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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某些人看来竹桑傅此行已不是秘密,但他的外出办差仍属机密,不得声张。我怕会妨碍他的正事。
他却微笑的上前拉开老太太拽着我的手,主动握住那双苍老、干裂、洗不净泥土的手,道:“老人家,她是王秀花没错。您是?”
那位老太顿时老泪纵横,上前来用力拍打我的肩膀:“你个没良心的狠娃吆……………一去多年怎就不知捎个信儿回来………………”
心下惊讶。
看这位架势与王秀花应该关系非浅,怎的贵大爷当年未曾提起这号人物?
客气有礼相问:“您是?”
老太太闻言那叫一个悲痛。更加用力拍打我,边拍边喊:“我可怜的儿啊…………可怜你这些年不娶,苦等你媳妇儿!如今你媳妇儿连娘都给忘了啊……………你个没良心的孩子……………”
恍若晴天霹雳打在我的头上。
儿?媳妇?娘???????
摇头连连苦笑:“老人家别开玩笑了,当年我不过十岁,怎么会成为您的媳妇儿?”
老太太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你个没良心的狠心娃!我儿奇山跟你是打小定的娃娃亲,如今你大了,出息了,不认账了!!”
本来就被她闹得头痛,又跑来一大群村民围观。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闹得我头都大了!
天色已晚,连夜赶路回去不可能,只得住下。
可住哪儿?我的,啊,是王秀花祖屋早已倒塌。只余一堵破墙围着满园荒草。
在老太太盛情相邀,或者说哭闹胁迫下,我们几个住进了她家。
而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终于在老太太断断续续的叙述下真相大白。
王秀花与大她三岁的慕容奇山在她出生当年由双方父母做主定下了娃娃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非当年那场灾荒无情拆散,恐怕此刻两人早已是人见人羡的良配佳偶。原本秀花同大伯与慕容一家是集体逃难,可是半路上两家失散,从此音讯全无。
慕容奇山也算有出息。十二三岁参军入伍,现在已在军中升任佐领一职。其间提亲者几乎要踏破慕容家门槛,可慕容奇山有情有意,一心只牵念那青梅竹马的王秀花,连上司惜才,想把女儿许配与他都婉言相拒。四处寻找王秀花未果。
如今我也算自投罗网。被着急慕容家子嗣的慕容老太太给逮住。她已连夜请人通知慕容奇山回家。
对桌坐着的朱桑傅轻笑:“慕容?倒是你最爱的复姓!”
被老太太紧抓着的我不敢放言,只得狠狠瞪他。
已经够乱了,你还来添油加醋!
果然,老太太对他防备万千,上下打量:“你叫啥?跟秀花是啥关系?”
“在下朱允文,是秀花的朋友——很亲很亲的朋友。”他故意暧昧的拖长声调,引人无限遐思。
朱允文这个名字还是我帮他想出来,用来蒙骗一般人。
好歹也是皇帝的尊名。咱在现实中当不成皇帝,就不行在意识中当?
老太太紧紧抓住我的手:“谢谢你送咱秀花回来…………明天你就请吧!百合村太小,实在容不下闲人!”
头一次被嫌弃的竹桑傅身体一僵,大概不敢相信会被无情驱逐。
而达鄂跟小白早已偷偷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老太够直接!
无奈的对老太太讲道理:“老人家——我早已改名叫翠花——王翠花!再者您讲的事情我都记不得,村里又没人能作证,我怎知道您不是骗我?”
老太太瞪眼:“我管你叫翠花还是秀花?反正你是我慕容家的媳妇,就不能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骗你?我骗你干啥?骗吃还是骗喝?如今我儿也出息了,哪点配不起你?”
我更加无奈。
面对讲理人我能耍赖,可面对老太太你能吗?
你不能。因为她们比你更能耍赖!——打不过就骂,骂不过就哭,哭不过再说,实在说不过还能躺在地上打滚!
