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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害。
殷殷恳切的言辞带着母亲绝望中最后的期冀,听得他眉头紧皱,仿若自己不答应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贵妃娘娘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公主平安离开?”他扯开唇嘴角上翘着优雅而迷人的弧度,凤眸中分明带着晦涩不明。
梅贵妃仰着脖子从下仰望着他,双眸中坦荡清明不见半分假意,肯定回答:“桐封王,你有没有挚爱过某个女子?哪怕她眼里看着别人,心里想的也是别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怀着痴念希望有一天她能回头看到自己的好?无论你是否体味过其中滋味,本宫想告诉你,本宫有过。”
她眉睫微闪,看向不远处灯台中的烛火,脸上有着对往事的回忆。“二十五年前,江南凤来小镇上有一家以摆渡为生的梅姓人家。船主的女儿当年不过十五韶华,某日机缘巧合遇上外地来的俊俏公子,风雨之故那公子在她家的小舟上过了一夜。不谙世事的少女情窦初开,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面之缘的英俊男子,并因此相思成疾。在她病得迷糊之际,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人,要怀着绝望离开人世。老天却给了她一个恩赐,让两人再度相遇,他终是决定把她带回自己的家。”
“可到了之后少女才发现,那位公子竟是地位尊崇的一国之君,而他的后院有着各种各样美丽而有身家背景的妻妾。那时候她很自卑很无助,生怕他会抛下自己。意外地是,他没有。每日绫罗绸缎赏赐不尽,夜夜恩宠不绝,她以为她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哪知后来才知道,他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别人的女人,一个他无法得到,一生都让他觉得充满了罪恶和悔恨的女人。那一刻,心像是从高处被摔到了地上狠狠地砸烂,怎么也修复不起来。”
泪珠从眼眶滚下来,她平静地述说着,嘴畔还带着回味的笑意,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哭了。司空珏漠然地俯视她,发现这位保养得宜的贵妃娘娘鬓角都有了银丝,眼处的细纹也多了起来。随时间苍老的,不仅是年纪,还有人的心。
“她不恨他,真的。可她,恨自己。”梅贵妃笑里带着满足,弯弯的双眉下眸子噙着水,波光潋人。“知道为什么吗?”
司空珏沉默以对,竟不知梅贵妃和襄惠帝的感情中还牵扯到他的母亲。
“一切,只因为她太爱他了。她经常想,要是她早点遇上他,一定要让他狠狠地爱上自己,而不是别的女人。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悄悄地睁开眼睛,注视那对月悲伤的男人,他悲恫的神情深深地刺痛着她。让她恨不得代他去痛,替他承受所有的悲苦,只要他安好无忧。她不求能把那个女人从他心底剔除掉,安静地做着他的宠妃不争不抢,就为还他某日刹那回头。哪怕这种可能微妙得不可能,她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世上最痛苦的,约莫就是那求不得的苦。可纵前方是万里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孩子,不仅是她对他的深爱,还是她一生执念的见证。桐封王,爱一个人没有错,哪怕他十恶不赦天下人都对他深恶痛绝,可对她来说他却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死亡,不是永远的终结,更惩罚不到已经不在人世的人。这个孩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桐封王如真愿意手下留情,她定自刎你跟前,赎那人犯下的罪。”右手从发上取下银色的长簪抵在脖颈上,含泪的微笑没有半分不舍只余满满的恳求。
“贵妃娘娘在珏幼年时帮衬诸多,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年幼时被皇子公主们欺负,就是后妃宫女都对他使小心眼儿,若非梅贵妃暗里地打点,他在皇宫的日子才不会过得那样舒坦。
“爱屋及乌,便该如此。”她有妒忌心,可对方人都死了,心爱的男人视她的骨肉如亲生,她又怎么会行加害之心。说起来,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如果能用这种方式走进男人的心里,她也愿意。
“明日,本王会派人入宫接公主离开。贵妃娘娘既然想为先皇守陵,就准备准备过几日起程吧。”自己进宫一趟还问出了些陈年旧事,这座皇城让他觉得分外沉重和压抑。一刻,他也呆不下去了。
梅贵妃喜极而泣,手中的簪子掉地地上,松开抓住司空珏胳膊的手激动地跪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谢天谢地,宜儿有救了……”
在殿外听到异样的丹丹探头朝殿里一望便看到自家娘娘仪容不整地跪在地上,桐封王则大步流星地朝外走。霎时转身就朝里面跑,忙把人扶起来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望着头,她双手抓着对方肩膀,晃动着她的身体,急切道:“丹丹,本宫的宜儿有救了。日后,你就替本宫好生照顾她,可好?”
