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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飘渺悠扬还灭去（4）
姐姐灵机一动向皇帝问道：“臣妾比之西汉班婕妤如何？”
皇帝仍是笑：“你自然比班婕妤强百倍！”
姐姐屈下身恭肃道：“但臣妾愿效班婕妤却辇之德！”
皇帝无法，只好任由姐姐坐到尊位左下首第二席上，复又走过去向姐姐道：“却辇之德尚可，只是朕断断不让你做《团扇歌》！”说着便又登上尊位。我和潆然忙站在姐姐之后。
不教做《团扇歌》，这得是多么深的情啊！皇帝至今见姐姐也不过两三面而已，便说如此之话，可见不可信。正自思索，听得皇帝在上道：“晨容华还未到吗？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参加晚宴就要迟到吗？”语气中似有恼意。
我不禁也有些疑惑：方才晨容华还在我和姐姐身后，如何却不见？姐姐回身悄声向我道：“保不准那蹄子在耍什么技量！”
一语未尽只闻得皇上左下手第一席上的馨婕妤柔声向皇帝启道：“容华妹妹许是遇到什么使绊儿的宫女太监了，皇上需知新晋宫嫔在宫中多有不便呢！”
我不禁有些不屑，贵为从四品婕妤却如此胆小，生怕皇帝生一丁点儿的气，怪不得晋不上高位嫔妃。在宫中一月有余，早听得馨婕妤并无甚心计，容颜也只是有些许清秀而已，只凭着一张甜嘴，从不得罪任何人，使得皇帝和诸妃对她皆有好感，却都不甚敬重她。果然是传言不虚！
只见皇帝面色稍稍有些缓和，命侍坐太监道：“听说宫中为中秋宴会特排了几首汉代歌舞，怎的还不献上来？”
那太监飞也似的跑下台传谕。
片刻方见一班舞女排着班，裙袂飘飘地步入台来，齐齐向皇帝请了安后表演了起来。诸舞女舞步凌波回旋，曼妙诱人，只听得为首一个衣着艳丽，头披轻纱罩的女子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使人难再得。”
歌声悠扬婉转，悦耳动听，加之那歌女形象妙美，远远望去似立于云里雾里，更添一番别致。这歌是汉代音乐家李延年所作，他曾以之促成了汉武帝与其妹李夫人的传奇爱情。想到这儿，我不觉一惊，隐隐约约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寻常。
姐姐之侧的舒容华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侧身向姐姐道：“宫廷宴会演出这种曲子，姐姐不觉得可能是个诡计吗？”
姐姐微一皱眉道：“不会吧，听闻从前宫中连《长门贼》这类曲子也是演过的呢。”
我偷眼向尊位上的皇帝瞧去，之间他脸上似有赞许之意。一曲将尽，便见他大步走向那歌女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卿以纱遮面，难道怕倾了朕的国家不成？”说着轻轻撩起她薄若蝉翼的面纱。
歌女缓缓抬头，引得众人皆一惊：那不是晨容华又是何人？！
第五章。飘渺悠扬还灭去（5）
第五章。飘渺悠扬还灭去（5）
只见晨容华又微微低头，柔媚地轻声道：“听闻臣妾劳皇上挂念，臣妾罪该万死！”
“怎么会？”皇帝道：“爱卿可是给了朕极大一个惊喜，朕怎的从未听闻爱卿有如此才能？”
晨容华目光扫过姐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娇怯怯向皇帝道：“多谢皇上夸奖，不过听闻御昭容姐姐才貌双全，定是要比臣妾强百倍的！”
“哦？”皇上似来了兴致，转身向姐姐道：‘昭容也是如此？”
姐姐忙站起来启道：‘臣妾陋才罢了，何以比拟容华妹妹？”
晨容华嫣然巧笑道：“皇上曾亲为白居易《李夫人赋》谱曲，其曲之动听足以惊煞天人。听说姐姐琴艺无人可比，想必这首曲子也是会的，何不弹奏一曲给姐妹们开开眼界呢！？”
