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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事的自然是鹿莲心,双方相见之后,装模作样的演一场,然后鹿莲心便满含热泪的找到怀孕五个月的王翠翘,向她报告了一个噩耗——男人们遭到官军伏击,徐洪阵亡、何心隐和徐海一个重伤、一个昏迷,叶麻让她俩赶紧过去,见自己男人最后一面。
王翠翘生性单纯,要不她也不会被罗龙文骗得那么惨,闻言立刻花容失色、六神无主,东西也不收拾,便急匆匆跟着鹿莲心上了船。
二话不说,扬帆北上,借着季风,一日便到了拓林。众人刚要下船,便见四下举火,无数条官船将其包围,船上军士一齐高喊:“投降免死!”还开始隆隆的开炮。
马全和三尺交换个眼色,一起高声道:“弟兄们,快跑啊,别在这等死了。”便带着手下噗通噗通跳下水,剩下的还想反抗,也被鹿莲心以‘不要误伤我姐姐’为名,命他们放弃了抵抗。
官军将投降的人绑了,一层层搜查上来,转眼便到王翠翘和鹿莲心在的顶层,王翠翘扣了一柄金簪在手中,如果遇到玷污,便准备用其自尽,不给徐海抹黑。
但出人意料的是,官军的作风相当正派,看到女眷后,不仅没有骚扰,还主动的询问,她们可是被倭寇掳掠的女子。
王翠翘想要顺口答应,却听鹿莲心怒道:“我们是徐海的家眷,要杀要剐全由你们,不过我们变鬼之后,一定会报仇的!”王翠翘心中暗叹:‘小妹已经被悲伤冲昏头脑了。’却也只好握紧了金簪。
谁知官军吃惊道:“真是徐将军的家眷?”
“有什么好冒充吗?”鹿莲心怒目而视道。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那军官满脸歉意道:“徐将军已经归顺朝廷了,他的家眷便是官属,真是抱歉啊,我们还以为是倭寇呢。”
最后,军官还专门率领一队官兵,将她们俩送到吴江,去跟徐海汇合。
这让王翠翘暗暗称奇之外,不禁对官军的好感更增,愈发觉着丈夫应该成为其中的一员。
※※※※
徐海正在营中为渡船发愁……也不知运气怎么这么衰,他和叶麻、辛五郎同时寻船,结果叶麻找到当地人藏匿的一窝船,辛五郎的日本同胞,更是给其派来了四五十艘大船。
到了现在,两人都已经上了船,沿着吴淞江四处游劫,准备好歹捞几笔,以免蚀了老本。
其间他也向叶麻和辛五郎提出要求,挪借一部分船只给自己,那两个家伙倒不是不答应,可是狮子大开口,大船要租金一万两一只;小船也要五千两,少一分免谈。
徐海知道这是自己不分赃带来的恶果……可他觉着那些钱,都是沈默赏给自己的,并不是一起打劫所得;至于那些个礼物,更是专属专享的,更不愿与人分享。
所以当时便回绝道:“这是我自己要来的,你想要,也去苏州找沈默啊!”便有了前面,叶麻遣使去苏州城,结果被沈默臭骂一顿的一幕。
得到消息后,叶麻深恨徐海,陆绩努力修复的关系,一下泡了汤……其实不满与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再高超的手段也没法修复回来,这个道理沈默懂,但陆绩不懂。
所以叶麻也不给徐海船坐,两边互不相让,顶起了牛。
这天徐海正在帐内生闷气,便听外面徐洪大呼小叫道:“大哥,嫂嫂来了!”
徐海无暇多想,赶紧出门一看,果然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大腹便便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徐海使劲揉揉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才紧走两步,咧嘴笑道:“翠翘,你怎么来了?”
王翠翘泪流满面的上下摸索着他,弄得徐海颇不好意思道:“待会,到后面再弄……”
但王翠翘一开口,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你没有受伤吗?”再看看小叔子道:“你也没死?”
那边也传来鹿莲心的惊呼声:“你不是昏迷了吗?”然后是何心隐的苦笑:“我看你是昏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儿?”场上五个男女一起问道。
鹿莲心便把叶麻派人到岛上,说他们遇伏重伤,要接她俩见他们最后一面云云,两人便跟着叶麻的船到了青浦,登陆时遭遇官军,结果大船被扣押,两人被俘虏,这才知道徐海已经归顺了朝廷……
“是军爷把我们送过来的。”王翠翘也跟着道:“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保住了我们娘俩。”
“那是,那是。”徐海勉强抑制着怒气,命人取了白银千两,作为感谢,打发官军走了。
然后让人带着二位夫人到帐后休息,兄弟三人回到了中军帐中。
“这个王八蛋,我跟他们势不两立!”徐洪怒道,何心隐也两眼通红道:“要是大将军不答应,我就自己去找他们算账……”
两人发泄半天,才发现徐海的背影一起一伏,知道他也到了爆发的边缘……
※※※※
与此同时,苏州城内。
王锡爵站在沈默身后,口称‘恩师’,询问有何贵干。
“你还要再去一次徐海军营。”沈默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温声道:“又让你多冒一次险,真的过意不去,只是事态紧急,只能偏劳你了。”
王锡爵昂首道:“恩师放心,学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沈默使劲拍拍他,把他领到大案前,把一封写好的信交给他道:“这次去要拿出气势来,把我的命令晓谕徐海,务必要让他感受到朝廷的怒气,不要以为朝廷是慈善堂,光捞好处,不用办事。”
“是,恩师。”王锡爵沉声应下,往徐海那里传话去了。
第四七五章 活见鬼
大帐中,徐海猛得拔出长剑,用尽全力向下砍去,将面前的大案劈成了两半。
尖利的木屑四处飞溅,徐海转过头来,面色铁青的一字一句道:“从此以后,我与那厮恩断义绝!”