“娘娘,您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公主。”看她泪流满脸,丹丹也不禁地潸然泪下,主仆两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幽暗的宫室,一双乌漆大眼中蓄满了泪光,宛若黑珍珠般璀璨夺目。
……
清明雨下,桐始华,鼠化为鴽,虹始见。
峪口关,云雾缠绕山涧,高地参差的密林因雨水的冲刷,叶子越发地鲜亮。城楼上,赫连烬一如平常在闲时上来巡查,他身后跟着一身便装脖子上吊着个一岁模样的小孩儿的赤焰,还有黑甲精骑新提拔起来的十二骑将中的五人。小家伙第一次来这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扭着小脑袋趴在赤焰的身上瞧啊瞧的,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赤焰身后那五人瞧着小世子那样活泼机灵的模样,个个呲牙咧嘴眉目传意,时不时地伸着手去逗弄他两下,惹得孩子咯咯地就笑起来。稚子纯真,瞧得几个大老爷们儿也跟着傻笑起来。赫连烬走在最前面,闻声回头,淡漠地扫过众人:“你们要逗孩子回家逗去,这里是战场!”
刚还笑意盈然的几个人顿时满脸菜色,倒是赤焰怀中的小家伙扭过小身子,伸出双手张开长了两颗糯米小牙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喊:“娘,俩,抱,抱。”
关不住风的嘴巴上淌出晶莹的涎水,弄得整个下巴都是。赫连烬脸色已经黑了,沉着脸低喝道:“小子,本王是你爹,不是你娘!”
“娘,娘,抱——”无视那张黑脸,再接再厉伸出自己短小的胳膊,身子扭动得更加快,怎么看都都觉得他此刻很欢乐。
“老子是你爹!”赫连烬几乎要把眼睛从眼眶里都挤出来了,这小子自从被自己带回来后,怕他离开他亲娘太久了记不得他娘的样子,还专门画了鱼璇玑的画像每日给他看,教他喊娘。结果这小子倒好,看到自己就喊娘,对着鱼璇玑画像就喊爹。想他赫连烬征战沙场多年,和三国中那些人勾心斗角玩了多少啊,偏偏就栽到这小混蛋的手中了。
时不时当着他下属的面喊他叫娘,把他气得真想用针线缝了那小子的破嘴。这还不是关键的,就怕日后见了鱼璇玑,他们夫妻在他口中就要颠倒位置了。爹变成了娘,娘成了爹,想想都觉得凌乱。
“娘,娘……”典型一根筋的小混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亲爹黑沉沉的脸是咋回事,继续欢乐地伸着双手索抱。
瞳眸中的暗蓝颜色加深,赫连烬拽紧了拳头,脸颊憋青,恨恨地威胁一句:“再叫,爹就不要你了!”
