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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城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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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落汤鸡,而纸袋中的书也会遭殃。

她咬咬牙,依言收伞上了车。甫坐定位,把门关上,嘴才张开,正打算发表声明时,他却先一步开了口。

“系上安全带。”他把排档放到D档,望着后视镜,注意后方来车。

她不得不把嘴巴暂时合上,伸手拉扯着安全带,偏偏这安全带像要与她作对似的,弄了老半天,就是没办法顺利将带子拉长。

她听到旁边传来拉档声,车子暂停前进,吴尊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探身过来为她系上安全带。

他陡地靠近,上半身轻碰着她的,令她全身一僵,还来不及闭气,便深深地吸进属于他的气味,那是一股混着淡淡的麝香和烟味的气息,除了他的气味之外,她也敏锐地知觉到从他身上所幅射出的温热。这时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自己的气息喷拂过他的肌肤。

“拉这边的带子要有点技巧,如果刚开始拉不出来,就先放松,让它缩回去后,再来就很容易拉出来了。”他为她扣好带子后,重新坐定位,系上安全带、驾驶车子前行。

她好像该向他道谢,可嘴唇仍如蚌壳般紧紧关着,举凡道谢和道歉等话语,只要一碰到他,就说不出口……

可恼的是他也没再开口说话,车内除了雨刷拂动的声音外,一片静寂。

她不安地动了动,全身戒备着。此时外头风雨正大,而车内……

另一场暴风雨似将成形。

第五章

吴尊一边留意外面的车况,一边在心中数数。

今天他EQ超低的,偏偏让它跌落到谷底的正是身旁这个祸首。

整天公事不顺心,早上被总经理刮了一顿——因为总经理觉得他被董事长一派给拉过去了。他费了好一番心思解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以消除顶头上司的疑虑。中午除了请最爱缠着他的女性客户用餐外,又加请下午茶,谁知竟会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在他见到陈嘉桦和一个陌生斯文的男子走进茶艺馆时,还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确定没看错人时,他才觉得自己的肚子被人重重踹了一下。

第一个闪进他脑袋的想法是——怎么会?

第二个想法是——她背着他偷人!?

只是,她跑到台北来?那儿子呢?儿子的现况如何?

本来想立刻起身去探问,但正和客户谈到最关键之处,他不想打断,于是只得忍耐着,他用三分心思听着那个讲话十句中有七句是废话的女人叽哩哇啦,用七分的注意力留意陈嘉桦和那男子的互动。

他们似乎交谈得颇为愉快,他看见了对他总板着一张木脸的嘉桦,不时绽放甜美亲和的微笑;他看得到坐在嘉桦面前的男子脸上轻松的笑容,还有专注倾听的神情,以及不时的点头微笑表示赞同。然后他记起自己与嘉桦也有过同样的时光,大学在系学会共事时,他们有着休戚与共、互动良好的伙伴关系。

他可以信任她为他打点所有的一切,遇到事情,也习惯征询她的想法做参考……

突然,他觉得光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一直盯着那男子,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让嘉桦亲自跑到台北来跟他对谈呢?

前方红灯亮起,他减速停下,手指轻点方向盘,一直部积着的闷气,终于忍不住了。

“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商量任何事,你想到哪就到哪,我也未曾干涉过你,但是,你到台北来,甚至还带着儿子一起上来,你觉得知会我一声,会很困难吗?”

陈嘉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上来跟出版社谈事情的,一谈完就会离开,没打算在这边耽搁太久,只是台北的天气出乎我意料的恶劣,我怕崇祺受寒,再加上你人也在上班,所以才会麻烦你爸妈照顾……对这样麻烦别人,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所以我不想加重你的心理负担。”她可以不解释,但突然觉得有这个必要。

是这样吗?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反而让他心头压力更沉重,她凡事想得周到,是不会“麻烦”到别人,但……

突然间,他觉得好累、好累!都三年了!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他们的人生,似乎都在那一刻成了一滩死水……

“嘉桦,我们该怎么办?”他很轻、很轻地开口问道,心里头有个感觉,仿佛他正走在一座又细又长的独木桥上,只要一阵强风吹来,那桥就会断掉,而他整个人会跌落至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他的话顿时让她怒气全消,接着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意。

怎能问她呢?他们都深陷泥沼,谁也帮不了谁,谁也救不了谁!

她深吸口气,开口说出她依然认为是最好的、唯一的解脱之道。

“你还是可以轻易地摆脱这一切,我从没指望——”

啪!桥断了!

他开始猛踩油门,加快速度,一辆车子超过一辆。

陈嘉桦脸色大变,她抓紧车顶的把手。“你在干嘛?为什么要开那么快——小心!”

吴尊望着前面,冷笑道:“你不是说要‘摆脱’吗?我们现在就来‘彻底摆脱’!”他继续加快油门。

当他闯过一个刚由黄灯转红灯的十字路口时,嘉桦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你疯了!快把车子停住!”

身后传来一片紧急煞车声,雨水使道路湿滑不已,轮胎打滑的摩擦声惊得人心决要蹦出胸口!

