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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晚风急,急不过马儿惊嘶,催心断命的鞭声,声声如令。
金碧辉煌,繁华糜息的朝歌楼,在迷迷夜色中格外旖旎媚惑。莺燕翩翩,抛红掷翠,黑夜的柔情竞相扑面而来。
马上人将疆绳一甩,一路无阻行至深院内的一处烟纱小楼:栖霜阁
随行的人一见来人面罩寒霜,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慑人的气势吓得无人敢接应半声。
人一坐下,重重一拍桌子,道,“立即叫彤希过来。”
“王爷稍候,楼主他马上就到。”这贵人儿一进大门,便有人去报,相信这会儿已经赶过来了。
话未落,步覆声细微,声声及近。
一条月牙身影已跨进门内,朝坐上人一揖,“彤希来迟,还请王爷责罚。”
“其他人都给我滚,你过来陪我喝酒!”
彤希应了声,遣离所有小伺婢女,彭奇之自动退出房将门关上。席间送酒之事,全劳彭奇之使之。
整整一夜,送酒的人没有断过。听着屋内的杯瓷声,彭奇之的眉头也再没松开过。
天光微蒙,彤希推开窗页一角,让暖暖的阳光投进屋内,一缕清色落在桌前人紊乱的鬓角,在一夜甘酣饮的疲倦侧面上,印下一缕淡淡的黯影。
他知道,他仍然很清醒。进内室拿来一件天青色的披褂,轻轻为之披上。
支头休憩的人突然按住他的手,睁开腥红的月眸,看清眼前人时,明显划过了一丝从来不会出现在这双高傲眼眸中的落寞神色,混着失望,让他心底轻轻一揪。
“王爷,不如进屋歇息一下。”
俊眉一夹,他推开他,站起身,披风顺势落了地。
“不用。”举步走向门口。
他知道他要回府,换上朝服便是直接去早朝。可是他喝了一夜闷酒,却没能将心底郁气发泄怠尽。
“王爷,彤希有一言相劝,望能解王爷心事。”
拉栓的手一顿,止了身形,“说。”
“世事无绝对。若王爷真是有心,施用些无伤大雅的小技俩……女孩子总是喜欢被温柔以对,长此以往就是铁心也会被捂热捂化了。彤希大胆,请王爷恕罪。”
他静静等待,或许会立即招来一顿斥责。
门前的人,静默良久才道,“真是无绝对?”
“彤希一直以为,事在人为。以王爷天纵英才,只要有心,未必不能成。”
“呵呵,彤希,你倒是会安慰人。”
他笑着转过身,看向躬身的人,他却不敢看他。那笑声,嘲讽中夹着一丝不可言传窥视的寂寥。
“彤希不敢。只道出事实罢!”
话一出,便觉遍体生寒。
突然,他垂下的头被他抬起,对上那双清华贵丽的月眸。
“好,本王今夜便算没白喝你的酒。”
清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眼中,彤希幽幽一叹,不知自己这一劝,会给那只小蝶儿带来如何的狂风暴雨。
叹只叹,这世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无奈的痴念。
纵使他是一位雄图伟略呼风唤雨的帝王。
湘南帝五十大寿刚过,一直紧哨的边关又传来不平消息。
本来移居西凉城的戎狄族经过几年时间,已经与当地居民融合,渐渐化为湘南平凡百姓。但当年亦有一支戎狄族叛离皇室,逃回其世代生息的哀佬山。不想竟拢集了近年来战乱失国失亲的遗族,三年时间不到即发展壮大,使奸计唆动了西凉城中的戎狄族,以里应外合之势,一举夺取西凉城。一夜之间,俘虏郡首,杀光一万多驻城守军不止,还将城中壮丁老幼悉数宰杀于市集,只留下妇襦和襁褓中的婴儿。
西凉城乃湘南北方第一关大城,与玉沙城齐为扼北之咽喉重镇。
