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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母妃那。”
晨曦在一片霞光中酝开,滴露烁动在绿枝红尖,映泽着那澄碧的光影,好似白蚌拖捧的玉润彩珠。
子霏自病好后,仍如常般至兰贵妃处请安。
但刚行至庑门口,就见着彭奇之候着,青衣微湿,瞧来已至多时。
她立即止步,想等梓祯请安出来后,再进去。
彭奇之看到她退回了身,心底升起一丝不屑,权当未见,也不行礼至敬。
哼,谁希罕。
子霏瘪瘪嘴,索性绕进了一条小石迳,不知不觉走进了个小花园,园子里栽满了一种类似百合状的小花,丛簇溜尖的绿叶扶摇着橙黄桔红的花儿,热闹齐妍,芳菲不断。
但细看园子,不似皇宫花匠所为,培土散乱,花丛种得稀疏错落,有一种野性自然美。
嗯,改明儿个偷偷来架个画架,绘一副送给雪贵人讨个喜气吧!
正待转身,绿篱后站起一个人,她一看清楚,给震在当场。
许久不见,不,正确说来自她被他拧断了胳膊,就没再见过面。
阳光投在他俊峭的侧面上,幻出一重峰润的阴影,月眸投来一股清淡光色,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月白的袖角被挽至臂间,他一手执铲,一手拖着一株花,袍角下染了点点污泥,但沐在金色晨曦中的颀俊身姿,竟有一种凛傲遗世的出尘气韵。
“秋露重。请了安,就回去吧!”
他出声打破了沉静,冷淡疏漠的声音中,听不出关切的味儿。
她搁下心中那一瞬的震动,叠手福身。
“子霏请四殿下安,子霏告辞。”
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结果才走三步,就给撞上一团兰馨香软。
“啊……”
她稳住身子,见撞的是兰贵妃,急忙上前搀扶,却给兰贵妃一袖拂开,月白的身影飞驰而来,扶住了母亲。
“母亲,你才受了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原来,兰贵妃还在睡,所以这男人才来种花花草草?!
“不碍事。我念你一定在这,咱们娘俩好久没一起植萱了。”朝儿子一笑,转脸看向子霏时,温煦撤换成疏冷,“子霏,你怎么走到这儿?”
心头一凛,她是无意撞入他们母子亲乐圈的啊!
“子霏给娘娘请安,望娘娘保重玉体。”
“嗯!退下吧。”
“是。”
转身离开,一步并两步。
她心里却并没有被两母子的疏冷给憋到,没想到这对金尊玉贵的母子居然有此雅好,那园中的萱草竟然是他们合种的。
她**绘花草,梓炀也送了些花草方面的书册。
诗经云,“北堂幽暗,可以种萱。”北堂即代表母亲之意。
萱草又名忘忧草,当游子要远行时,就会先在北堂种萱草,希望母亲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
那满园芳菲,应是他每次远游时,为母亲种下的吧!
不知道他这一走,又会是几个月呢?
