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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没品位的问题】
岑春煊,是千真万确的,被章士钊、章陶严兄弟给拐到日本去的。
这个过程是这样子的,岑春煊正在上海无所事事时,章士钊带着弟弟章陶严来了,天天陪着岑春煊瞎聊,聊着聊着,就说:岑老怪,你要不要登船出海,看看风景去啊?
岑春煊说:出海就出海吧,看看风景也不错。
于是章氏兄弟替岑春煊买了船票,由章陶严陪同,把岑老怪带上船,然后哄岑春煊在船舱里不要出来,这条海轮就劈波斩浪,直奔日本来了。
为什么要把岑春煊拐到日本呢?
目的就是要再赋予这怪老头一桩沉重的历史重任,让他来领导护国军的起事。
为啥一定要由他来领导呢?
因为别人没这个分量。
在上一次中国的二次革命时,岑春煊出任了大元帅。当时他的大元帅,是日本三井财团指定的,可见这怪老头,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分量。这一次大家又来合伙倒袁,都知道如果岑春煊不出山,就找不到能与袁世凯相抗衡的重量级人物。担心怪老头岑春煊不乐意干,半路上偷跑了,所以章氏兄弟一咬牙,干脆就把岑春煊拐到日本来了。让你跑,让你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被拐到日本,岑春煊人生地不熟,真的傻眼了。此后几天,他只能是闷闷不乐地在王辅宜的榻榻米上蹲着,听着外边连鸟叫都是日本动静,不由得落下辛酸的泪水。幸亏王辅宜对此老极是尊敬,噓寒问暖,端茶递水,才让岑春煊的抑郁稍得舒缓。
于是岑春煊就跟王辅宜信口胡侃,他说:我跟你说啊,这还是早年时的事了,早到什么时候呢?那时候袁世凯刚刚升任北洋大臣。当时我就察觉不对了,立即向西太后弹劾袁世凯,认为此人不可大用。可西太后老了,糊涂了,不肯听我的话。我下朝的时候,就对一班少年亲贵们说:孩子们,你们瞪圆了两只眼珠子看着吧,看好啦,袁世凯此人若不死,定是国家大患啊!后来啊,又有一次,我出京南下,路过天津,袁世凯请我饭局。饭局就饭局吧,我去了,发现整座酒楼,都被袁世凯给包下了,但吃饭的,就他和我两个人,连个陪客都没有。当时我很郁闷啊,就问袁世凯:袁大头啊,你怎么不说找个人来陪陪咱们啊?你猜袁世凯怎么回答?他说:岑老怪啊,对啦,没错,我们俩一辈子就是这样,我叫他袁大头,他叫我岑老怪。他说:岑老怪啊,你怎么会问出这么没品位的问题呢?也不说用脑子想一想,在天津,除了我袁世凯,你还能找到第二个有资格陪你的人吗?你听听小王,这袁大头竟然说我提出的问题没品位,我呸!
王辅宜听完后,哈哈大笑:岑老,这袁世凯的意思,是说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岑春煊大喜:然也。
然后岑春煊问王辅宜:小王啊,我老岑一辈子纵横马上,最怕的就是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丧尽天良的章氏兄弟把我骗到日本来,真的好无聊啊,你那儿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没有,也跟我说一说吧。
王辅宜:岑老,好玩的事没有,不好玩的倒有很多。火烧眉毛的就是替护国军购置军火,已经谈了四轮,可日本人死活不答应。
岑春煊大怒:胡说,日本人再缺心眼,也不会不答应。他卖给咱们武器去打袁世凯,日本人乐都要乐死了,岂有一个不答应之理?下次再谈你叫老夫去,看我不骂死小日本才怪!
