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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
中京,春寒犹在。
朱眉沈默的卷起自己的衣襟,轻轻呵了口气。她的手上从前日起生了两个小红肿块。医者说是冻伤,王氏也便让她好生休息。当然,每天还是照例前来跟她说话,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晋公司马攸又不在了。听王氏说,似乎是去前线督师打仗。王氏的脾气很好,除了有些喜欢嚼舌头。当然,王氏跟朱眉说也是看得起她,是将她视为自己人的一种表现。
不过这也恰恰反应了王氏对某些事情的不安。
“眉儿,你说说,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儿?”王氏又来倒苦水,“我跟夫君说过了,中抚军那边要注意一点。虽然太傅身子骨儿现在还不错,可老人家毕竟已经是望九旬的人了,要是有什么闪失,中抚军又乘势捣乱,夫君他人不在中京那我们姐妹和冏儿可怎么办哪?”
王氏称朱眉已经用姐妹这个称谓了,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反正已经有过了。至于说拉拢么……这也无所谓的。
不过,事情涉及太大,司马家的事儿,朱眉不愿掺和。她只是知道,魏国正与汉国在汉中鏖战,打得昏天黑地,人死了很多。
汉国想光复汉中,朱眉不知道究竟如何,只是隐约感到,这场战役或许会很苦。因为她知道王氏提过的,汉中都督似乎从去年注定歉收起便不断向司马攸请求接济补充粮食储备,司马攸也答应了。
毫无疑问,汉中早就做过充分的准备。
“当然啦!”当朱眉婉转问到这个问题时,王氏洋洋得意道,“汉中都督王濬可是征南大将军保举的呢。”
征南大将军是羊祜,司马攸礼法上母亲的羊氏的亲弟弟,加上羊祜羊叔子乃是大魏如今最最有名和有德行的名士,因此羊祜对司马攸的忠诚度无可怀疑,这个朱眉很清楚。王氏也乘着兴致一口气讲了许多府中一般女人们不该知道的东西,甚至包括最后,现在司马攸前往汉中的具体路线。
“走关中啊?”朱眉沉吟思索着。
“当然啦!那边最安全,从荆北那边走还要提防吴国汉国大军骚扰不是么?更何况路径也远了许多哩!”王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等着瞧吧,只要我们夫君带领着大军赶到汉中,到时候定要杀汉军一个片甲不留!”
魏的国力朱眉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之前太过轻敌,且又基于蜀道艰险,运输迟滞等方面的因素,七年前那个有九百万人口的大魏与才不过百万人而已孤悬蜀中的小小汉庭胜负本是毫无悬念。
可是事情总是由一个个偶然堆积而成。魏国偏偏败了,而且一败再败。弄到如今反而被汉开始反攻。
真是荒谬至极。
朱眉每次想到这儿都暗暗欢喜着,尽管她从来不敢言辞中吐露一丝半点。
因此,当王氏得意洋洋讲着司马攸出师必胜,朱眉心头浮起的便是一丝小小的怨恨和诅咒。可是很奇怪,当她想到司马攸如果阵亡,她的心会莫名的心酸,甚至哪怕只是又像以前那样吐血倒地……她也会感到一阵阵的不适。
“为什么呢,我这是怎么啦?”朱眉眉头轻锁眼角微潮,暗自自责着。
“眉儿,你怎么啦?”王氏奇怪道。
“没,没什么。”
她勉强搪塞,可是王氏继续用疑惑的眼神凝视自己,她只好信口说了句:“贱妾想到一路凄冷,大人恐怕夜晚难免无人侍候。大人这三年来斋戒节欲,偏偏军国大事繁重,日夜操劳,身体本就不好,若是有半点差池……”
这!
朱眉愣住了,她都在想些什么呀?怎么,怎么可以说,说这种话?
“眉儿,你……”王氏感动至极的对她说,“眉儿,我的好妹妹,难得你这么关心夫君。”
我,都在想些什么呀!