不是我贬低她们,实在老人如顽童,完全没有理智。
百合村中如今的村民,除去慕容一家,再少有几个年轻一辈是旧村民,其它全部是外地移民。逃荒来到小山村,贪图这里安静祥和不肯出去的。
能作证的一个没有。那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有的说有这回事,有的说不是这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当夜,我跟小白睡一间,竹桑傅同达鄂睡一间。
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那一丝嫌弃。达鄂把一张凳子连抹三遍他才肯坐,而倒上的茶水饭菜更是一口未动。达鄂要去铺床,他拦住,说:“和衣卧一宿也就罢了,不必动。”
没有说话,转身进入我的房间。小白已经将床铺好。
看着床上的大红棉被粗布床单木头枕。再叹息。
不必说娇生惯养的他。就是我,在享尽荣华富贵之后也很难适应这种生活。
出门,悄悄叫出达鄂,拿给他一个荷包,里面尽是些我爱吃的零食。
已经一天没有好好吃东西,总不能饿着肚子睡觉吧。好歹吃些东西,才有力气面对明天的新一轮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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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神清气爽的达额站在房门前伸个舒服的懒腰,还配合心满意足的一声呻吟。
然后惊奇看着我跟小白从房中哀怨走出。
“你们,没睡好?”
我没出声,用着无比哀怨的眼神看他一下,径自走去厨房帮忙弄早餐。只听后面小白冷冷的腔调:“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到哪都像猪——能吃能睡!”
而达额则反驳着:“我们做下人的不吃好睡足养好精神怎么伺候主子?”
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一路达鄂跟小白不打不相识,越吵越出感情。如今小白对待达额已不像开始那般处处防备,动不动就拔剑;而达额则是不由自主关心小白的每一份情绪变化。
也许,旅游真的能成就有一对佳偶?
只希望我跟他不会变成怨偶!光是昨天晚上,那位可歌可泣的老太太就跑到我们房间侦查不下十次,每次都要上去摸摸看是否两个人躺在床上。要不是我反应快,意识到是她不放心怕我们跑掉,恐怕她早就死在小白的掌下了!
我平生最怕两种人—— 老人和小孩。
跟他们,完全没理可讲。
什么尊老爱幼,我压根不屑理会。我的原则是:敬而远之。
没理讲,我不跟你们讲总可以吧。没有接触就没有争执,也就无所谓怕不怕。靠这个宗旨,平平安安混到现在,结果居然碰到这样一位完全失去理智的老太太!!!
莫非我王翠花命中注定由此一劫?
在老太太,哦,应该改口叫娘。——老太太非要我叫她娘,否则就哭给我看,好。我叫。了不起认你做干娘。
干娘见我来帮忙,乐得脸上开花一朵朵,直夸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又贤惠又懂事还听话,绝对居家旅行观光休闲的必备良品——后面这句是我自个儿加的。
我开心果吗?
还是恰恰香瓜子?
只见我笨手笨脚。一会儿碰倒刚洗好的菜,一会儿撞歪装着酱料的瓶。干娘满是皱褶的脸逐渐不见笑意,陇不住的嘴也开始向外咧,终于忍不住温言好说:“好孩子,你去屋里等着吧,这里有娘就够了,去,好好歇歇。”
干脆答应。
“哎!”
然后蹦蹦跳跳出厨房,一路高喊高叫:“我最最亲亲的小白白,姐姐饿了,去把院里那只大公鸡宰掉拔毛洗干净,中午我们炖公鸡吃——天然无污染,绝对香喷喷美滋滋!”
成功听到身后厨房中老太太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与带着黑眼圈,眼中布满血丝满是倦怠的竹桑傅相视而笑。
如果说不讲理是她的优点;那么装疯卖傻就是我的特长!
