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司马攸艰难的说着话,只是说完便剧烈的咳嗽着。朱眉默默的按住司马攸胸前的箭簇,沉默的流着泪滴。
已然退入这肮脏狼籍的小小院落,这里原先是给下人奴婢们居住的,战事一起,更是乱得不可开交。射箭的射箭,砍人的砍人,那极少数跟随朱眉前来身披甲胄的侍女们也焦急的环伺在司马攸和朱眉身边,只是不多久,她们便不得不跟那些男人们一起防御包围这座被不知道多少叛逆包围早已摇摇欲坠的庭院。
最后只剩下朱眉一个人,默默的,默默的呆在司马攸身边。默默的扶按住司马攸胸前那鲜血不断涌出的伤口。
“眉儿,你,真糊涂啊!”
司马攸有些吃力的抬起头微微扭转,望着朱眉气道:“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也……”话没说完,一阵咳嗽。
朱眉轻轻按住司马攸的口,希望他能安心休息,节省些体力,可司马攸固执的说道:“眉儿,你还没听见吗?你快走!快走呀!”
之后又是一顿猛咳,咳出了殷红的鲜血,就像鲜花四处绽放着。
“快走,快走啊!”
司马攸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拖拽朱眉的手,可是恐怕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的力气出奇的小,而朱眉的力气也似乎出奇的大。
“眉儿,你!”
朱眉默默的望着他,望着他。昏黄的火光辉映下,隐约可见她嘴角竟凝起一丝凄美的笑意。司马攸哽咽着,他想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呼吸有些急促,喉管里总是有异物堵着。
院门外,一个让司马攸憎恶的声音响起:“混蛋,你们在干什么哪,都在干什么哪?那可是晋公,我的弟弟!”紧接着,那院外的声音又对着院内大喊道,“大猷啊,我听说你受伤了,不要紧吧?我身边有医者,快,你们快进去看看,出了半点闪失我要你们好看!”
“射箭,不许……他……们……靠近!”司马攸吃力的将命令喊完。又复急促的呼吸,身躯微微抽搐着。
不久,院外的声音又怒喝道:“混蛋,我是中抚军!”顿了顿,那声音又对院内喊话道,“大猷啊,哥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怪哥哥我。其实哥哥我今天前来也是很心痛的,可是谁让你在朝廷上竟然做那种傻事儿?你也不想想,我们司马氏一族熬到今日容易么?河北士族拥戴我等、天下各族也皆仰慕我等,你倒好,竟然要废除九品中正学习那什么伪汉王庭弄什么科举文士武士制度。这不得罪了各家。哥哥我只好带领族中子弟兵谏。大猷啊,哥哥对你的忠心天日可表啊!”
忠心?
司马攸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情,可是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朱眉默默的安抚着司马攸的胸口,让他稍安勿躁。
院外,那声音又道:“大猷啊,你倒是说说话啊?这么下去真急死哥哥我了。”接着,那声音又大声道:“没办法了,传令下去,所有人护送医者赶快爬墙翻过去。谁敢拦阻就杀谁!”顿了顿,那声音又对院内喊道,“大猷啊,你要挺住啊,哥哥马上就来救你!”
救……
不知为什么,朱眉想笑,可是看着自己怀中司马攸那渐渐变得苍白和抽搐中的身躯,那正变得越发失神的双眸,又只剩下温热的泪滴。大颗大颗的泪珠儿默默滑落,坠落在司马攸脸上。院墙外杀声震天,院墙上那些据险守卫的极少数效忠于司马攸的不断坠落,那些乱溅的,带着火星缠着燃烧中的棉絮的飞箭四处乱弹,不断坠落在他们身边。
“何必呢?”司马攸的声音异常微弱,“眉儿,现在你跟着我只有一死啊!”
“我愿意。”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怎么咳了,说话也变得连续,但朱眉察觉得出这或许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吧?
“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司马攸道,“人能活着多好啊?这世上有谁不怕死的。”
是啊,有谁不怕死的?除非心死了。
“我愿意。”依旧是这简单到乏味的话语,可却让司马攸感到一丝丝的心痛和不安。
“眉儿,你是妾不是妻,况且又长得这么美,我早就听说我哥哥一直很羡慕。如果你愿意的话……”
朱眉按住司马攸的口,阻止他将话说完。
“带我走吧。”她说。
“不。”“带我走。”“不,眉儿,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为了什么,就像以前那样,因为害怕死亡,她吃过人肉,在抵达西北之前被无数的男人玩弄,跟着师篡,只是为了活着,不惜每天歌舞,讨好那个曾经杀死不知多少汉国姐妹的男人?为了活着,又被师篡当礼物送给司马望,又从司马望手里到了司马攸身边?
