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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晋-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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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眉在王氏靠拢过来后把下面那两句话说了才明白到底为什么。

“眉儿,你今晚一定要跟夫君说说呀!”王氏道,“革新弊政非同儿戏,乃是牵一发动全身,若是不能徐图之,必立遭大祸。”

朱眉知道的。

最近三年里魏国与汉国交战不下百次,平均不过十日便是一场战斗,十仗之中,魏国仅能赢一场还略有不足,而且这些胜仗之后往往伴随着更大的惨败。每一仗损兵数量有限,可频繁的败北叠加起来就是一个可观的总量。

魏军的战斗力远远逊色于汉军,甚至那些魏国中央北军最精锐以最好武器和最精良皮甲等覆盖马背和最强壮军马,完全是帝国充当门面宣扬大魏武威的三千甲胄骑士也不幸遭难——在去年汉军再度沿河朔方向窥视关中时,那些帝国曾经存在的精锐们奉命进发关中支援雍州。他们本打算给汉国一个狠狠的教训,但最后也不过是与汉国轻骑兵三千五百人左右同归于尽,血洒荒原。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司马攸暴怒如雷,甚至差点把自己一个家奴斩杀泄愤。所以几乎傻瓜都能确信肯定有哪里出了差错。而司马攸把问题归结为汉国的革新。

应该是吧?

朱眉不太清楚兄长他们到底都在汉国做了些什么,但事实即是事实,事实是司马攸让汉国搅得焦头烂额,而且到现在,都没有能组建一支讨伐汉国的大军——也许是豪族掣肘吧?没有胜算的战役很难强求豪族发动。

“眉儿,千万别忘了呀!”

王氏再三叮嘱,而她皱了皱眉。

魏与汉尽管不同于吴,各地豪族势力与朝廷力量对比相对较小也较为整合,但也只是相对而已。而变革则势必要触及某些人某些利益。这就是为什么汉国花了十多年时间才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吧?

更何况汉庭那位是皇帝,大义名分在先,又有相当的根基可以相互制衡,从中取利。反观司马氏——名不正言不顺且不必说,司马攸也未曾建立军功,只是狼狈的应付着各地的叛乱,各地的骚动。国家虽大、威信未立,豪族逡巡怀疑,现在这时节竟然想借助曹氏帮忙,革新除弊……

朱眉隐约感觉到,这或许恐怕是司马攸一次莫大危险前兆了。

可是帮助王氏劝说,还是任由司马攸一意孤行?

朱眉感到一丝痛苦浮上心头——汉是她的母国,而魏是她丈夫治下之地。儿时她也曾无忧无虑、亦曾自怨自怜为什么她偏偏是个女儿家,不能上阵杀敌杀尽魏贼。后来稍稍长大些便老是祈望自己能嫁一个用兵如神,打败魏国一统天下的汉国名臣猛将。

可到今天,她只希望汉魏两国永不交战。

“眉儿,好不好呀?”王氏似乎察觉到朱眉态度的动摇,急忙叫道,“眉儿,你可要拿定主意啊!就算你向着你哥哥,可夫君毕竟是你我二人的夫君,我们的依靠,况且你我都为夫君生儿育女,且不论你我二人死活如何,若是夫君有什么闪失,你让冏儿、骏儿、馨儿如何是好?”

“骏儿,馨儿。”朱眉再也忍不住了,她无言的流着泪。

……

司马攸搁放下笔。

他的面前跪着的便是他的唯一小妾。朱眉,不,诸葛梅,此刻,这位长在成都嫁于中京的绝世佳人,手里攥着一本薄薄的帛书。

彼此默默对视。

“你劝我也没用。”司马攸说,“我意已决。”

果然,已是预料之中的。

沉默。

“怎么不说话?”司马攸问。

朱眉闭上眼,自她眼角渗出晶莹的泪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司马攸踌躇着,看着面前佳人那伤心模样——说真的,尽管她并没有哭出声来。可这种默默流泪反而更是让他分外的不舒服。他甚至愿意听到她在他面前哭泣,说什么大条道理,就像张华一般。