朱眉暗自自责着,那个可是司马家的首领,大汉的仇人!我怎么可以,可以……
她强迫说服自己,强迫自己一定要仇恨那个男人,那个在自己身体上发泄欲望的敌国男人。
可是……
他真的挺温柔的。
虽然在床榻上,除了精力仗着年轻外技术上极度生涩远远比不上他叔父。可是司马攸也没怎么亏待她。尤其是在与自己有合体之缘后,王氏给自己什么,他都默认了,包括自己所享受的待遇业已超过一个毫无背景卑贱婢女出身女子应该享有的。
另外,司马攸也没怎么难为她。当她身体不适或者干脆只是借口,司马攸也让她好生休息,不用她侍寝。
更重要的是,她是知道司马攸的言行举止的。
一个拘谨谨慎的同龄人,一个小心翼翼,为了很多生不由己的事儿奋力苦战的可怜人。就像,就像……就像为了重振曾祖父声望努力奋斗的哥哥一样。
哥哥?
天!怎么,怎么,怎么可以?
朱眉忍不住哭了起来,王氏突然也哭了。这对此生注定要永远共事一夫的女子抱着哭成一团。只是两个人哭的目的各不相同,王氏是听朱眉说起司马攸身体虚弱,想到这儿突然醒悟,感到恐惧起来。而朱眉是因为自己竟然把一个敌国男人跟自己最亲爱的男人并列,为自己感到羞耻。
当然伺候的人哪里知道,只是看到两女抱在一起哭泣,吓得连忙安抚规劝。
……
“眉儿,”王氏拭去眼睑间的水雾,勉强凝起一丝笑容,“你刚刚哭泣很不吉利,还弄得我都跟着你哭了。你呀,真是可恶!”
朱眉小声致歉。
“算了,”王氏道,“虽然你可恶了些,可到底是为夫君担忧流泪。你能这样怜惜夫君,我很高兴,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撮合成全你们。”
朱眉沉默着。
有些事情不能解释,稀里糊涂也是一种美德。
不过,当天的黄昏,整个晋公府内便是一团大乱。因为从西京长安传来的坏消息:羌胡部入寇关中了。
羌胡的入寇朱眉也是知道的。因为大魏与羌胡关系向来紧张,关中北地冯翊等郡每每都要费劲心机才能勉强将把这些时常到关中劫掠的讨厌胡人大发走。平素么,入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有城墙拱卫,加上关中军马不少,大不了驱逐,折损个千八百人也就是了。可这次……
“眉儿,”王氏掉下眼泪,“听说夫君真的病倒了。这,这,这可怎么是好?”
王氏倒也没责怪是朱眉招惹来不吉,而司马家的统帅病倒,关中大乱……
汉中胜负已定。
朱眉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已然注定要跟那个男人厮守一生,所以不希望那个男人有事,让自己遭受厄运么?
“一定是这样的,我只是不希望被殉葬罢了。我怕死,我怕得厉害。”她如是说服自己。
“眉儿,这怎么办,怎么办哪?”王氏哭着哭着没了主意,“夫君一但倒下,中抚军一定乘机作乱,到时候姐姐我死了不要紧,可冏儿,冏儿他还小呢。”
司马家一定会出现内忧之兆。朱眉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从汉人角度,她是巴不得司马家大乱的,司马家大乱也预示着魏国大乱,魏国大乱……
可是让她想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一瞬间提高声音:“姐姐,别哭了,现在您当务之急是通禀两位母亲大人。让她们两位老大人决断哪!只要有两位老大人出面,中抚军一定不敢怎样的。”
没错,羊氏是司马攸的母亲,她可以代表至少羊氏一族的态度以及大义名分。而王氏的姑母更是司马攸司马炎的生母。只要那位老夫人出面维护,就算司马炎胆大妄为擅自行动。至少性命可以保全。
朱眉一言点破。王氏连忙收住泪水,依照朱眉所说赶往后宅正潜心念佛的老夫人身边。不久,那位司马昭的遗孀王元姬沉着脸,带着侄女兼媳妇王氏,赶往不远处的故大将军司马师府邸。
只剩下朱眉,呆呆坐在回廊上遥望着天穹,看着天空从湛蓝一直变到昏黄,又从昏黄直到上灯。而后,王氏跟着她的婆婆回来了。之后,那位司马昭的遗孀要见朱眉。
……
“你便是桃符儿新近纳娶的一房小妾么?”王元姬神色和蔼的凝望着朱眉。可这位曾经以晋公夫人权倾一时的女子气度毕竟非同一般。那股无形的威势压得朱眉几乎不能呼吸。她好不容易才点了点头。
王元姬眯起眼似乎想了下,然后道:“老身好像记得,你原先是我家丫头身边的婢女,可是么?”