王辅宜:……是啊,那这事儿就拜托岑老了。
岑春煊出马,情况立即扭转,日本人的态度完全不同。早先是王辅宜谈,日本人一定要求他给个像样的身份,没身份就不往下谈。可现在面对岑老怪,就算是打死日本人,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岑老怪”这仨字就是身份了,国内有影响力的老一辈人物,除了袁世凯,就是他了。
【05。小火轮也发神经】
日本人虽然不会质疑岑春煊的身份,可对于谈判的条件,还是有要求的。
谈判开始,嘉悦大佐首先发言:我们军方考虑过了,准备完全满足你们的要求,为你们提供两个师的武器装备。
岑春煊:好吧,这才像话。
嘉悦大佐:但要满足这个条件也不是毫无代价的,我们需要云南全省的矿权,作为交换。
岑春煊:放屁!
嘉悦大佐:放……岑老,你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儿粗了?
岑春煊:放屁放屁放屁!
嘉悦大佐怒极而去。过两天又回来了:诸位,你们看报纸了没有?你们的护国军在军事上迁延不前,连吃败仗,你们的人,统统要被袁世凯俘虏了。
岑春煊道:俘虏就俘虏吧,以前又不是没被人家俘虏过。跟你们说啊,袁世凯那人就是缺心眼,对待俘虏简直比对待他亲爹还要亲,你说像他这种傻人,居然也能混到今天,真是奇怪。
嘉悦:……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孙文已经向日本借债,许以中国全国的矿权。
岑春煊:孙文又是哪一个啊?
嘉悦:孙文是……你们这根本不是谈判,是欺负我嘉悦善良老实。
嘉悦大佐悲愤离场。
此次谈判过后,王辅宜就去找谢持。这谢持是个革命党,四川人。宋教仁刺杀案发生之时,他在国会当议员,因为密谋组织血光团,要尽炸北京要人,事发后被捕。但因为国会议员身份特殊,要逮捕须得国会投票同意后才行,谢持就趁大家投票的工夫,逃到了日本。
现在,谢持在东京,负责安排孙文的外部事务。王辅宜来找谢持,就是要求安排孙文与岑老怪见个面。
于是岑老怪在王辅宜和谢持的安排下,去了孙文的寓所。孙文坐在榻榻米上,招呼岑老怪坐下来吃菜,菜也是非常简单的四个冷拼盘。岑老怪坐下后,板着一张驴脸,看着孙文,孙文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家压根就不认识啊,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确实无话可说。
就在岑孙二人历史性无话可说的时间里,一艘小火轮“永固号”,从澳门出海,径入广东黄埔江面。远远地看到“肇和号”兵舰,“永固号”小火轮把头一歪,向着“肇和号”撞将过去。“肇和号”急忙躲开,“永固号”撞了一个空,把头一扭,绕回来接着撞。当时肇和号好不纳闷啊,心说这搞什么搞啊,怎么小火轮也发神经啊?
定睛看时,“肇和号”上的士兵顿时魂飞魄散,眼见得小火轮“永固号”船舷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口衔短刀,颈挂炸弹,双手挥舞着短枪的党人,向着“肇和号”作势欲扑。“肇和号”的士兵急忙开枪,眼见得“永固号”上的党人,悍不畏死地迎着弹雨,凌空跃起,向着“肇和号”跳了过来。
扑通通,扑通通,因为距离太远,凌空扑跃的党人,纷纷坠江而死。
【06。五羊城师徒斗法】
袭扑“肇和号”,是中华革命党人朱执信在指挥。
这已经是朱执信在广州的第二次行动了。
朱执信这个人,身材矮小,精明干练,是个天生的行动型人才。他此来广州,玩就要玩大的,出手就琢磨着占领广州城。第一次他找来了绿林武装谢细牛,占领了三座炮台,插了满地的毒竹签,广东守将龙济光,怒不可遏地赶来镇压,被扎得吱里哇啦怪叫。
怪叫过后,朱执信就跑掉了,又来组织第二次的“永固号”小火轮攻击“肇和号”事件。这一次,朱执信不仅安排了人手占领“永固号”,还在东浦墟一带埋伏下了枪手。“永固号”的行动一开始,党人立即于陆上向鱼珠炮台发起强攻,霎时间黄埔整个地区,从江面上到两岸,到处都是激烈的枪声,和炸弹爆炸时掀起的灰黄色浓烟。战事持续到深夜,朱执信再次逃之夭夭。
此二役后,中华革命党人自豪地发布声明,称:广东有兵五万人,但前去进攻云南护国军的,只有三千人,为什么这么少呢?这是因为我们中华革命党的牵扯所致。
那么中华革命党的这个声明,又是发布给谁看的呢?