惨烈的战报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带到皇都时,玉沙城已在其奇袭之下,八千守军欲血抗战七天七夜,被披天盖地的火攻所破,城中一切尽数丧于一血无炼狱火中。
闻讯的商旅将消息带回的同时,亦致使诸多临近城市的百姓往内地逃散,以躲避战祸。刹时间,湘南国内各地关于戎狄族残虐暴行的传言,盛嚣尘上,不可遏止,民心弗乱。
与此同时,南方诸藩镇也兴起作乱,将矛头指向进入湘南的第一跳板——律曲国。律曲国国王在琨州校尉东方修的协助下,抵挡住两股主力的进攻,本想暂时无忧,仅需湘南南部三郡派出驻军支援,不日即可退敌。未料,律曲国国家突然暴毙,群龙失首,军心大乱。国王大儿子也仅13岁,无法担当主持大局的重责厚任,一切权责皆落在其母及几位亲族权臣手中。律曲国皇后即是湘南国的长公主,出阁前也是闻名于各国的才女佳人。但孤儿寡母毕竟不是朝堂中一执牛耳多年的巨室之对手,纵有东方修的协助,大权仍旁落不少,无法万众归一地抵御外敌的结果,南部边境亦传来告急文书。
此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件件加急奏报,令湘南朝堂陷入阴风惨雨中。谁曾料到,这些年盛世中兴的结果,会一夜之间招来如此多的豺狼虎豹,仿佛是转眼之间,江河翻涌,山河变色。
湘南帝更在得悉急报的次日早晨,旧病暴发,一病难起。所有朝事,只能由皇太子代为执行。
皇太子破格启用刚入兵部不足三年的武状元叶盛为北阀大将军,领三十万大军,解北境之围,将一切外族蛮民驱逐出境。又言南方驻军力量强大,比不得北方军情险急,遂令龙虎将军东方朔率一万湘南军,南下协助琨州郡首,助律曲国扫清南方藩乱。
朝堂纷议,一方认为南北境乱应等同视之,均不可小窥,施兵不应悬殊如此之大;另一方则站在皇太子方,认为北方蛮族狡横猖狂,是主要危害,不下重兵难平战火。加之北方万贺国亦是虎视眈眈之辈,难保其不趁乱偷袭取势,渡江作乱,最终威胁到皇都安危,便非同小可。
殿上,众望所归的谨麒亲王却突然站到了皇太子一方,主张大力用兵于北方。
争论自然以皇太子为胜。昱日,大军分两路开向南北战场。
凰瀛宫,湘南帝的寝宫。
李公公支使着宫婢太监,忙着端茶递水,熬汤煎药,偶有折子送来,都被递至龙床边上伏案之人。
凑折被看过一遍后,朱笔批示,批完,着笔的人便念给床上的湘南帝听。
守在湘南帝身旁的是云鬓松挽、悉心抚料的兰贵妃。
“嗯!正和朕意。你不用再念给朕听,批下便是。”湘南帝气息虚弱,面色萎顿,确也病得不轻。
“父皇,儿臣待你病好些,再读不迟。”梓祯合下凑折,起身来到床边。
湘南帝睁开眼,微微一笑,“朕信得过你,你为何信不过朕之所信?”
“父皇,儿臣不敢。”
“不敢,还是不愿?或者……你仍顾及着你府里那个小新娘?”
此话一出,兰贵妃喂药的手也顿了顿,月眸中隐去一抹不悦。
梓祯接过母亲手上的药盅,喂给湘南帝,淡笑道,“父皇病时,便同母亲一般多心。这不利于病情好转,万师傅说过,您操心劳力太多,应摒去多余杂念,静心养病才是。”
湘南帝紧紧盯着儿子没有丝毫变化的面容,叹口气,闭上了眼。叫兰贵妃回去休息,让皇后来伺候。
梓祯送兰贵妃回到掬兰殿,一直默然无语兰贵妃拉住儿子,摒退了所有人,一脸凝肃地看着儿子。
“祯儿,你可是真要与那西夏子霏成亲?”
梓祯微微一愕,便笑道,“母亲还在担心此事?”
兰贵妃早已看不出儿子所想,她这个儿子似乎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行事凶险时更令人惶恐莫及,却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祯儿,你老实告诉为娘,你真的爱上西夏子霏了吗?”
