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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知道?”李县令的胡子都翘起来,得意洋洋道:“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他,便觉着他也许不亚于你的徐文清。”
“那不可能!”吕县令连连摇头道:“我承认你这个小子厉害,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人才,但我们徐渭可是天才中的天才。”
“没比过怎么知道?”李县令冷笑道:“说不定一比就露馅了呢!”
“露馅的是你们!”吕县令暴跳如雷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跟闻名天下的徐文清比?”
“那就比一场试试!”李县令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
“好……个头。”吕县令刚要一口答应,突然反应过来道:“想借我们徐渭抬高身价,门都没有!”
李县令见如意算盘被看破,脸皮都不红一下道:“是不敢比吧……”
“是不屑于……”无休止的争吵又开始了。
※※※※
那边争吵的功夫,沈默这边也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当初沈默还担心这大树木质坚硬,无法将其从内部掏空,但有经验的木工告诉他,这棵大树岁有百龄,又是生在水中,树心部分应该比较松软,腐烂枯空都是有可能的。
果然,当第一斧下去时,整个斧头便没入了树桩之中,木工们笑道:“公子不必担心了,这棵树皮硬心软,实在是不堪成材啊!”又有人笑道:“我们咋没想过从里面下手呢?真是枉称内行啊!”
沈默如释重负的笑道:“能除了这一害就成,别的都不指望了。”
他又嘱咐木工们拴好安全带,一旦失足也好被迅速救起,这才给他们鼓劲道:“放手去干吧!”
剩下的工作便十分简单了,木工们很快掏空已经腐朽的木心。然后用锯将树干从内而外裁下一段段木头丢到水里。
对这些经验丰富的木工来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活计了。当树桩的外壁还有七寸多厚时,一个老工匠禀告道:“公子,不能再掏了。不然这层壳支撑不住,咱们就有危险了。”
沈默约莫一下,点点头道:“收工吧。”
※※※※
看到沈默打手势,沈京便过来,将他们几个接上船。王老虎的大船也靠上来,哈哈笑道:“沈公子啊,某真是服了!我们看来那么困难的一件事,让您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还没有大功告成,得用船把这个空树壳撞碎才算完。”沈默笑笑道:“还得劳烦大官人来这最后一下。”很明显是卖王老虎和虎头会一个面子。
王贵发求之不得,又不好一口答应,便假假的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船小,怕出意外。”沈默信口扯个理由,把皮球再还给他。
“那某就却之不恭了。”王贵发拱手道:“待某将这祸害彻底除去,再向公子好生道谢。”
“正事要紧。”沈默微微笑道:“大官人去吧。”
两艘船背道而驰,都远离了那空树桩。见对方走远了,沈京不乐意道:“咱们从头忙到尾,凭什么把最后一下让给他?”
沈默微微摇头,轻声道:“他们这些道上混出来的,最重脸面二字,我们已经连赢他两场,他也答应把长子放回来了,若是我们连这点颜面都不给他,那这疙瘩可就解不了了。”
“难道我们就不报仇了吗?”沈京翻翻白眼道:“虎头会打伤你爹,捉走长子,就这么算了么?”
沈默平静道:“记住,我们是文明人,你知道文明人跟野蛮人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沈京已经彻底习惯了聆听。
“野蛮人有仇当时就报,让大家感受到他的野蛮;文明人有仇过后再报,让所有人以为他是文明的。”沈默轻声道:“写字先生也好,当天的打手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京一阵毛骨悚然,他不敢相信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这家伙真是妖怪不成?
※※※※
正在说话间,虎头会的满帆大船朝着树桩猛冲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船身猛地一颤,但仍然势不可挡的从树桩上碾过,转眼便冲了过去。
大船过后,水面浮起片片连着树皮的碎木,困扰风则江几十年的难题,便这样彻底解决了。
第四十八章 河中除树(下)
虎头会的大船放下舷梯,王老虎亲自站在梯口,迎接沈默和沈京上船。
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自是一番令人肉麻的互相吹捧,直到对方过了瘾,沈默才笑问道:“不知我那兄弟?”
“嘿,瞧我这记性,一高兴把这茬忘了。”王老虎哈哈大笑道:“姚长子在我们县太爷的船上呢。”
“不是我们两家的事情吗?”沈默还没说话,沈京先不愿意道:“怎么扯上官府了?”
“公子别急。”王老虎颇为汗颜道:“我们县太爷也是好意,他是担心我会中弟兄脾气不好,伤着您那朋友……”
“我看是还想刁难我们吧!”沈京气呼呼道:“怎能食言而肥呢!”也不怪沈京生气,王老虎已经说过,只要完成这关就将长子送还,谁知这时候竟然又出幺蛾子。
“哼!”王老虎也不是吃素的,他对沈默客气,可不代表对沈京也没脾气,两眼一瞪道:“县太爷几天前便把那姚长子从我那提走,我有什么办法?”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只是县太爷本来答应的好好的……只要那树一除掉就放人,谁知方才竟派人传话过来,让他将沈默带过去。王老虎就算再横,父母官发话了也得听着,多么不愿意也得忍着。
“你……”沈京还要发作,却被沈默拦住道:“不知贵县令在什么地方?”