这个声明,是朱执信发布给自己的老师陈炯明,和按行政区划隶属于岑老怪岑春煊旗下的徐勤看的。
先说陈炯明和朱执信之间的关系,早年间朱执信是陈炯明的得意弟子,但后来朱执信嫌老师忒黏糊,不给力,就转而投了孙文。此番袁世凯称帝,朱执信与陈炯明又奔广州,欲跑来占地,因为大家都是广东人,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据广东而伐天下。当时两人彼此听说对方也来捞地了,都感觉非常头痛,担心师徒二人可别自己打起来。
为了避免惹老师生气,弟子朱执信专门给陈炯明写了一首诗。由于这首诗用的是暗语,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能够看明白,所以此诗传来传去,居然把最后两句给传丢了。目前的残诗如下:
五湖去日臣行意,三窟成时客有能。
复说屠羊王返国,逢君跨马我担簦。
暂同鲋涸相濡沫,莫学狐疑屡听冰。
……(后两句轶失)
据有人解释说,此诗的第二句是骂老师陈炯明的,嘲笑陈炯明与洪宪七凶之四梁士诒结纳。但看起来又有点儿不大像,因为又有人解释说,陈炯明见诗大喜。从理论上来说,若被弟子嘲讽,大喜的概率应该不会太高。
目前有关此诗的唯一解释,源自于曼昭的《南社诗话》,后面的解释更是让人有点儿头疼,说:
……噫,使胡汉民而能如此,则于九年冬间,必不至以一广东省长之故,蓄撼于心,日夜搆陈于孙公之侧矣。论者谓十一年六月十六日观音山之变,陈固安禄山,而胡则杨国忠,谅哉!
看看曼昭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本来挺简单的事,让他一解释,终于没人能够弄懂了。居然连胡汉民也被牵扯了进来,你说这里有胡汉民什么事啊?
总之吧,当时的广东,是这个样子的,袁世凯那边一称帝,广东就立即竖起了三杆旗。
头一杆旗是岑春煊、梁启超方面的进步党人徐勤,他打着广东护国军的战旗,自香港渡海而来,出任了总司令。徐勤的副总司令,叫王和顺,却是当年孙文帐下的大将,曾被陈炯明驱逐并追杀,现在他老人家回来了。
第二杆旗,就是朱执信的老师陈炯明。此派又称非纯粹之孙派,意思是说这派跟孙文没关系,但偏偏又有点儿关系,以前是有关系,但现在是没关系了。不过你说没关系是不管用的,你没搞出名堂来,那就没关系,搞出名堂来,关系又大大的有。
第三杆旗就是纯粹的孙派,以朱执信为首,闹得轰轰烈烈,所以老是发布战报,存心气另外两杆旗。
【07。就是这么欺负你】
在广东,朱执信的战报,保持着高频次的发布效率。
2月7日,朱执信率领革命军4000余人,袭击番禺县属石湖村兵工厂,未成。
2月9日,朱执信等率兵袭广州城,未克。
虽然是未成未克,可朱执信始终在行动。缘何他的老师陈炯明,与护国军的徐勤、王和顺,这两家就不见丝毫动静呢?
正所谓,说破真相惊煞人,世道难行酒为军。有钱才能闹革命,没钱活活愁死人。中华革命党朱执信之所以异常活跃,那是因为他有钱。
而朱执信的钱,是孙文从日本久原房之助那里借来的。数量也不是太多,只有70万日元。当岑老怪岑春煊来孙文的居所访问之时,这笔借款合同刚刚被孙文藏起来,当然不会告诉岑老怪。
岑老怪是否知道这笔借款,是个疑问,但他肯定不会问。岑孙会面,事实上只是一个姿态,这个姿态是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