“娘——”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威胁,但那小东西却不顾自身危险朝着赫连烬就是一扑。就怕这唯一的孩子摔出个好歹来,赫连烬双手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将他接过来抱在怀中。依偎到熟悉的怀抱,两只小短手麻溜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胸前将自己满嘴的口水擦了个干干净净。
小脑袋扬起,笑眯眯奶声奶气地喊:“娘。”
赫连烬脸黑得像锅底般,要不是怀里这团是鱼璇玑拼命生下来的,他铁定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从城楼上丢下去摔个稀巴烂。那愤愤欲杀却不得的神情,真让身边的人憋得内伤了。这样的场面虽然天天都能见到,但是他们总是忍不住想笑啊。怎么办呢?谁让小世子这么可爱,也只有他才能制得住爷。
赤焰及后面五人觉得自己又快要受伤了,默默地转过头佯装查看城外的动静,免得被爷的怒火给烧了。
赫连烬觉得,就是不能这小东西给带出来,看来得抓紧时间解决云潼关的战事,破炎京去找鱼璇玑了。细数,他们已经分开三个多月了,没有她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什么让他不自在。
“赤焰,炎京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黑鹰是一日前飞过去的,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回来。
说到正事,大家都敛去了方才嘻乐的心态,颜色肃然。赤焰仔细地想了,回答:“还没有新消息,不过对面云潼关有军队调动。”每日都有探子每隔两个时辰就往关外送信,以保证他们能随时了解云潼关的动向。
但是最近他们折了不少人,云潼关的守备也加强了,想来是对方警觉了他们的动作。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峪口关拿下,云潼关就是一座长关,相对下有些像伽罗关但没有伽罗关附近那么多复杂的地势。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的,他们都破了峪口关了,桐封王怎么还没动静,难道是要把这里送给他们?
“哦,爷,朝中最近不是很稳定,那些老臣欺皇帝年幼,经常给他出绊子。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警醒下他们?”那群老家伙,当爷不在西邺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小皇帝,简直是没把他们赫连氏皇族放在眼底。
“属下觉得暂时没必要管这等闲事。”新提拔起来的十二骑将之伯夷不赞同赤焰所说的,“赤焰大人,这未来江山可是王爷和王妃的,小皇子虽然还是帝月之主,但他不过是个傀儡。”在他眼中一个小小的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们浪费人。那小皇帝年纪是小,要他面对那些朝中的老狐狸的确是为难他了。可谁叫他是烈帝的儿子,北堂老妖婆的亲孙子。下相一役害得爷和王妃差点离世,让他的儿子做些补偿也是应该的。再说了,那毕竟也是赫连家的江山,他也有份儿保护的。
“对,对。”伯夷这一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赤焰心底也明白他们所想,可若不作出什么回应,定然在外面落下赫连烬想要篡位,欲以朝臣逼迫小皇帝的嫌疑。正因为他们爷日后会是天下之主,那些不利的言辞更加要避嫌。做一个千古明君,总好过暴君。
赫连烬听说朝臣为难小皇子,面色稍暗,直接下令道:“传本王之令,藐视今上者一率按不尊本王处置!”
“是。”赤焰眼底带笑,他就知道爷不会这么轻易让别人欺负赫连一族的人。爷这人记仇是记仇,但他要报仇也是自己动手,才不屑用别人的手。
“爷,炎京送来书信!”赤冰沿着阶梯奔上城楼,两颊泛潮气息不匀,显然是跑了好长的路。弓腰把书信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呈给赫连烬。赤焰伸手想把他怀里的赫连烨给抱过来方便他看书信,赫连烬用手挡开单手抱着自家儿子,一面拆开信函看起来。
赤焰朝赤冰站的位置挪了下,小声问道:“你不是去秣陵见王妃么,怎么还当起跑腿的帮那些人送信了?”
“爷恕罪,属下在回程的路上途径炎京一不小心被桐封王抓住了。”灰白的脸上带有几分惭愧和难堪,她腰背挺得笔直噗通一下当着在场人的面直挺挺地就朝赫连烬给跪下了。
她这话没让赫连烬的神情起什么变化,倒是把赤焰等人给惊了遍。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被抓了呢?以赤冰的武功不该如此的啊?
“你把具体情形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