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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婧衣抿唇,眼角的泪悄然滑落,滴在斗蓬上。
等你回来了,我却不会在这里了。
坐了好一会儿,萧昱道,“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我还想再坐会儿。”她固执地说道。
“这里冷,坐久了你会生病。”萧昱劝道。
虽然已经快到春天了,但北汉还是很冷,尤其到了夜里更是寒意刺骨。
“你明天一走,三天都不回来,就不愿陪我多坐一会儿?”她道。
“好好好,说不过你。”他说着,伸手拉了拉斗蓬,将她裹得严实。
凤婧衣侧头靠着他的肩,望着月色下的玉兰花树,幽幽说道,“邑,南唐金陵城破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素素穿我的嫁衣从金陵城跳了下去,我在想,我爱你没有你爱我那么多,甚至连素素都不如,我都没有她那样的勇气为你而死。”
萧昱搂在他肩头的手不由一紧,低头吻着她的发,道,“谁要你死了,我只要你活,你当时若去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纵然周折无数,纵然她曾成为大夏妃嫔,他仍是庆幸她还活着。
“其实,我早就嫁给你了。”她说着,眼中泪意泛滥,“我去了玉霞关,却只找到了一坛骨灰和你的盔甲,我以为死的真的是你,便葬了母妃的墓旁,就在那里我与你拜了堂,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萧昱闻言激动地扶着她坐直了身子,却是看到了她泪流满面的脸,颤声问道,“你说真的吗?”
她低眉,道,“对不起,我现在……”
他心疼不已地将她拥入怀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十年我都等了,不怕再等些时日。”
她咬唇,无言泪落。
“阿婧,等我重新为你打下南唐的江山,到时候我们还在金陵成婚,好不好?”萧昱道。
“好。”她含泪点头。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当所有的人和事又回到起点,有些东西却在岁月的流转中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在未央宫的玉阶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之时崔英过来提醒道,“太子殿下,该起程去榕城了。”
萧昱低头望了望靠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女子,躬身将人抱起送回了偏殿暖阁,小心放到床上掖上了被子,倾身吻了吻她额头轻语道,“等我回来。”
然而,他出去刚刚关上了门,床上的人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凤婧衣听到外面侍卫的响动,听到下令说走的时候一下从床上起来奔到了门边,手抚到了门边却强咬牙忍下了冲出去见他的冲动。
她这一去,他一定会察觉到什么,只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她只能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他带着人一步一步离开了未央宫,再也看不到人影。
北汉王很谨慎并没有当天送她走,果真到夜里的时候随萧昱出宫的一名侍卫又折回了宫中,说是太子殿下有重要的公文落在宫里了。
崔英去给他取了,他却又问,“太子殿下问,昨晚姑娘在外面坐了一夜,有没有着了风寒。”
正说着,凤婧衣从偏殿过来了,崔英笑着道,“你看,人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侍卫望了望进门的人,这才带着公文离开了。
回来取东西是假,是萧昱心中放心不下,差人回来打探她是否还在宫中才是真的。
“姑娘,要用晚膳吗?”凤婧衣摇了摇头,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又回到了偏殿暖阁,想要留书却半晌也不知该落笔写些什么。
直到天快亮了,方才提笔写下了要说的话,装进信封自己拿到了未央宫正殿的书案放着,心想他回来应该能看到了。
一个人用了早膳,北汉王的人过来,还是那个年迈的太监,“长公主,陛下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
凤婧衣望了望空荡荡的未央宫,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他离开,到了宫门上了北汉王的马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她又一次来到敏惠孝昭皇贵妃的陵墓。
“跟朕进去吧。”北汉王拄着拐仗,先行进了墓室。
两个人到了地宫的玉棺前,北汉王凝望着棺内的人默然站了许久,背影满是萧索。
“云萝,朕的苦心,你该明白的。”
凤婧衣望着数丈之外,有些没料到北汉皇室的灵物会是葬在了敏惠孝昭皇贵妃的墓中。
半晌,北汉王出声道,“凤婧衣,你跪下。”
凤婧衣闻言没有多问,提起衣摆跪在了冰冷的墓室里。
“朕要你对着昱儿的母亲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你也不得做出有害萧昱之事,如违此誓,生不得善始善终,死不得魂魄安宁。”北汉王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有些人身在局中的人看不明白,他这个局外已经看出端倪。
“敏惠孝昭皇贵妃娘娘,凤婧衣对您立誓,将来无论发生任何变故,也不得做出有害萧昱之事,如违此誓,生不善终,死不安宁。”她一字一句决然道。
北汉王敛目,叹道,“你过来吧。”
凤婧衣闻声起身走到了玉棺边上,一语不发地站着。
北汉王弯腰握住棺内人的手,从交握的手心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而棺内原本栩栩如生的人失去了灵物冰魄,倾刻之间便化为一具枯骨了。
北汉王痛苦地敛目,伸手将东西递到她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你出去吧,有人会送你从白玉关离开。”
凤婧衣接过冰魄收起,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快步沿着梯子出了陵墓。
陵外已有便装的侍卫牵着马等着,见她出来便道,“长公主,请。”
自北汉皇陵离开,沿着城外的河岸策马而行,她仿佛听到了河面上还回荡着的声音。
我!要!娶!阿!婧!为!妻!