可朱眉什么都没有,只是默默的流着泪滴。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也要知道,我大魏现在屡战屡败,亏我国人口众多,暂时还能够折损得起。可若是像这般下去,终有一天我国国力会被汉国彻底赶上,那我国必将会被汉所灭,所以我不能再犹豫了。”

魏的改革,是被逼出来的。可这种逼出来的改革……

“妾身想出家。”

朱眉终于说话了,但这句话却是如此的刺耳。

“你!”司马攸瞪大眼睛,怒视朱眉,“长这么漂亮、还没六七十岁的出什么家?你男人我还没死呢!”

朱眉还是什么都不说。

是的,什么都不说。司马攸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把条陈删节掉一些。尽力不引起那些豪族反感,如何?”顿了顿又道,“可是眉儿你要知道,我们大魏要是再不革新只有死路一条啊!你是不知道现在汉庭的军队是多么的骁勇可怕。要不是我国军队数量占优,加之有大散关、萧关等险要要塞阻碍汉国军队大量进入关中,这才抱住了我关中未失,可若是我国固步自封继续得过且过,长此以往,关中必陷无疑。”

司马攸也不能只是说刚愎自用,魏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时刻了。尽管朱眉觉得,这或许是灾祸的开端。

可司马攸的性格,能够让他在某些条款上做些让步这已经是朱眉那些眼泪的效力了。

于是次日朝会,司马攸还是上书了。就像预料中的一样,当这篇力陈魏国弊政,希望能依靠皇帝曹奂鼎立支持而完成魏国图强大业的奏章在朝堂上宣读之后,整个大魏朝廷一片哗然。

无数出身豪强的大魏朝臣们指责司马攸是借革新之名,行专断之实。其实傻瓜都知道司马家在魏廷俨然是实际的皇族,专断早已有之,朝廷上位在二千石以上司马家的成员也足足有七八名之多。指责其专断不过是因为——他们总不能说司马攸的新政将极大的损害他们各自家族利益吧?

连司马攸的所谓让司隶先行实行以科举取代九品中正,举文士以强国固本之策都被这一张张的嘴说成是对大魏历代皇帝陛下和名臣们的亵渎,弄得司马攸面红如血。

于是他站起身,想指着其中一人反驳呵斥,只是刚刚起身,嘴里便是一甜,接着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身旁众司马氏成员都惊慌的凑了过来,只是这些人脸上的惊慌表情中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冷漠和幸灾乐祸。

……

中京,城南区街角,一处看似简朴无华的小庭院。司马攸上书后的第二天黄昏时分。

门轻轻的敲击着。

门内,一个二十许男子警惕的凑到门扇后:“谁?”

“白首太玄经。”门外人说。那人声音浑厚,但威严中透着一股让人觉得诡异和危险的味道。

而门内听到那声音的男子却欢呼着,将门扯开,而后跪在门首,对那站在门外的人道:“孩儿参见父亲大人。”

门外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男子,保养得非常好,不过,显然是经常出门远行的,脸上多少带了一些风霜之色。这么在屋外等待的男子脸庞上依稀可辨曾经的英俊洒脱,但也同样能让人捕捉到那股子因长期富贵荣华而渐渐养成的傲慢与冷酷。只是这人在看到那跪在地上的二十许男子后,还是凝聚起一丝微笑,亲手将那院中年幼之人搀扶起,轻轻抚摸着年幼之人的肩背,和悦道:“我儿幸苦了。”

两人随即进入院子,门被合上。那年少些的,跑进跑出为那年长的准备了茶水点心后说道:“不知道父亲要来,没什么准备。”

“哦,没事儿。为父就是来看看你,嗯,还有你母亲,姨娘们。”年长者将怀中的食物取出,是一小瓶酒,放到桌上,而后道,“这可是你母亲去年亲手酿制的。”