☆、两年
两年
秋去冬来,春又至,岁月的沙砾悄悄从指间流逝。梨白枫红,池荷香,匆匆又匆匆地过了两个年头。
绿枝依然翘首于琉瓦绿墙头,俏映着垂檐下的一颗颗娇娇红杏,兴意盎然。
古朴的书院内,朗朗读书声宏亮盈耳,缭缭游香轻轻划过眉底眼角。
声如旧,景依然,只是当时人儿又长了两岁。
仅仅十岁,那曾为痴蠢钝语所掩饰的绝代风华,在岁月的琢磨下,一日比一日灼人眼眸。
一身素淡白荷纱衣,乌墨的青丝只揽起几缕,在两鬓处别上嵌宝紫玉簪,浑身再无耳饰环佩,手上依然是那对湘南帝赏赐的翠玉镯子。
如此简单,在这争奇斗艳的宫中可称之为寒酸的行头,也掩不住她娇妍绝伦的熠熠光华。特别是那双乌灿灿的黑晶瞳,仿佛会说话般,一对上,便再难移开神儿。那眸光呵,澄澈如霜洗的白梨花瓣,散发着淡淡纯稚的飘渺香韵。
濯濯莲华,菲菲流嫣。
可她还不懂得,她轻轻蹙眉头,或抿唇凝着对方,滢滢粉华便流坠在了人心底,拔动了少年三千愁情丝。
东方修撤回投注在窗内的眼神,转头看着身旁早就被勾走魂儿的人,暗叹一声。
他俩同岁,在各自的幕僚师傅指导下,开始涉足于朝堂。他兴好谋战论策,现由大哥选的师爷辅导,托梓炀的关系,在四殿下离开时,托得了一个禁军提辖的虚职,学习兵士的管理和操练。而梓炀由曾名满京都的状元郎万慎辅佐,担了工部员外郎一职,参与理持粮田水利营造等事务。
他们同样努力,想在这朝中搏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不过,看梓炀的模样,他搏击的目标都是为了保护那株娇嫩小荷。才得闲一刻,就拉着他往国子监来探人。
东方修举手在梓炀面前挥了挥,朝其耳边低喝一声,“子霏——”
这一喝,震得全神聚注的梓炀耳麻肉跳,回首狠瞪了东方修一眼。
“梓炀,阿修,你们都理完事了?”子霏早瞧见两人,如往常般,立在碎影摇曳的青蔷藤廊下,徐暖的风儿抚过那织雪般的纱冠,衣袂蹁跹,鬓丝勾过玉润的俊容,丰神朗朗,飒爽清潋。
她身边的豆蔻少女们,早忍不住羞赧垂颜,怯怯痴语起来。
她不再若以前,看着梓炀就不管礼仪地扑将上去,抱得欢畅欣然。但也不喜造做莲步,操着标准的商务礼仪式体态步伐,落落大方,走到两人面前,仰颈笑问。
杏眸清柔,只融着她一人,玉指最**她鬓角乱发,声音温柔如水。
“子霏,今晨我将那紫萱花水晶别针给母妃,她很喜欢。”
如花娇美,如荷清嫣的小脸儿绽开笑,“真的吗?不枉废咱们的心思了。呵呵!”
东方修好奇道,“什么东西那么好,也送一个给我吧?”
子霏狡然一笑,摊出小手心,“可以。先付订金一百两银子。”
朗俊的面容一怔,丰浓的眉头立即竖起,“子霏,你也太贪了吧!一个小花针而已。一百两银子能在京城最好的宝饰店买好几个花针了。”
“那你去买他们的呀!要知道,本公主玉笔绘制的花针,可是独一无二的珍品。寻常店家的流形俗状,哪能跟本宫相比。”
子霏啐了东方修一声,拉起摇头直笑的梓炀,漫步荫翠长廊。
少年已经高出少女一个头,俊柔浅笑如嫡仙般潇洒清逸,粉蝶儿般的女孩子巧笑倩兮,美眸姣姣,顾盼间流落风情无限。
在谁的眼中,这对金童玉女都是上天最眷顾的一对伉俪。
东方修心中除了羡慕,仍是有一丝丝的妒嫉。急步追上,没有别的意思,破坏这种旖旎的风景向来是他的爱好。
没料刚踏出一步,被一个翠绿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抬头只瞧见子霏冲冲他做了个鬼脸,邪邪一笑,拉着梓炀跑掉了。
跟前的小人儿,声音细如蚊呐,开口道,“东……东方……东方修,我要向你表白。请……请给我一个……一个……机会,好……好吗?”
表白?这八成是子霏那丫头教导的怪词。
东方修瞅着那细眉细眸,怯弱得一句话,断了五六段才念完的小小丫头,羞赧的苹果脸已经染成了大红色,甜甜的香味儿直扑鼻端,倒挺是……可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今年刚入学,左相齐敬的独生小女儿,好像是叫馨语吧。
蝉声嘈嘈,萋萋荫廊下,俊朗的少年也有了自己的愁情丝。
。。。。。。
看着子霏快乐的小脸,梓炀心中转了转,犹豫着是否要将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她。
这两年,他们过得很开心。
但他很明白,这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
他也明白,自己是多么自私。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她也成长了不少,应该不会再害怕吧。
伸手搂回小粉蝶,当对上那双灿若繁星的乌晶瞳,他心中顿了顿,开口。
“子霏,四哥要回来了。”小脸上的笑容,似乎没什么变化。他继续道,“我们已经两年未见,我想得空去四哥的府上帮衬准备,迎接四哥。”
乌晶般灼亮的大眼眨了眨,道,“梓炀是要子霏帮忙想想,什么法子能给四殿下一个惊喜么?”