礼物、活着、屈辱、活着、活着、活着……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耳边,厮杀声渐渐微弱,那院墙上奋力搏杀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院门后清澈的撞击声伴随着院门的颤抖战栗,摇摇欲坠。怀中的那个因失血太多,变得越来越轻的身躯也终于从抽搐变得平静。
“眉儿,就算屈辱,也要活下去,”司马攸望着朱眉,很努力的说,“为了我们的孩子。”
说完这最后一个字眼,他的头慢慢垂了下去,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偎依在朱眉怀里,仿佛是睡着了般。
门终于被一大截厚重的木头撞开了,碎裂的木片像雨点般四处飞溅,无数在院外的人们嗷嗷叫着,冲进院内。
那些院墙上负隅顽抗的人们也在一瞬间被统统杀死,一个不留。
“不要伤害我弟弟,不要伤害我弟弟!”司马炎大叫着这句话冲进院内。
院内,那些木屋炽烈的燃烧着,在这火光照耀之下,他看到了许多人包围中的那对男女。当他看到那张眼睛张得大大的却没有一丝生者气息的熟悉的脸孔,那些弥漫在心头的不安和猜忌在瞬间烟消云散。
“弟弟啊,弟弟啊!怎么会这样呢?”司马炎哭号起来,“哥哥我只是要兵谏,劝阻你做傻事啊!并没有想到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啊!”话音刚落,那抱着他弟弟的女人抬起头,看着他,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司马炎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竟然用这种眼神看他,真是可恶至极!只是当他看清这个女子的脸儿时,整个人都看呆了。
那张小脸只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是的,那张脸就像一幅最美丽的丝绢帛画,那双明媚的双眸中如果不是充满怒意而是温柔如水的话……是的,他知道这个的身份,他也终于能切身的体会到为什么弟弟此生就只纳一妾,就此一妻一妾便满足了。因为跟他所拥有的十五个女人相比,那些女人简直不值一提。
“你就是眉儿吗?”司马炎像得了失魂症般对那女子问话。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将司马攸身体上那只箭用力拔出。
远处,王氏的惊叫声响起。
“夫君,夫君你怎么啦?”
被司马炎手下士兵押解的王氏尖叫着,痛哭失声。
“弟妹,”司马炎走到王氏身边,对王氏恳切的说道,“这真的不怪我,我只是希望弟弟不要做傻事。并没有想到会变成这副样子。早知现在,还不如不兵谏,哎!”
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王氏怒目相视,只是话到嘴边,也只能化作啜泣。是的,她什么都不能改变,因为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看着王氏哭得那般伤心,司马炎心中充满了诡异和阴毒的暗暗窃喜。
身后,突然响起许多士兵惊恐的叫喊。
“喊什么?”
司马炎奇怪转身,这才发现那个叫朱眉的女子竟然将手里那只箭刺入了她自己的左面颊。而且还狠狠的向下拉,鲜血淋漓。转眼间那半张原本让人迷醉的面庞就像鬼魅一般可怖。
“眉儿,你,你这是为什么呀?”王氏叫喊着,接着便是放声大哭。
为什么?
为什么?
朱眉冷漠的将沾染了司马攸和她鲜血的箭丢弃不管,默默的将司马攸的身躯抱起。那身躯非常沉重,尽管因大量失血,体重大大缩减。可对于像她这样的弱女子而言,无疑于磐石一座。她倔强搀扶起那死沉的身躯,慢慢的,慢慢的将它拖拽到热火熊熊的木屋门前——距离虽只有十几步,但却费了很多的功夫。只是奇怪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并没有任何人去阻拦……
也许都被她这副恐怖吓住了吧?
她抬起头,最后看了眼那哭得像泪人儿一般的姐妹王氏,看着王氏站在司马炎身边,看着王氏被司马炎的那些带来的司马家族子弟辖制,不能自主。
她对王氏勉强笑了笑。然后,用劲全身力气将司马攸抱起……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场改变一切的战役。那时她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女,一个不知道世事恩仇为何物的小小女孩。甚至连所谓爱都懵懂无知,现在她终于懂了。她低下头,望着怀中那还很柔软的身躯,眼前恍若出现那过往的二十多年里那些无数平淡但温柔的画面——他们在一起吃饭,一起嬉戏,生病了彼此照顾,偶尔互相敞开心扉……
“姐姐,对不起。”朱眉喃喃自语着,凝视着前方殷红的世界,义无反顾。
她就这样在许多惊恐的司马氏家族成员注视之下步入那正在燃烧中的房间,任由熊熊烈焰吞没。
……
“坏哥哥,坏哥哥!”
绿色原野上,年轻的孩童得意而放肆的奔跑着,他的身后跟着稚嫩哭泣中的小小身躯。
“显儿,你是当哥哥的,不要欺负妹妹。”“知道啦知道啦!”
知道才有鬼呢!
年轻的小男孩向身后的妹妹做鬼脸,手里依旧抓着妹妹最心爱的小小木梳,放肆的高举晃动着,“来抢啊,来抢啊?”
男孩得意的叫喊着。一个不留神,跟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
“谁呀。”
是人,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美丽女子。那张脸异常的美貌,男孩看得出神,但并不是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眼熟,还有亲切。
亲切,就像亲人一般。
“哥!”那女子向他微笑着,“我回来了哦?”
说完,她的左面颊上突然裂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那些鲜血喷溅流曳,整张左脸也变得可怖阴森起来。身后燃烧起熊熊大火,那身躯就在烈火中灼烧着。
他害怕的惊叫着,但很奇怪,并非恐惧,只是……一种莫名的心痛。
心痛。
他就这样默默的,默默的看着那女子声音越发飘渺,身躯在火焰中就像雾气般消散。
“梅儿!”
诸葛显坐起身,全身都是虚汗。
是梦啊……诸葛显突然庆幸。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哭,就这么默默的默默的坐在低榻上,失声哭泣着,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
王元姬抬着头,呆呆望着木屋顶梁。
已是黎明时分,这位被噪音喧嚣吵醒的垂垂老妪的身前,司马炎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她身前,不时的向王元姬磕头请求宽恕。
可是王元姬什么都不说,只是呆呆望着屋顶。过了很久很久,才吐出几个字:“都变成灰了么?”
“是,是啊!”
司马炎战战兢兢,他知道面前的女子已经不是昔日那叱咤风云的晋公夫人。二十多年前这位女人说什么的话,他身为儿子不但要全部听从,更要兢兢业业一字不漏。可现在她只不过是一个垂垂待死之人。即便是外面打成那般模样,也只能是派个人出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仅此而已。
“分不开了,”司马炎说,“都是孩儿的错,孩儿的错……”
“不,她既然一心想跟桃符儿在一起,成全她也好,”王元姬浑浊的老目中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