“啊,母亲!”年少者显得很感动,抱着酒壶。

“不过你知道的,陇山的路可真不好走呀,北边防的也紧,我们汉与魏这些年关系紧张,从国境运过来不方便,所以就这么点。”那年长的父亲如是说道。

“父亲您这般大人物能亲自来这里看孩儿,孩儿已经十分幸福了。”

“大人物?”年长的父亲冷哼一声,“什么大人物,我这等连官职都没有的平头百姓也能算大人物?正笑死人了。”

“可是父亲,我听说就是皇帝陛下都敬您三分呢。”年少的说道。

“敬三分,哼,还不如说畏惧三分。”年长的父亲道,“我徐鸿一生行事无利不行,无好不做,必输不赌,行事艰险恶毒。像我这等人品,能有人敬我?”顿了顿,又拍了拍年少的肩,“不过你是例外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你是你娘亲十月怀胎所出,也是我的骨血。就算你日后要背叛我,将我送上法场我也认了。”

“父亲,您,您这说什么话?孩儿,孩儿对父亲您一片忠心……”

“行了行了,”徐鸿打断那儿子的话,“小子,好听的话以后留给你母亲听。你爹我就这么个臭脾气。说正事儿吧。”顿了顿,又道,“我听说,那位晋公又病倒啦?”

“是!”

年幼的小子连忙把他好不容易弄到的一些消息汇总说了一遍。徐鸿眯着眼,想了想,冷笑道:“蠢货!”

“是啊是啊,”年轻的小子道,“以他的实力他的根基怎么能跟我大汉皇帝陛下同样呢?这样做只能是祸起萧墙自取其辱罢了。”

徐鸿望着自己的儿子,只是默默的看着,却不说什么,这让那小子莫名其妙:“父亲,难道,我说错什么了么?”

“不,也没算错。”徐鸿道,“你还是小时侯那副模样。”

“啊?”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的皇帝不是什么明君圣主。他跟你父亲我一样,至多也就是比我虚伪。”

“可是父亲……”

“没什么可是的,你也该听你黑厮叔吹牛时说过什么吧?我再告诉你一遍,黑厮那小子说的实情。我们在西北曾经无恶不作,什么杀人放火强奸拐卖妇女都是小意思。最得意的成就,就是黑厮口中那次。”

“啊?”

“怎么,还是不信?”徐鸿阴阴笑着。

“可是父亲,那么多人哪!就父亲您这么点人,怎么够呀?”

“没什么够不够的,基本是妇孺老幼我们才上,有男人在,少的话照样杀,多的话我们就忍着。虽然我们总共就那么百十来个。可百十来个基本对付那些妇孺老幼,总不成问题吧?”

年轻的小子顷刻间全身便都是冷汗。

“好了,这些事情本来你父亲我是向皇帝陛下许诺过,要带下坟墓的,但你毕竟是我的长子,日后你小子也要继承我的衣钵。所以你父亲我才冒着风险把这些实情告诉你。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别以为那些全身光鲜满身荣誉的显赫伟人就多了不起。有本事你把他起家的历史全读一遍,肯定有丑陋得不能见人的地方,甚至有某些还极其的丑陋。”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小子也在魏过了将近两年了,性子多少应该有些磨砺了,所以我想现在告诉你也是时候了。不过如果你不能接受甚至傻乎乎抖出去的话,那我也随你。”

年轻的小子不再说话。

“好了,小子,”徐鸿又道,“关于司马家的情报,你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暂时没多少,”那小子说,“不过我听说,中抚军这两日好像夜里都有人拜访。”

“夜里?”徐鸿眯起眼。

“是啊,父亲您知道的,中京跟我们成都一样,夜里都要宵禁的。所以夜里来访……”

“很不单纯,对吗?”徐鸿接过儿子的话。

年轻的小子连连点头。

徐鸿冷笑着:“晋公,好一个晋公。”他起身负手仰望飘着淡淡鹅黄色云絮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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