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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要让老夫鼓动羌胡助你汉庭攻袭关中,断了关中与汉中的联系,是吗?”夏侯楙一针见血,继续冷笑道,“你可是昏了头,忘了老夫是谁?”
“老大人,”刘魏道,“小子知道您是夏侯一族的名士,善于清谈阔论,小子口拙,说什么都是白费。”刘魏向身旁的稽绍看了眼。
稽绍心领神会,连忙走上前,对夏侯楙道:“老大人,在下稽绍,参见。”
“稽绍?”老头儿神色一凝,仔细打量了稽绍几眼,惊声道,“你是中散大夫什么人?”
中散大夫是嵇康生前的官位名。稽绍本来打算鼓动如簧之舌开始劝说,只是哪里想到老头儿抢在前头,顿时方寸大乱,只是应答而已。
“正是家父。”
“原来,你就是前些年中京吵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孩子呀?”夏侯楙似是在叹息,“可惜了,你姐姐为什么要带着你投敌呢?可怜你父亲一生的清誉,毁于一旦。”说着说着摇着头,似是无限感慨状。
“家姐带小子到汉国不是投敌。”稽绍着急抗辩着,“只是大人您知道的,父亲大人的仇我们在大魏根本没法报。”
“那也不该投敌。”夏侯楙道,“你可知道你这是何等大错?要累及三族呀!幸亏有山涛山巨源帮你们家族帮衬,这才没酿成大祸。好了,老夫知道你姐姐现在已经是汉庭的婕妤,你现在也算是汉庭的亲族眷属,日后定是前途无量。不过,你说什么老夫都是不会信的,退下吧。”
稽绍被一顿抢白,只好讪讪后退。
刘魏无法,向贾疋看了眼。贾疋心领神会,也走了出来,如法泡制状,向老者作揖道:“老大人。在下贾疋,这厢有礼了。”
老头儿眯着眼,看了贾疋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果然有太尉大人的遗风。”顿了顿又道,“你的名字,老夫也听说过。虽然那个计策你是照搬前人的,不过用的是恰到好处,而且切中人心。怪不得你会被这小子视为智囊辅弼呢。”
“老大人过誉。”贾疋暗自欢喜,被像夏侯楙这等天下闻名的大名士夸赞,甚至拿自己与其祖先贾诩相提并论,真是想都想不到的殊荣。
可是老头儿接下去又道:“你的情况老夫也知道,你们贾家世代居住于姑臧。姑臧既已降敌,你们也没道理舍弃亲族。何况这位侯爷对你恩宠有加,你定然百般帮他游说,所以你也不用说了,老夫是不会信的。”
贾疋的话也被堵住了,只能无奈退后。
刘魏又气又恼,只好向徐鸿方向看了眼,可是徐鸿不知道什么时候瞧瞧离开了,刘魏只好眼巴巴望着刘渊。
刘渊连忙堆起笑脸,走到夏侯楙身前,道:“小子刘渊……”
话音刚落,夏侯楙便断喝道:“老夫不跟匈奴人说话!”
“你!”
刘渊大怒,刘魏只能出面劝阻,好言安抚。就在这时,徐鸿推开帐篷门进入,跟着他的,正是那位头戴斗篷的神秘男子。
徐鸿快步走到刘魏身边,耳语几句。刘魏心领神会,招呼众人离开。众人只能悻悻跟随着刘魏一同走出帐篷。徐鸿最后一个走,当他离开时,若有深意的看了那神秘人一眼,随后将帘子放下。
只剩下夏侯楙与那个一路上都带着斗笠秘而不宣的男子。
又是沉默,很久的沉默。
“侍中大人安好?”
斗篷下,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出。
“老夫不喜欢与连脸都不敢示人的说话,脱去你的斗篷。”夏侯楙冷哼道。
神秘人黯然失笑,很缓慢的将斗篷揭下。
那是一张略显疲态的脸,近四十六七岁模样,曾经的英俊洒脱还能找寻得到,但夏侯楙看得更多的是让他不敢置信。
“你,你,你是……”夏侯楙惊声道。
“中京白马寺一别,已是近三十年光景,见过侍中老大人。”那人道。
“竟然是你,竟然会是你,钟会!”夏侯楙怒目圆睁,怒喝道,“好狗贼,没想到像你这般的奸贼竟然还敢到老夫面前,你是以为老夫不能杀你吗?”