朱眉又点了下头。
“眉儿,不要光点头,”站在姑母王元姬身旁扮好孩子的王氏低声道,“这样太失礼啦!”
“算了,不要为难人家。”王元姬道,“你没看到她的身子在发抖么?”
王元姬的目光,就像刀子一般锐利。这让朱眉更加惊慌不已。
“好孩子,”王元姬微笑着看着朱眉,“今天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这也算很好么?只不过是告诉王氏,将事情尽快禀明那两位在司马一族说得上话能为司马攸出力的女人,让这两个女人处置罢了。可是朱眉不会说什么的,她不敢,因为恐惧。
“你先下去吧。”
王元姬挥挥手让朱眉退下,朱眉如释重负,道福施礼,转身离开。
望着朱眉远去的背影,王元姬点了点头若有所悟,望着侄女道:“丫头,这个女孩什么来历?”
“啊?母亲,怎么啦?”
“没什么,”王元姬道,“我看她行路端正工整,每步步距大致相等。且其相貌出众,虽然乍看面容未免太过妖冶,有些许命薄轻浮之气,但其人娇切之中眉宇间一股才气浮现,礼法也颇有可道之处,此女定非出生贱流。”
“母亲说的是,”王氏笑嘻嘻的把朱眉的事儿说了一遍。
“知书达理,且精通文字乐律?”王元姬大吃一惊,瞪着眼怒道,“丫头,你好大胆子,既然知道这女孩儿知书达理,精通文字乐律。她一定是豪族嫡支之流。像这等门第人家的女孩儿,可是任由你随便像那些下贱女子般使唤来着?你也不怕为我司马家招祸结仇!”
王元姬心性谨慎是中京出了名的,当年她便全力劝谏夫婿司马昭,不能用钟会为将,可惜司马昭一心想拿钟会当枪使,又自负自己准备得当,这才闯出大祸来。
“可是,”王氏为自己叫屈,“人家真的没怎么呀?”她把自己如何如何善待朱眉的事儿说了一遍。这才又道:“母亲您若是不信,大可问府中众人,孩儿真的没怎么样她啊?”
“西北豪族女子?”王元姬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对媳妇道,“既然是西北豪族的女孩儿家,那就是现在敌国的女子喽,这样你若使唤她倒也没什么大碍,可你怎么这么大胆哪?竟然敢用敌国之女。”
“可是母亲,眉儿脾气真的很好,而且她……”王氏又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为桃符儿担忧啊?”王元姬叹道,“难得,难得她一片赤忱。既然如此,那老身也不说什么了。不过,你该弄清楚的,不能稀里糊涂草草了事,知道了么?”
“孩儿明白了。”
……
景元十一年春上,魏国大军狼狈退回国境。
之后的事情朱眉不清楚,她只是看到司马攸一直心情极差,每天上朝议事,不断的咆哮和嘶吼,有时候,就在夜晚与她欢爱之后也因为某些紧急公务而又重新赶回书房。而王氏,照旧例,跟他时常来说说话,对她来说,变化的只有那位原先从来不看她一眼的司马昭遗孀王元姬,如今时常找她说话。
一开始她很害怕那个老夫人,不过后来么,怕也怕不过来了。
王元姬与中京的白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