挑衅！这岂非严重的挑衅？此曲之高难使所有人望而却步。宫中传言先前的荣嫔，曾弹奏此曲以讨好皇帝，却因弹得不堪精美被皇帝认为玷污了他谱的曲子，荣嫔便是因此而失宠，后来又被现在的碧婕妤，也就是当年的碧福雅设计陷害，贬入冷宫。如今晨容华请姐姐弹奏此曲，岂不是有意让姐姐重蹈覆辙？姐姐如婉言谢绝，众人定会谓姐姐无才，可如果她接受……
却听得姐姐欣然接受：“臣妾虽略通此曲，却弹得不甚好，还请皇上和姐妹们多多包涵。”
说话间早有宫人搬来一台制作精妙，上有镂金刻花图案的琴放置在暮露台中心。姐姐摘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和手指上配着的三根长长紫翠护甲，方轻移莲步来到琴前的椅子上坐下。抬头向已回到尊位的皇帝轻轻一笑，便弹奏起来。
几个音一出，众人便呆了，这曲调何其悠扬妙美？白居易诗的优美意境被抒发得淋漓尽致。我便暗笑起来：未入宫时姐姐在府中也是常奏此曲的，而她从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曲子。原来……可笑我还白白担心了一番。
回过神仔细倾听时，已过了七八句：
“九华帐深夜悄悄，
反魂香降夫人魂。
夫人之魂在何许？
香烟引到焚香处。
即来何苦不须叟？
缥缈悠扬还灭去。
去何速兮来何迟？
是耶非耶两不知。”
却闻舒容华向坐在尊位右下首第三位的晨容华道：“洛妹妹耳朵真是灵啊！要不是洛妹妹的‘听闻’，我们又如何能听到昭容姐姐如此美妙的琴声呢？真是要感谢妹妹！”嘲讽之意不言而明。
晨容华勉强谄笑道：“该是皇上曲谱得好才对。”
皇帝亦笑，眼直直地盯着姐姐道：“想李夫人之美也不过如此罢。”
“……
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常在无销期。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此时已近子时，暮露台上只几盏华灯中烛光摇曳，浮云掩月，清风徐徐。感人肺腑的筝声戛然而止，余音却绕梁不去，众人皆有些欷殻Я恕�
姐姐缓缓从椅上站起走到皇帝面前低声道：“臣妾弹得不甚好，皇上别怪罪。”说着便拜下去。
皇帝袍间带风地冲过去扶起姐姐，含情脉脉道：“怎会‘不甚好’？朕的曲子也只有捷儿你能演绎得这般好了。”说话间似想起了什么，便问道：“朕赐你的垂凤步摇怎么没戴着？”
第五章。飘渺悠扬还灭去（6）
第五章。飘渺悠扬还灭去（6）
“臣妾不敢越制，”姐姐轻声道：“不过皇上心意臣妾怎能视若不见？”说着便向怀中取出那步摇双手捧着道：“皇上厚爱臣妾视比泰山重，比苍天高！”
皇帝眼中似有迷离之色道：“今月中秋月圆之日，朕……”
我不觉一惊，竟这样快，便轻咳了一声。姐姐显是听到了，这一声轻咳按照我们事先所定是“拒绝”之意。她虽不解，却也是信我的，便笑推皇帝道：“臣妾今晚不便，皇上改日吧。”
他虽失望，但隔了一两秒便叫了李禄海来问道：“步摇是几品方戴得的？”
李禄海恭敬答：“回皇上，步摇须是从三品嫔方戴得的。”
“那就晋御昭容为御嫔吧。”皇帝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一边又把那璀璨闪光的步摇附在姐姐髻中一支紫蓝晶钗上道：“朕想看你戴它。”众人皆是惊诧不已，嫉妒的目光频频从姐姐身上扫过。我无意间见静修媛的神情却似有一丝异常的凄凉和绝望，不免留了心。李禄海也为难道：“皇上，小主刚入宫月余况还未……恐怕与礼制有违吧？”
“怎么着？朕的话不管用了？你的大总管干腻了？”皇帝向李禄海狠狠道。他只好咬了咬嘴唇接旨下去了。
只听碧婕妤从座上站起来道：“恭喜御嫔娘娘了，娘娘倾城倾国，只怕纵使娘娘‘妍姿艳质化为土’也会‘君恩不尽念不已，甘泉殿里令写真’了！”是啊，姐姐也许当真会如此，未曾承恩便已在宫中成为一号人物，真是不可思议！却听碧婕妤又道：“只是皇上今晚……”