“疯?没错!我早疯了!你以为你说的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吗?‘离婚’、‘不用你负责’?这几句话你说的很容易,可你有没想过,这些话快把我给逼疯了!我算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到底算什么?”他脸上的神情狂乱得吓人,嘉桦则已经完已前进,他却没有减速的打算,还是想闯过去!眼看即将——

她尖叫一声,用手抱住头。

“不要啊——”

尖锐的煞车声响起,车子打滑了几下,然后是——

静——

吴尊大口大口地喘息,两眼直视前方。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不顾一切的闯过去……

手松开方向盘却依然颤抖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灯转绿,车后的喇叭声响起,要他别挡在路口,他这才再度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慢慢向前开了一点,然后左转驶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弄中,好巧不巧地停在一间教堂前。

吴尊瘫坐在座位上,缓缓地转过头看嘉桦,她的手指依旧抱着头,身躯微微发颤……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举起手想碰触她,可又颓然垂下。目光注视前方,原先狂乱的神色,如今只是一片死寂。

突然,强烈的吸气声从他身旁传来。

“你混蛋!”

陈嘉桦解开安全带,发狂似地捶打着他。“你以为你在干嘛?你在做什么?”

他不躲亦不回手,任由她打着。

“你他妈的混蛋!你怎能这样?”她一直打、一直骂,直到力弱声竭,然后她瘫在座位上,掩面哭了出来。

他应该感觉到痛,因为她打人的力道不轻,可他麻木了,一股不熟悉的热辣跑进他眼中,他别过睑,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说道:“嘉桦,你告诉我,我还要为那一夜接受惩罚多久?就算是死刑,也有订下枪决的日子。”他费力吞下喉咙的酸涩,哽咽地说道。“我们还要受苦多久?求求你,给我一个时间,求求你……”

陈嘉桦抬起头,眸中仍含着泪,狂乱地大喊:“我不知道!它该多久就多久!你不要问我!我比你更想知道!”说完后,她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大雨兜头落下,她盲目地往前跑,没几步便因一个颠踬,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前扑倒。

痛!身体的疼痛和心痛,内外交加,她是勉强爬了起来,却无法站起,只能坐在地上。

刻意遗忘和忽视的伤口被这样毫无预警地撕开,她才知道自己的愤怒和恨意虽隐藏在结痴的疤痕下面,但却是那么的深刻强烈。

“那死亡可以解决一切吗?”吴尊也走出车外,他蹲在她的身旁,轻轻地问道。

她深深一震,然后望进他的眼。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仍可以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

绝望、沮丧、挫败、悔恨、矛盾……而这些都令她感同身受。

受苦的人,不是只有她……

在滂沱大雨中,他们泪眼相看,动也不动,任雨打湿了他们的发、他们的衣、他们的身、他们的心……

蓦地,一把雨伞出现在他们头顶,为他们挡住了雨,他俩缓缓抬起头,看见一个外国神父,撑着伞,一脸关心地俯望着他们。

“你们没事吧?”

他用极标准的北京话问道。

两人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嘉桦低头不语,吴尊只有代为回答。

“没事……”

陈嘉桦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但脚痛让她无法顺利站起来,吴尊伸手欲扶住她,她没马上接受,看了他的手一会儿,才缓缓搭上去。吴尊扶住她的腰,协助她站稳,直到这时,才发现两人全身已淋湿了。

“你们快进来!别一直淋雨了,瞧你们两个全湿透了。”

“不用了,神父,我们回车上去……”

吴尊欲扶着嘉桦转回车上,孰料,神父却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去。

“别客气!我那边有干毛巾和热茶,你们先将身体暖和一下再走,而且这位小姐脚受伤了,不赶紧上个药,会有麻烦。”

神父所提供的正是他们此刻所需要的,他们互看了一眼,嘉桦默默点个头,算同意了,两人这才一跛一跛地随神父进了教堂。

才刚走进教堂,冷冽的空气随即袭向他们,吴尊小心地扶着嘉桦到前方的椅子坐下。神父要他们等他一会儿后,便走进后面的内室。

不知是不是有开空调?教堂内的空气有股冷凉的气息,令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再加上他们的衣服全都湿透,感觉也就更冷了,嘉桦用手臂环住身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颤。

“你还好吧?”

感觉到她的颤抖。“很冷吗?”他底声问道。

“嗯。”

他的衣服也湿了,所以无法脱下给她保暖,他迟疑了一下,向她移动了一些,看能不能用自己的体热温暖她,但,她却像被针扎到一般,往旁拉开了距离,他闭了闭眼睛,停住不动,不想再拿自己的热脸贴冷屁股。

幸好,神父很快就拿来了干毛巾和衣物。“你们先脱下来,我这儿有烘干机,可以帮你们把衣服弄干。”

他们感激地接过衣物,然后各自到一旁的厕所更换。

陈嘉桦见贴身衣物犹未湿透,就没脱下,直接将神父拿来的淡黄色连身洋装套上,虽大了点,但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也没什么好讲究了。

换下黏身的湿衣,感觉干爽多了。她掬水洗了把脸,然后再将头发擦干。她低头检视脚伤,虽然穿着长裤,多了一层防护,可跌下的力道不轻,膝盖还是磨破了皮,渗出血丝,她扯下几张卫生纸,打湿后,开始清理伤口。脚踝的部分则有些肿起来,幸好她穿的是便鞋,还不致太难受,但走起路来,仍会隐隐作疼。

当她一切都弄好走出来时,就见到吴尊已经在和神父闲聊了。

他已脱下酉装,换上大号T恤和及膝的短裤,模样看起来有点可笑,但在这样的状况下,谁也没有想笑的心请。

“这里有烘衣机,我先把这些衣服拿去烘干,你们在这里等一下。”热心的神父接过她的湿衣服后,又朝内室走去。

“我来帮你擦药。”吴尊拿着神父交给他的医药箱走向她。

“不用”这两字差点就直接脱口而出,可她发现目前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拒绝他了,所以只有由他扶着她到长椅坐下。

“伤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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