“呵呵,对对。”看样子,丫头已经忘了过往的不快。
她抿起樱唇,点点头,“让我想想。”缓缓踱开步了,故做沉思状。
他终于要回来吗?
当初她以为,他只是和上次匆匆应战般,去个二三月就回。没料……却像一去不回头,连过年也没回宫。兰贵妃盼儿心切,连着也瘦了一大圈,因此湘南帝来掬兰殿得愈发频繁。
听说,连书信也很少有,比以前带兵打仗还行踪飘渺。
本以为他是个大孝子……
“子霏,子霏,你在想什么?”紧唤未闻,梓炀伸手拉住了子霏。
子霏抬眼,递上一抹灵俏的笑容,“咱们去找娘娘一起想法子罢。”
杏眸中立即绽出惊光,瞬尔一笑,点了头。
知儿莫若母。
☆、荣归
荣归
兰贵妃斜斜依在金丝软榻上,刚洗了头,那长及腰臀的如墨青丝,柔软多情地斜铺在身后,由着她最亲近的大丫头邀悦一缕缕揉干、梳理、抹上香油。
岁月仿佛对她尤其优待,子霏想到自己来了四年多,这张月盘般的玉颜,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刻痕,只是近两年,眉宇间渗了几丝扰不掉的忧丝,惹得湘南帝一周里有一半时间陪着她。
玉长的幺指上套着连环嵌红蓝绿宝石的黄金指套,听说是过年时,梓祯送回的礼物。后来请安时,就没见脱下过。
那月酿般柔凉的眸子,半瞌着,目光似是聚合在手中的青花白瓷杯中,清嫩的尖叶儿,幽幽地漾落杯底。
梓炀和子霏都摒着气,等待着兰贵妃对他们的提议下定论。
“难得你们有此心,就依你们的法子,去准备罢。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列个单子,报上来。”
一听,两人兴奋的眼光一碰,即恭身应是。
“什么法子啊?也让我这做父亲的参和参和。”
熟熟衣褶声,伴着一声沉如钟鸣的声音,撞了进来。
兰贵妃立即整衣,邀悦扶住主子,众人向来人行礼。
“臣妾(儿臣)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湘南帝左右抄去两眼,奴婢太监立即离开,上前扶起兰贵妃,温柔浓情,言语更是关切倍至。
没想到皇帝突然造访,还撞上这么一出好戏,几句话说明之后,皇帝居然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了他们的洗尘宴准备工作组中。
湘南帝大赞梓炀的点子出得好,梓炀却将一切功劳丢到子霏身上。
凝炼深沉的凤眸看来,夹着一丝无形的压力,子霏不禁摒住呼吸,暗骂了梓炀一句多事。
“小子霏如何想到如此好法儿?还真是看不出啊!”
子霏暗暗吞口口水,敛容垂眸,应道,“此法……其实是受了娘娘和六殿下的启发,以四殿下的性格,远出归来最希望看到的,必是家人合乐,父母慈健,兄弟姐妹和睦相亲。”
深邃的凤眸绽出精光,衔笑看了怀中佳人一眼,笑道,“呵呵,小子霏真是有心。难怪炀儿这般疼你入心了!”
“谢皇上谬赞,子霏愧不敢当。”
“哪里!想当年,朕还真以为乌孜国王送来的是个小痴儿,没料在咱湘南养着四年,竟是块璞玉。呵呵呵……”
说着,又看向梓炀,梓炀看子霏一脸不自在,将话题岔了开。
子霏困窘不已。
唉,他们这家人的底子岂是她摸得清的。
狐狼四的煞气果然不小,今天一听着他的名,就害她被皇帝兜圈子磨叽了一番。
一道炫丽的晨曦,突然刺破了灰淡的云絮,随之而来,千道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