……
葛彬矗在帐篷外,听到帐篷内依稀传来咆哮声,心里暗自叹息着。
“功劳,飞了。”
说话的是黑厮,他就矗在葛彬身旁,不断的发着牢骚。
“够了,”葛彬怒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说八道?”目视远处努嘴示意。
他所指的,正是在远处悠然观赏风景的徐鸿以及徐鸿身前更是一派气定神闲,天下之事尽在掌握模样的兴丰侯刘魏。
“他们倒是悠闲哪!”黑厮不无酸味的嘟囔着,“我们跑断腿捞点屁功等着打赏,他们只要自己给自己赏就成。偏偏就这点好处还跟我们抢。”
“我什么都没听见。”葛彬假意说道。
“您没听见,我就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黑厮又道,“葛头儿,虽说这老东西也怎么躲来着,可好歹我们也花了大半个月的光景到处搜索。大半个月呀!哎,想想都觉得憋屈。”
“行了,”葛彬道,“那老家伙嘴巴多厉害呀,你难道没瞧见么?那一个个都黑着脸呢。”
葛彬暗暗指着刘渊、贾疋、稽绍三人。
“该!”黑厮道,“这仨小子,仗着有点鬼机灵,天天在姓刘的那小子身边窜来窜去,个个有权有势,多风光啊?呸!要不是当年老子们做的那点破事儿闹得凉州大乱……”
葛彬瞪眼,黑厮醒悟过来,讪讪将话咽下。
“我什么都不说了,”葛彬道,“你小子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否则到时候哥哥带弟兄们来灭口,别怪哥哥无情。”
黑厮连忙陪笑脸道歉。
“还有,以后别老姓刘的姓刘的胡乱叫。别忘了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信不信他砍像你这样的一百个眼都不会眨一下。”
“信,信,信……”
黑厮还要再说些讨好的话语,就在这时,突然帐篷内传出老者的咆哮声。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似乎还在喊些什么,只是隔着帐篷帘子声音又小,听不真切。
“姓钟的那家伙!”
黑厮惊愕莫名,盯着葛彬,却见葛彬也是满脸的错愕,这对匪类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
一刻钟后,大帐内。
夏侯楙端端正正坐在羊皮软毯上,他的面前是刘魏,虽然夏侯楙态度还是有些倨傲,但至少能交谈了。
刘魏恭恭敬敬的坐着,听夏侯楙说话。
“首先老夫还是要强调一点,老夫是魏臣。所以老夫对你们的计划不能完全苟同。”那老儿道,“但是,现在老夫也没有别的方法,所以若是以汉中之地换逆贼败亡……”顿了顿,又道“我问你,你要老夫如何做为。”
刘魏连忙将可以告之的计划说了一遍。老头儿听着,点了点头道:“计划倒是尚可,但我问你,羌胡如何肯听调度?要知道,羌胡兵力虽众,但是一团散沙,某种程度上讲较之凉州羌部更为分散。瀚海一带虽然已然今年雪降不少,旱情不大,军力人口即可一战。可是关中大旱,要知道羌胡各部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若是秋高马肥,南侵是捞取实利。羌胡只要稍稍鼓动便可进军关中。可是如今,老夫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游说羌胡各部呢?”
“这个好办。”说话的是贾疋,他顺手将一只小小的蔡伦纸放置到老者身前,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都是方略。夏侯楙看了一阵,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你们不惜工本一意要修复那边的军城呢,感情是这个意思,看来你们在几年前便早有筹划,也罢。就试试吧。”
夏侯楙顺手将那张纸塞到牛粪篝火里,在红彤彤燃烧的火光中,那张纸化作一团轻烟。
接着夏侯楙又问道:“你确定,你们图谋关中,只是为了汉中么?”
