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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引诱明朝的百姓到他营里去,捆绑起来,要他家里人拿十头牛马去赎回。倘然迟了一步,便要把那人杀了。这时有一个抚顺在客商,趁着马市的时候到清河、叆阳、宽甸一带去做些买卖,经过王杲的营盘,被王杲拖进宫去捆绑起来。他外甥裴承祖,是抚顺的游击官,得了这个消息,便亲自到王杲营里去求情。王杲便冒他舅舅的笔迹,把他哄进营去,一齐捆绑起来,破他的肚子,挖他的心肝,裴承祖带来几个兵士,也一齐被他杀死。这个消息报到总兵衙门里,总兵大怒,一面奏报皇帝,一面点起兵马,准备厮杀。王杲不知进退,依旧是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到十月里的时候,在半夜里,忽然被明朝兵将四面围住;一支铁甲军直冲进营来。这许多鞑子兵都人不及甲,马不及鞍,被他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王杲赤着一双脚,逃出后营,爬过山头,息住脚一看,足足丢了一千四百多兵士。王杲知道敌不住了,回家的路也被明兵拦住,便打算投到蒙古去。走到抚顺关外,见关楼上挂着榜文,又画着自己的相貌,榜文上写着:捉得王杲,赏银一千两。王杲看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得退回旧路,在深山里躲着。
过了几天,王杲看看躲不住,便想起那哈达万汗王台一向是认识的,如今何不找他去呢?当下带了他残余兵马,到哈达地方见了王台,把以上情形细说一遍。王台听了,便摆上酒席,替他压惊。王杲见王台如此看待他,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当夜安睡在客帐里。正好睡的时候,忽然惊醒过来,见屋子里灯火照得雪亮,自己身上被十七八道麻绳绑住了,动也不能动。王杲大声叫喊起来,只见王台踱进帐来,手里捧着令旗,口中大声说道:“奉明总兵李成梁将令,捉拿王杲反贼。”
说着,也不容王杲分辩,上来八个大汉,把王杲打入囚笼,连夜送到抚顺关去。那总兵李成梁,坐堂审问,王杲也不抵赖,一一招认了。李成梁吩咐摆酒,一面和王台在厅上吃酒,一面叫刽子手动手,在院子里把王杲杀了。第二天,李成梁申报朝廷,圣旨下来,封王台为龙虎将军。李成梁趁此把凤凰城东面的宽甸一带地方收服下来。这王台得了明朝封号,便一路上耀武扬威地回去,自有许多部将前来贺喜。王台在将军府里大摆筵宴三天,各部将吃得酒醉饭饱,王台在席上面吩咐部将,回去整顿兵马,预备去争城夺地。
这个消息传到建州都督耳朵里,那塔克世正因明朝杀死了他右卫都督指挥使,心中老大个不快活;又听到王台带着兵马到处攻城略地。那许多小部落,见王台得了明朝的封号,便纷纷地投降他。看看王台军队侵犯疆界,快到宁古塔一带地方了。
那宁古塔许多贝勒,便一齐赶到建州地方,在都督府中议起事来。这六位贝勒年纪已老,觉昌安又是多病,一切公事都由他儿子塔克世料理。会议的时候,听说王台如何强盛,大家面面相视,一筹莫展。塔克世看了这样子,不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堂堂爱新觉罗氏的子孙,空拥有这许多城池,难道去抵敌一个区区的王台都抵敌不住么?”
正在议论的时候,只听得身后有一个人大声喊道:“王台是我们世代的仇人,我祖我父,不可忘了!”
大家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大汉,面目黎黑,衣服破碎,站在屋角里,圆睁两眼,嘴里不住地哼着。原来这时候是十月天气,在关外地方,雪已经下得很大,这大汉身上只穿一件破碎的薄棉衣,怎么不要冷得发哼?说也奇怪,这塔克世一见了这大汉,便拔下刀来上前去要杀他。他大哥礼敦巴图鲁看见了,忙上去拦住。那塔克世嘴里还是“贼人!”
“畜生!”