梓祯面容依然不变,拍拍母亲的手,哄道,“母亲何来此说。还是近日父亲重病,您又犯上胡思乱想症了?我唤万师傅给你看看,可好?”
说着,便唤邀月进屋。
“不,不要叫他来。”一瞬间,兰贵妃的面容慌乱失措,死死拉着梓祯的手,“祯儿,娘相信你仅是帮梓炀的忙。你记住,千万不可以爱上这天命妖乱的女子。否则,将痛极一生。”
“儿子明白,母后不用担心。”这保证,似乎无法令女人安心,“或许,隔些日子,儿子将离开皇都一段时间。希望母亲不要太担心。”
“祯儿,你要南下去长……”
他眸色一凝,止住了她欲出口的话。
“母亲,儿子的大事绝不会因一人一物而改变,亦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阻拦。您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可是……”
“母亲,”他将母亲按进床铺中,盖上锦被,又哄着,“你只需如往常般,在宫中好好静养,等着接儿子的喜传便是。”
兰贵妃泪盈于睫,嘤嘤哭起来。梓祯拭过母亲的泪水,轻轻拍着母亲,低声安慰了许久,待母亲终于睡着后,才离开。
彭奇之以为梓祯会立即出宫,招集亲信议事。梓祯却在行至碎石小路时,拐进了那个萱草园子。
园子里的萱草久未打理,杂草丛生。天气渐寒,长叶萎黄,花蕊凋零。
“奉远,去把我的铁铲拿来。”说着,他卷起了长袖。
“是。”
这天,彭奇之提着灯,足到夜深,梓祯不假他人之手,才将杂草除尽,命花匠送来了新的萱草植上。原本凋败的园子又恢复了生机,才回府。
王府中,早有几名亲信等候多时。彭奇之领命,立即去邀请其他人过府议事。
整整一夜,议事楼的烛火未灭。
天蒙蒙亮时,众人纷自离开。来得无声,走得无息。
“爷,人都已走。您嘱咐的两人,我已经派人密切监查起来了。”
“好。你下去休息罢!”
梓祯揉揉眉心,起身离开议事楼,行至内院时,始听得隐约歌声。
现在才辰时,晓桐就开始调嗓子了?调嗓子一词,亦是子霏教给晓桐说予他的。
不觉转了脚步,往声音的方向寻去,竟是在菲园中。
晓桐唱着一首旋律很是轻缓的歌儿,在紫莺纷纷中,翩然起舞。而树下,一张长方形的锦垫子上,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穿着一套紧致又暴露的衣服,缓缓张开双臂……
她做的动作都是他曾在南巡的大船上,于窗外看到的那种极柔美的舞蹈。
乌墨流瀑随着她不断变幻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抚过那柔软的雪肩腰身,那件紧身的衣服勾勒着越发美好饱满的身形,平静舒逸的微笑面容,都令人情不自禁被吸引着,想要去触碰那弯黛泉下的温柔秘密。
……不可以爱上这天命妖乱的女子。否则,将痛极一生……
天命妖乱?
那又如何比得上他自己呢!
痛极一生?
尝过那番滋味的人,没人能抵抗那蛊惑人心的力量。
☆、破皇天3
破皇天3
“四哥。”
晓桐发现梓祯,高兴地跑上去,一把抱住梓祯的腰。
他笑着拉开妹妹的手臂,点点她额头,“调皮。都这么大了,还爱撒娇。”
晓桐弯唇一噘,美眸漾出无限的欣喜,嗔叫道,“四哥,你不是议了一晚的事,不先休息一下吗?”
“无防。”
他看向锦垫上已经起身的人,迅速穿上裁冰递来的衣裙,上前行礼。
“子霏见过王爷。”
他拍拍晓桐的手,“我同子霏有事要谈,晚些我们再一起用早膳。”
晓桐想反驳,梓祯按下她的手,有几分警告意谓,无奈松了手,退下身。
子霏看向他,他只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向后院,那一片蓝云涛卷的紫鸳花海。
她默默跟在他身后,心思几经翻转,开始忐忑不安。
自那晚,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