“就晨容华吧。”皇帝回身向晨容华一望道：“不早了，都散了吧。”
……
下了暮露台，便见一辆朱轮华盖车侯在那里，我和潆然跟在姐姐身后上了车。
“小主……”潆然两个字还未吐出，便笑着改口道：“娘娘今日又是占尽风头呢！从三品嫔啊！”多高的位分，娘娘却这么轻松地得到了。皇上对娘娘真是情深义重！”
姐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道：“也多亏了柔儿，没有你的妙计，我怎可能有今日！”
“娘娘以后不能自称‘我’了，要称‘本宫’才对。”我微笑复又恨恨道：‘可惜倒白白便宜了晨容华那贱人！”
第六章。玉碎静修媛（1）
第六章。玉碎静修媛（1）
次日我醒得很早，窗外的天还未完全亮。我安静地躺在床上，仔细地辨认外面的风声和树枝间微弱的鸟鸣。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旁一闪一闪，原来是阳光一点点爬上了墙，墙上面映出了树叶斑斑驳驳的影子。又是一个清晨。
我翻身从床上站起，走到窗前推开那扇小小的窗，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我不禁有些感叹：“这样充满尔虞我诈的污浊之地，竟也有如此清风吹拂。”
迎人的屋子并不是很好，亦不算大，陈设应是普通的器具，幸好姐姐命人特意搬来了许多镶金嵌宝的古董花瓶之类，这屋子方有了点样子。我做在窗前的梳妆台前，打开妆奁，对着铜镜绾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堕马髻，簪二支刻花的扁金钗，又自旁边的花盆中剪了一枝半开的芍药花簪上。轻轻地略施了粉黛。向着镜中一笑，好一个清秀的美人！
屋子的门是直通荣禧堂西阁的。我伏在门上仔细倾听，西阁内隐隐有人说话，不禁诧异。将门轻轻推开，一股子香气便兜头兜脑地扑上来。
西阁极大，一张垂着嫩红色帷幔的大床立在屋子中心，床头和床脚各放置着两台立式鎏金三竹节芙蓉顶香炉，庐中正冒着袅袅轻烟。屋子的四周虽然有许多华丽而精美的陈设，但仍显得空荡荡。
姐姐此时正半歪在床上，潆然坐在床边陪着姐姐说话。见我进来，姐姐笑道：“柔儿起得好早，太阳第一束光才刚射出没多久呢！”
我掀开香炉的盖子拨着里面的灰道：“柔儿再怎么早也赶不上娘娘，谁都知道娘娘总是第一个迎接朝阳的。”
姐姐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笑道：“柔儿的话总是最让人舒心，”扶着潆然的手下了床又道：“这屋里又没有外人，柔儿你叫我姐姐就是，一口一个‘娘娘’倒听着别扭。”
正欲答话，西阁正门“吱”的一声便开了，渊儿和湘儿两个捧着衣物进了来。湘儿调皮地笑：“俗话说‘闻鸡起舞’，这鸡还没叫，咱钟粹宫上上下下就都起来了。”
潆然一边帮姐姐脱下寝袍一边笑道：“娘娘现是宫中位分最尊的人，起得自然也是比旁人早的。昨晚子时回宫，娘娘没睡上多久就让着睡足了要起来，可不拖累得奴婢们都得起来陪着！”
姐姐不好意思道：“潆然你若是倦了就去再睡会儿，也不碍事。”
渊儿也笑道：“潆然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晋了嫔位，自然是高兴的睡不着觉，我们虽是做奴婢的，却也是高兴的。没准潆然姐昨晚一刻也没睡呢！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我走到湘儿面前拿起她手中捧着的衬裙一看：嫩绿百褶裙上绣乳白和金色双色梨花纹。便向湘儿道：“这衣裳太素了些，去换件华丽些的来。”
湘儿答应了一声便和渊儿两个转身出去了。
姐姐用手捋着乌黑的秀发笑道：“柔儿，你这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