地骂不绝口。你道这大汉是谁?便是塔克世的大儿子努尔哈齐。塔克世一共有五个儿子,第二个儿子舒尔哈齐、第三个儿子雅尔哈齐和这个努尔哈齐,都是大福晋喜塔喇氏生的,第四个儿子巴雅哈齐,是次妻纳喇氏生的;第五个儿子穆尔哈齐,是他小老婆生的。
讲到纳喇氏的姿色,又胜过喜塔喇氏。喜塔喇氏在日,因为她是大福晋,自然不敢轻慢她,谁知到了努尔哈齐十岁上,喜塔喇氏一病病死了,那纳喇氏便把大福晋生的三个儿子看做眼中钉一般,常常在丈夫跟前挑眼,说他弟兄三人有灭她母子的心思。塔克世听了纳喇氏的话,自然十分火怒,擎着大刀赶着努尔哈齐要杀他。努尔哈齐忙去躲在他祖父觉昌安怀里。他祖父原是很爱这个大孙子的,如今塔克世发怒,自己又年老,无力去阻止他,只得含着一眶眼泪,对努尔哈齐说道:“我的好孩子!父亲今天要取你的性命,你快离了此地罢!”
说着,祖孙两人搂抱着大哭一场。哭够多时,觉昌安悄悄地给他些银钱,陪着他去辞别父亲。谁知他父亲听了纳喇氏的话,心中早已厌恶他弟兄三人,说道:“你既要去,便带了你二弟三弟去,走得越远越好,从此以后不要见我的面!”
努尔哈齐无法可想,只得带了舒尔哈齐、雅尔哈哈齐二人,啼啼哭哭走出建州城去。
走到半路上,弟兄三人坐下地来,努尔哈齐把祖父给他的银钱拿出来,三人平均分了,说道:“我们三人各奔前程罢。倘然有一天有出山之日,总不要忘记我们弟兄今天的苦处。”
说着,三人挥泪而别。
努尔哈齐寄住在一家猎户家里,每天上山去采些松子,掘些人参,来在就近村市中叫卖。后来,他采的松子、掘的人参一天多似一天,堆积起来,打听得抚顺市上这两样东西能卖得好价钱,便向猎户问明了路径,向抚顺市奔去。这时是初夏天气,在满洲地方正是大雨之期,倾盆似的雨点,向努尔哈齐身上打来,四处山水大发,平地顿成泽国。可怜他一个富贵子弟,只因父亲有了偏心,弄得他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他在狂风大雨中走着,早淋得似落汤鸡一般。好不容易走过千山万水,到了抚顺市上。打开布包来一看,那人参、松子早已腐烂得不成模样。他钱也花完了,身体也走乏了,真是到了山穷水尽,英雄落魄之时。努尔哈齐想到伤心之处,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他嗓子十分洪亮,只听得四处山鸣应答。这时,早惊动了一个老猎户,姓关,原是山东地方人,十二岁时跟他父亲渡海来到此处,以打猎为生;他也学得一手好本领,又懂得几下拳脚,今年六十四岁了,追飞逐走,还是十分轻健。因天雨日久,他便在家休息,忽听得旷野之中有人哭声,声音又十分洪亮,他知道不是一个平常人,忙过去一看。果然好一条大汉,燕领虎颔,螂腰猿臂,确是位英雄。他忙劝住了哭,意欲邀他到自己家里去。不知努尔哈齐肯去不肯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07回依佟氏东床妙选救阿太西辽鏖兵
却说努尔哈齐正哭到悲伤之处,忽见有人来问他。他英雄末路,正望人来搭救,既有人问他,他岂有不回答之理?回心一想,自己乃堂堂都督的儿子,倘若老老实实说出来,岂不叫父亲丢脸?当下他便胡诌了几句,只说自己死了父母,流落他乡。那关老头子见他可怜,便拉他回家去,好茶好饭看待他。