“老大人您放心,”稽绍道,“虽然汉与魏乃是死敌。汉也一心要光复关中,恢复大汉基业。不过关中事关魏国生死,魏国国力仍在汉之上。若是在凉州,两方运输皆苦,魏汉可势均力敌。不过关中比邻中原,仓促之间汉是无法拿下关中的。”
简言之,饼太大、肚子太小,吃不下。
夏侯楙点了点头道:“军略之事老夫不甚明了,不过你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老夫也只能姑且相信于你。好吧,只要你们答应老夫,老夫只在其中穿梭,不用老夫出头,老夫就答应助你们。”
众人大喜。
两下约定明日再见,于是就此分别。当刘魏等人重新返回九原军城遗址的时候,刚刚是正午过后没多久。
“士季。”
在布满丘壑,满是沙土的废城中徜徉,仿佛走在帝国首都成都的街头。刘魏笑容和蔼的称呼钟会的表字,虽然钟会在名义上已经死亡,不过那是对外边来说。在这个小小圈子里,他们还是习惯如是称谓表示亲切。
“士季,我们刚刚一直都被这位老爷子给镇住了,不知道你刚刚如何说服这位固执老爷子的呢?”刘魏很是好奇的问。
钟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在下说‘托老大人您的恩德,齐王殿下现在安然无恙。明皇帝应该会很欣慰。不过若是高贵乡公还活着,现在应该有好些个孩子,可惜了。’。”
“这样啊……”刘魏唏嘘长叹,“怪不得,怪不得呢!”
好一阵沉默。所有人都在感慨命运的无常,只有那些不明就底的匪类有些稀里糊涂的。
“姓钟的,这话什么意思?什么齐王、明皇帝、高贵乡公……”
黑厮对刘魏等人客气非常,至少表面上客气,不过钟会跟他一样,也是白身。
“笨蛋,你听不懂吗?”葛彬狠狠在黑厮脑袋上敲了一记,怒喝道,“齐王就是曹芳、被司马家废掉的那个倒霉蛋,明皇帝就是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曹睿,高贵乡公叫曹髦,就是那个被司马昭找人干掉的傻瓜小皇帝。这种蠢问题别问出口,我都觉得丢人。”
“啊!这样啊……”黑厮还想说话,只是看刘魏面色不喜,吓得连忙住嘴。
刘渊道:“明皇帝病笃托孤时让曹爽和夏侯玄、夏侯楙等人辅弼曹芳。千万提防司马氏,不要让司马氏独大。可现在呢?曹爽那老杂毛就不用说了,好大喜功,夏侯玄被砍了,只有夏侯楙那老家伙腿快,跑了。”
刘渊显然还记着之前的仇隙。
贾疋轻轻道:“其实,我是能理解他的。毕竟他跟那个如今跟着我们干的小县令(夏侯湛)不同,他是夏侯家的名士。要是他举起反旗,那整个夏侯家都要遭受连累。”
是的,夏侯楙可是夏侯一族的大名士,他的父亲夏侯廉是曹操手下爱将夏侯淳的弟弟,身为夏侯一族也是曹家的死忠,夏侯楙从一出生起始便是一路花团锦簇。年纪轻轻即受关内侯之爵。后来在曹丕登基后没多久便接替战死汉中的夏侯渊主持雍凉州,官拜安西将军,持节。
不过这位安西将军不太喜欢打仗,更喜欢修养民力。当然他自己也以身作则,纳了不少房小妾,为了这个,他的妻子清河公主对此多有谤议怨恨。
太和二年,曹睿准备西征的时候,鉴于夏侯楙在军略上的缺失,曹睿将他调入中京,官拜尚书。即便如此,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曹睿对这位自家人的爱护之情,昭然若揭。
所以在后来,夏侯楙又当过侍中,最后的归宿是镇东将军。
可夏侯楙不管忠诚度上如何受到青睐,如何如何受到曹睿的倚重,但他在军略和谋术上的无能谁都无法掩盖。
在曹爽被司马懿设计罢黜的时候,他没有出面制止。虽然曹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