“这就到了。”王老虎苦笑一声道:“某家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终究还是食言了,这回算某欠沈公子的,他日若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官人也不容易啊。”沈默微微颔首道,心中却颇为失望,他以为王老虎会端上两盘金银,一盘表示谢意、一盘表示歉意呢。
※※※※
大船靠近一艘雕栏飞檐的华丽画舫。沈默便听到了清丽婉转的唱曲声;珠帘半卷间,还可以看到船上有歌妓在曼舞。
两船船舷相接稳了,王老虎便带着他俩跳过去。
沈默一看,在甲板上迎接的是一个熟人和一个生人……马典史和另一个与他同样装束的官员。
一见到他,马典史便咧嘴笑道:“沈公子只管进去,咱们县尊也在,断不会让你吃亏的。”
沈默笑笑道:“有劳大人了。”待另一位山阴典史通禀一声,三人便鱼贯进入了船舱之内。
沈默一进去先看到的,是铺满整个船舱的山羊绒提花地毯。目光缓缓抬起,歌妓已经不见,只看到一套紫檀木的精雕桌椅,两个穿锦袍的男子,分坐在圆桌左右。
在得到允许之前,不能再往上看了,否则会被视为极大的冒犯。
“学生王贵发拜见二位县尊大人。”王老虎虽然有个监生身份,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唬一唬老百姓、镇一镇小官员还行,但遇上进士出身的正途官,还得乖乖下跪。
沈京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心说:‘早知这样就不跟进来了。’
沈默却大喇喇的站在中间,只是深施一礼道:“学生拜见二位县令大人。”
看到沈默夹在二人中间,站而不跪,仅仅鞠躬而已。吕县令先是惊讶,继而羞怒,冷笑一声道:“听说福建南平出了个海笔架,想不到我们浙江会稽也出了沈笔架!”两跪夹一站,可不是活脱脱一副山字笔架模样。
沈默满脸委屈道:“堂尊恕罪,学生不是不知礼数之人,只是学生有不能跪的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吕县令沉声道。
“我带着至圣先师……”沈默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道:“的画像呢。”打开之后取出里面的画纸一展,那位拱着手笑眯眯的老爷子便出现在二位县令面前。
两位县太爷赶紧起身,恭敬地给孔圣人行礼。待重新落座时,吕县令十分不悦的问道:“你怎能将圣人画像带在身上呢?”
沈默小心翼翼解释道:“学生十分怕输掉这场比试,这才请了孔圣人保佑……”
“圣人不管这个!”吕县令有气没地儿出,憋得十分难受。
李县令在边上劝慰道:“难得有对圣人如此虔诚的士子,这是我们教化之功,好事儿啊!”吕县令这才消了气,怒哼一声道:“以后将圣人放在心里便可,再带在身上非要治你个亵渎圣像之罪!”
沈默赶紧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其实他也知道,既然来到这个时代,那下跪就是免不了的……这本就是件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事情,难道将来还能在皇帝面前杵着不成?只是现在让他下跪的话,心里一时还接受不了。还是能拖多久算多久吧,也许以后日子久了就无所谓了。
※※※※
待堂尊恩准起身,王老虎一咕噜爬起来,向吕县令拱手道:“老公祖,孩儿把沈公子给您请来了。”
吕县令微一颔首,轻摆下手道:“出去吧。”
“是。”王老虎口中答应,但两脚却赖着不走,向吕县令谄笑道:“老公祖,孩儿已经答应放了那长子,您看是不是……”
“下去!”吕县令两眼一眯,冷声道:“本官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教了?”
“孩儿不敢,孩儿多嘴!”王老虎抡圆了膀子给自己两耳光,一缩脖子道:“小人这就退下了。”转身时给了沈默个歉疚的眼神,确实是爱莫能助了。
沈默却有些愣神,这是他第一次见识什么叫官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县令,居然如喝斥奴仆一般对待王老虎这样的黑道大佬。比较而言,方才这吕县令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可以用‘优容有加’来形容了。
看到沈默的面色发紧,吕县令心中冷笑,他这手本来就有敲山震虎的意思,之所以不直接把老虎拿下,一是因为沈默乃是会稽县的人,当着李知县的面确实不好发作;二是这少年是童生身份,且似乎十分的聪明,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所以吕县令不愿随便与他结怨。
第四十九章 斗吕(上)
当着李县令的面,吕县令也不好太拿乔,镇一镇沈默便开腔道:“你来所为何事啊?”
“回禀大人。”沈默拱手恭声道:“王大官人带学生来领回我那兄弟姚长子。”
“姚长子是在这里不假。”吕县令面无表情道:“但你们相约比试三次,这才刚刚两次,似乎还不能算你赢了吧?”
沈默心中冷笑:‘原来是这孙子连折两阵,心里不爽,想要找回场子。’刚想说话,便听一边的李县令道:“贤弟,你未免越俎代庖了吧?那王贵发都已经认输了,怎么还不算沈默赢?”
吕县令皮笑肉不笑道:“老哥别急,您可以让沈默拿出当初签订的文书,上面可有提前认输一说?”
文书上当然没有这一条!比试就是为了分输赢,既然有人已经认输,还要文书干什么?现在吕县令拿文书说事,分明是赤裸裸的以权欺人!
总挂在沈默嘴角的淡淡微笑不见了,他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双拳紧紧攥起,小白脸也变成了大黑脸,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李县令以为沈默快要气疯了,怕他做出什么悔恨终生的事情,赶紧劝解道:“沈默,快给吕县令赔个不是,他是跟你开玩笑,嫌你礼数不足呢……”
“本官没有开玩笑。”吕县令年青得志,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他立意要扳回这一场,根本不给李云举这老前辈、老匹夫的面子。
李县令气得双手直搓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呵呵……老前辈稍安勿躁。”吕县令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