧虑此事,只怕关中出了岔子危及我大魏国本,便听从王濬那老儿的建议要我等尽速攻下褒斜、儻骆两条通路,好自汉中出兵策应关中。愚兄便只好日夜兼程勒令士卒们强攻猛打。若非到后来征南大将军见强攻的确不利,亲自出面说服,敌军方望风而降。哎呀,要是全靠作战,我荆北将士损失可就更大了!”
汉中的情况与关中类似,钟会也是利用天水广魏等地官员和兵马以军法辖制,迫使其他地区兵马跟随,以恐怖恫吓,妖言惑众,只称晋公司马昭暴怒,要将这些跟着钟会起兵的所有将校小卒尽数屠戮,以儆效尤。
谣言、军法、加之荆北大军猛攻不休,钟会留在汉中的部队只能硬着头皮跟荆北魏军血战,特别是南郑城,身为汉中首城规模巨大,兵力最是充足,难以仓促攻克。直到后来羊祜不顾王濬阻挠冒着被钟会留在军中刺客射杀的风险亲自身临前线对那些南郑城内钟会军将校许诺:只斩首恶绝不牵连。
身为北方士族公认的当世颜回、前中军将军,羊祜的地位、声望、威信均非其他人可比。有他一诺,南郑胶着的战事才趋于崩溃,迅速倒向荆北军。不过在劝说钟会留在汉中军中的死士刺客也险些将这位大魏帝国第一名臣射杀。
幸好在关键时刻,一名小将抢在羊祜身前用身体为这位帝国南方重镇挡了一下,才没出乱子。
邓忠犹豫了一阵:“冲锋陷阵是我等将士之事,他怎么能到前方呢。”
“谁说不是呢,”刘钦摇头,“可是大将军说,要是强硬攻下南郑,怕是我军将士损伤太多了,他不忍心啊。”
邓忠思索片刻,将话题转开:“那么征南大将军身在何处?”
“南郑。”刘钦回答。
刘钦跟邓忠说了一会儿话,邓忠提及到钟会在褒斜谷袭击了他的部队。
刘钦颇感讶异:“是钟会本人吗?”
“不太清楚,不过,”邓忠道,“据我抓获的俘虏所供称,应当是钟会。”
“啊呀,那真是太可惜啦!”刘钦搓着手,痛惜道,“我军在七天前便基本制压汉中全境,只是担忧汉中还有钟会残军,加之粮草周转不便,大将军让诸军稍事休整集结粮草安定各县,只派出王濬那老儿带着七千人马自儻骆谷进入关中策应救援,若算起来时间怕是刚刚好。哎呀,怎么偏偏是褒斜谷呢?”
邓忠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命运如此儿戏。
如果王濬走的是褒斜谷,那么钟会原先打击魏军士气斩杀其一部的妙计反会弄巧成拙,他将面临遭受两面夹击的风险。
纵使最后他仍能逃出升天,也将损失惨重。可是王濬偏偏走儻骆谷,而邓忠部被其震慑诓骗,军心涣散,邓忠也不能彻底辖制这只部队,只好放弃跟随,坐视钟会部大摇大摆自褒斜斜插,进入武都。
几乎就在邓忠和刘钦两人感慨命运捉弄的同时。
西方,武都郡河池县。
钟会面容阴沉,他身前跪着十几个衣裳褴褛的军士,这些人都是沿着沔水自阳平、阳安等地入沮县进入武都郡的汉中逃兵。
也是他埋伏在汉中的党羽。
而那些小子为首的一人也知道钟会的手段,连忙跪倒磕头求饶,口中直称:“属下等无能,未能将汉中保住,只身逃回实属罪该万死,还望大都督看在属下忠心耿耿跟随大都督的份上、看在属下们拼死从汉中逃回不肯降贼的份上饶属下等一条狗命!”
县衙内,那些执法小卒们跃跃欲试,都在等待钟会一声令下,便将这些触犯军法未能战死而是苟且逃生的士卒拖出去尽数斩杀。
那些自知命不久矣的小卒们磕头如捣蒜,将砖石磕得咚咚直响,眼见着不少人头都磕破了渗出血来,一直阴着脸庞沉默不语的钟会才轻缓道:“这次也不能怪你们。”
众人皆愕然。
“羊叔子(祜)是何许人,”钟会道,“若是被你们击败,岂非可笑?本督本就没指望尔等得胜,只消你等拖延便是。尔等拖到今日也算尽心尽力了,本督非但不怪你们,还要嘉奖你们。”
众人涕泣横流,直呼但求不被处罚不敢受赏。
“本督要赏你们竟敢不受?”钟会冷哼,众人哆嗦着低头不敢接话。
钟会又道:“本督向来赏罚分明,功必赏过必罚,而今汝等既然有功,本督亦不会亏待你们。”他转身望着一旁侍立的丘建,“你告诉萧功曹史,就说是本督的意思,提领一些酒肉米粮布帛财物出来,犒赏他们。再找些容貌秀丽的女子,一人一个。”
丘建恭声退下。
众人感动得磕头称谢,直称将誓死效忠钟会,钟会亦堆起笑容安抚这些忠心可嘉的属下。
等众人离去,钟会笑容便迅速敛去。他望着面前低几上的丝绢制地图,面上只有愠怒。
从年初西北起兵开始到极盛时,他几乎囊括整个雍州,加上益北的阴平、武都、汉中三郡,当时的钟会力量鼎盛、军力强大,几可直捣中京,恍如刹那间便可摧枯拉朽推翻司马家统治,移鼎己家。
可是关中鏖战浪费了钟会太多时间。
一切都变了。
勤王东征攻入中京已成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