关老头子家里既没有老小,有时他上山打猎去,便嘱咐努尔哈齐在家好好看守门户,空下来时候,就门前空地上指导他几下拳脚。努尔哈齐又生得聪明,不到一年工夫,所有武艺,他都学会了,空下来便一个人在空地上练习一回解解闷。这关老头子每天打得獐鹿狼兔也是不少,他把兽肉吃了,把兽皮用藤干支绷起来,赶到抚顺市上去招卖。努尔哈齐有时也跟着他到市上去,因此也认识了许多买卖中人。大家见他脾气爽直,都和他好。那班买卖人,大概汉人居多,他们有时还邀努尔哈齐到家里去作客。因此他也知道汉人的风俗。
有一天,一个姓佟的老头子上市来,他坐着大车在街心走,一个不小心,车轮子脱了轴,车篷子翻过来,把这个佟老头儿罩住在车板下面,他竭力挣扎着,也不得脱身。努尔哈齐看见了,忙抢上前来,拿他的宽肩膀用力向上一抬,车板居然扳了过来。佟老头子也从车子底下爬出来,齐声说好。这佟老头子忙上前去拉住他的手,问他的名姓,关老头子忙上去替他答了。
佟老头子再三要拉他到家里去,努尔哈齐起初不好意思,只拿两只眼睛望着关老头子。关老头子笑笑,说道:“这是抚顺有名的佟大爷,他老人家家里有的是钱,你如今跟了他老人家去,落了好地方。”
说话时候,佟老头儿已经把他拉上车去,鞭子一扬,车轮子滴溜溜地转着去了。
原来佟姓是关外的大族,便是这位佟大爷家里,也盖很大的庄院,四面围着高梁田,屋子后面一带高山,都是他的产业。
讲到牲口,单说牛马,也有四五百头。家里雇着五七十个长工,一天到晚也忙不过来。努尔哈齐到了他家里,佟大爷专派他看管长工。那些长工都是粗蠢如牛的,一言不合便打起架来。他们起初见了努尔哈齐,也不把他搁在眼里,还编着歌儿嘲笑他,说什么“努尔哈齐,只见他来,不见他去!”
有一天,有一个绰号叫做“牛魔王”的,他坐在田旁山石子上,擎着他又黑又粗的臂膀,唱着这歌儿,唱完了,拍手大笑。在田里做活的人也和着他笑。恰巧努尔哈齐从那边走过来,听得了,悄悄地走上前去,举手向“牛魔王”脖子上一叉,又把他的粗臂膀反折过来。“牛魔王”痛得直着嗓子只是嚷:“我的爹爹,饶了我罢!”
这牛魔王是他长工里面算气力最大的了,如今也被努尔哈齐收服了。这五七十个人一齐拜倒在他跟前,情愿拜他做师傅,要他指教拳脚。庄门外面原有一大片围场,努尔哈齐便天天带着他们在田工完毕的时候,在围场上指导他们练习各种武艺:打拳、舞棍、耍枪、弄刀。这工夫足足练了一个年头,大家都已领会得了。努尔哈齐又常常和他们放对。总没有一个敌得过他的。
有一天,是盛夏的时候,关外风景好,树木十分茂盛。许多长工在树影下面纳凉,努尔哈齐远远地走过来。有十七八个人,手里各个拿了木棍,跳起来,抢上前去,把努尔哈齐团团围在核心,动起手来。努尔哈齐不慌不忙,擎着两个空拳,左右招架。说也奇怪,这班人想尽法子打他,足足打了半个时辰,也休想近得他身。
正打得热闹时候,忽听得娇滴滴的声音喝一声“好!”
直钻进努尔哈齐的耳朵里去。努尔哈齐急回头看时,只见那佟大爷笑眯眯地站在庄门外看着,他身后又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梳着高高的髻儿,擦着红红的粉儿,从佟大爷肩头露出半张脸儿来,喝了一声好。见努尔哈齐看她,她也对努尔哈齐莞尔一笑。这一笑把个铁铮铮的汉子酥了半边,他拳头也握不紧了,臂膀也擎不起来了。大家见了他这个样子,都哈哈大笑,上去拿着他的手,拉到树荫下面乘凉去。这时努尔哈齐好似失落了魂灵似的,任你和他说什么话,他总是怔怔的不回答你。
大家见他不高兴,便也不去和他胡缠,各个散去了。说也好笑,这努尔哈齐在树荫下面坐着发怔,直坐到日落西山,也不移动他的位子。后来佟大爷出来,把他们拉进屋子去。吃晚饭的时候,一任你和他如何说笑,他总是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