我!要!娶!阿!婧!为!妻!
……
一遍又一遍,每一声都是揪心的痛。
北汉王在皇陵待了一整天,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禁不住的阵阵咳嗽,出了敏惠孝昭皇贵妃陵墓,通知人落下了厚重的隔世石。
一石隔世,这座皇陵便真的永远关闭,再也没有人能进去了。
这是他一生最珍爱的女人,纵然他有负于她,纵然她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纵然他最后也为了坐稳皇位冤死了她的家族,让她不得不自尽百亡,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的心中能重过她去。
可是,他是一个男人,更是一国之君。
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给了她能给的宠和爱,却不是她想要的幸福,可是他真的尽力了。
“陛下,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近侍太监上前扶着有些踉跄不稳的人道。
北汉王疲惫地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回到宫里已经是天黑了,栖梧宫已经掌了灯,亮得灯火通明。
崔英独自一人过来,在殿外道,“陛下,奴才崔英求见。”
北汉王坐在榻上,以拳抵着唇咳嗽道,“进……进来。”
崔英闻声进了殿内,跪下道,“陛下,长公主临走前在未央宫给太子殿下留了一封信。”
说着,双手呈着信送了过去。
北汉接过去,展开信瞧了一眼,然后白了起来丢进了炭火盆里。
“陛下!”崔英唤道。
这毕竟是留给太子殿下的信,若是让他知道了……
可是,炭火盆里火已经点燃了纸,一寸一寸地化为了灰烬。
“你不我,朕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北汉王沉声道。
“可是太子殿下将来总会知道。”崔英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等他知道了再说。”北汉王道。
崔英立在一旁,不敢再多有言语,也不知道自己将这封信送到这里来到底是对是错。
北汉王垂着眼帘望着火盆中的灰烬,一字一句道,“情爱只会让羁绊难行,只有仇恨才能激励人前进。”
北汉的天子不能一个女人而磨折了男儿的傲气,帝王的雄心。
萧昱是在第二天夜里回宫的,未央宫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一丝她的痕迹,仿佛她从未来过一样。
“人呢?”他目眦欲裂瞪着跪了一地的宫人质问道。
崔英伏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回道,“已经走了。”
“走了?”萧昱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望着殿外的台阶。
阿婧,坐在那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准备要离开我了吗?
他就是越想越不对劲,才匆匆赶了回来,结果还是回来晚了。
就像当年回南唐一样,他又晚了一步。
当年让他与她错失数年,这一次,他不知道她又将会失去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拂袖而去,直奔栖梧宫。
她若是自己走的,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放眼这宫里能让他走得这么悄无声息,了无痕迹的人。
除了他的父皇,不会再有第二个。
“萧承业,你把阿婧怎么了?”萧昱冲进门怒声质问道。
北汉王喝完药望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可见真是气得不轻呢。
“大夏当朝的大将军将她送到北宁城外,你当她真的是来找你的吗,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北汉王直言道。
“我只问你,她现在在哪里?”萧昱额际青筋跳动,双拳的骨节都咯咯在响。
“她是大夏的妃嫔,自然回大夏皇帝身边去了。”北汉王道。
“你明知道我和她有多不容易才见面,为什么还要让她走。”萧昱愤怒地道。
“她自己要走的,你怨不得朕。”那个人若真想留,他也送不走。
萧昱呼吸都颤抖,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她连丰都城都出不去,怎么能走?”
“你留得住她的人,你留得住她的心吗?”北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喝道。
“萧承业,我从来没想过恨你,可是现在我真的恨你。”萧昱血丝遍布的眼睛直视着她,字字利若刀锋,“在你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母亲,又让我错失我最爱的女人,我恨你。”
恨?
为了一个女人,他对他这个父亲生出了恨。
北汉王闻言冷然失笑,扶着桌子颤微微地站起来,“就因为一个女人,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你有你该娶的太子妃,有你该承继的江山大业。”
“我不是你,我想当这个皇帝,可我更想要她。”萧昱直视着已经苍老的北汉王,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的所求所得,只会让我所爱之人痛苦伤心,我宁愿不要。”
他说罢,风一般地转身离去,出宫直奔北宁城而已。
然而,他快马加鞭赶到了南宁城,却得到了她出了白玉关的消息。
她没有从北宁离开去和方潜到南宁会合,反而绕道走了白玉关。
朝阳初升,他独立在北宁城上,遥望着远方的大夏疆土。
总有一天,总有办法,他的北汉铁骑会踏破大夏关河,迎回他的妻,他的阿婧。
——
两万更完了,我都感觉自己已经成仙了,泪奔。
☆、局中局,计中计
大夏闭关与北汉断绝往来,她不能走南宁城,便只能从白壁关回大夏。
所幸,当初和夏候彻在白壁关大营之时,白壁关守将曾是见过她一面的,故而也就顺利放了她进关。
进了关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委托人通知远在南宁城的方潜到金花谷汇合。
到达金花谷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紫苏和空青打着哈欠提着灯笼到谷外接她,着实有些意外。
“告诉你家主子,我把东西拿回来了。”她跟着进谷,一边走一边道攴。
“你去。”紫苏指使空青道。
“为什么不是你去?”空青一脸不情愿道。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去主子起床,他那起床气发作起来,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娴。
紫苏想了想,说道,“姑娘,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叫主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