旧社会老太太喜欢一个听话温顺的媳妇儿,绝对不会是我这般好吃懒做挑肥拣瘦的女子。光是我在太平一顿饭的花销,恐怕她的儿子要挣上一年。
吃过简单早饭,我们去祭拜祖坟。
说是祖坟,其实不过在山头上圈起一片地,一个个坟头林立。
我的汗毛直竖,悄悄靠在他身上,小声道:“你说,人家祖宗会不会怪我占了人家晚辈的身体,找我算账?”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恐惧,不怀好意的笑着:“会!绝对会!晚上啊,王秀花的父母会找你算账!说不定你的鬼大爷也要要来哦!”
怒目而视。
为我们引路的据说是我童年玩伴的一位“大叔”好奇看着我们。
放松神情,作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手下却决不留情的狠狠一掐。
只听噢的一声惨叫,竹桑傅尴尬笑着:“这里蚊子真多,真多。”
慢慢附在我耳边:“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敢一个人进入竹家祠堂了吧?”
点头。
那种罪恶感实在强烈到无法忽视。明明不是我们自愿,却总感觉偷来的光阴,盗来的生命不可靠。
拜祭仪式很麻烦,所以我一概省略。准备我们走后花钱请人来做。
今天只略备水酒,小菜,还有纸元宝烧给地下的人。
我蹲在地上,拿一根木棍拨弄燃起的纸元宝,看它们慢慢燃成灰烬。心中默念:如果你们地下有知,请别见怪。我也不像占据这个身体,要怪就怪老天爷。或者帮忙问问阎王究竟我是怎样一回事。
竹桑傅也蹲下,看纸灰飘在空中。
“别担心。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他们地下有知也会原谅我们的。”
阵阵静默。
突然传来疾驶的马蹄声,伴随心焦吆喝。
不由好奇。百合村行路不便,行马更是危险重重,而这座山头虽不算高却陡峭难爬,马儿怎能上山?
我们几人都转头看向远处。
一人一骑渐渐驶到近前,看得清那是一匹通体发亮的黑色马,神骏异常,而那马上骑士更是白袍白衫,头上白色发带迎风飘扬,潇洒极了。
我们几人统统看呆。为那人精良骑术,也为他的神采飞扬。
直到引路“大叔”欣喜地叫声:“奇山!”
我才恍然大悟并慌张起来——慕容奇山!
达鄂连声夸赞:“好马!只怕找遍皇城也找不出这样一匹骏马!好骑士!跟他一比,皇城那些公子哥儿书生爷都成了绣花枕头!”
而竹桑傅的脸,则渐渐铁青。
慕容奇山。他来到近前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我们。
我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看他。
不是俊秀,不是漂亮,不是鸿蒙难测,不是风度翩翩。
他像罗马神话中的战神,带着无与伦比的征服感走过来。健壮,高大,豪迈爽朗却并不粗鲁。
又像中国神话中的夸父,背负满身豪气冲天迈步逐日。
乔峰不及他的硬朗,令狐冲不及他的潇洒,段誉不及他的灵活,杨康不及他的帅气,杨过不及他的英气。
英俊!是我唯一能想到形容他的词汇。也许这个词本身只有他配使用。也许这茫茫丛山朗朗乾坤中只走出他一个潇洒身影。
与他一比。竹桑傅,秀逸有余,大气不够。
三皇子,气度翩翩,却像是温室中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见到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军人!
如果说第一眼他带给我的是震撼,那么接下来他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八级地震。
走至近前,他冲竹桑傅深深一鞠:“钦差大人!”
接着转向小白:“斩小姐别来无恙?”
小白的脸顿时煞白。
他又转向达鄂:“圣上御赐三品带刀侍卫,允许带刀见驾,前三军统帅将军徐由之子——徐鄂。”
最后转向我,带着血丝的眼睛深深看我:“王翠花——我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我曾说过,三皇子的眼睛好比爱琴海,湛蓝平静。
而慕容奇山的眼睛,则是波澜壮阔的太平洋,永远不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刻,永远波涛汹涌,震人心魄。却令人甘愿深陷其中,尝试与大海搏斗的满足。
他该是怎样一个奇男子。居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