见他终于下定决心,徐洪与何心隐都十分兴奋,两人一齐道:“我们这就点齐兵马,去找那叶麻子算账!”
“哎……”谁知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徐海却叹口气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大哥……”“大将军……”徐洪两个不乐意道:“您要把我们给急死啊!”
“二位兄弟肯定觉着,我变了,变得软弱了、犹豫了,不像原先那么干脆利索,对不对?”徐海拉着他俩坐在椅子上道。
“我俩不敢。”两人来了个更胜肯定的否认。
“愚兄我也是没办法啊,有道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徐海无奈地摇摇头道:“若是原先,咱们兵马齐整,老二你的部队也在的时候,叶麻他要是敢这样,我早把他给灭了……”说着自嘲的笑笑道:“要是我的实力未损,给他个胆子。也不敢这样。”
见两人低下头,徐海也放缓声音道:“现在咱们只剩下八千来人,而叶麻子有五千多,还有辛五郎三千多,加起来跟咱们人数差不多,而且他们一直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真的打起来,根本不怕咱们。”说着使劲拍拍他俩的肩膀道:“这个时候,只能智取,不能力敌!都回去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咱们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出来!”说完把两人赶出帐去,便急匆匆回到后面,与他的翠翘团聚去了。
夫妻俩小别胜新婚,自然如胶漆似相投,恨不得贴在一起,只是一个多月没修面洗澡的徐海,总是不得近王翠翘的身,因为他太臭了。
“熏着孩子,快去洗洗去。”王翠翘把他撵到帐后,要给他打水洗澡。徐海哪里舍得用她,把夫人推到前面道:“你只管歇着,我马上就来。”便三下五除二,扒个光猪,跳到澡盆里,搓了半斤泥下来。
洗刷干净。他便扯件衣服出来,咧嘴笑道:“你检查检查?”
“丑死了!”王翠翘却皱着眉说,“你看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徐海是穿的一件名为‘油疙瘩’的倭式浴袍,长可及膝,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大粗腿,自己都觉着很不雅,挠挠头笑道:“就是图个舒服,你不喜欢,我马上就换。”
不一会儿,从帐后转出来,已经穿上了整套的衣帽鞋袜,打扮的如富家翁一般,跟妻子相见。
“这才好看嘛。”王翠翘满意笑道:“好好的大明衣冠不穿,却要披那些倭寇的破布。”
徐海呲牙一笑,把妻子揽在怀里,一屁股坐下道:“都快当妈的人了,说话还咭咭呱呱,半句不肯饶人。”
“怎么,嫌人家烦了?”王翠翘娇嗔道:“我原先一天说不上几句话,你就变着法子逗我开口。现在我说话多了,你却又嫌烦了。”
徐海顿时叫起撞天屈道:“我哪里敢啊,你说每句话,我听着都像唱歌一样哩。”
“谅你也不敢……”王翠翘轻笑一声道:“我来问你,真的归顺朝廷了?”
“那个呀……”徐海挠挠头,陪着笑岔开话题道:“你老远地来,肚子一定饿了,什么话都等吃了饭再说。”
※※※※
纵使现在条件差点,但厨子费尽心思准备,一桌子菜还是很棒的……至少徐海看来如此,但王翠翘却一筷子不动,这让他十分奇怪道:“怎么不可口吗?”
“不是,还没告诉你,我已经吃斋了。”王翠翘轻轻摇头道。
“吃斋?放着好好的肉不吃,吃什么斋啊?”徐海大摇其头道:“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在吃饭,哪能吃斋呢?”
王翠翘只是摇头不语,徐海郁闷道:“好吧好吧,我叫他们弄素菜给你吃。”
“不用了。”王翠翘打断他的话说,“我吃白斋。”
‘白斋’就是只吃米饭,徐海一听就跳起来了,大声道:“那怎么行?”说着作揖道:“我的姑奶奶,甭管你唱的是哪出,看我和未出世的孩子面上,您老就开了斋吧!”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粗鲁蛮横的徐海,在温柔而倔强的王翠翘面前,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别管我。”王翠翘轻声道:“我已经立下宏愿。为了洗消你的罪孽,让我们的孩子能顺利降生,我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可你的身体哪能受得了?”徐海几近哀求道:“孩子正长身体呢,你可不能亏了他。”
“没事儿,东南老百姓被你祸害的吃糠咽菜,孩子也一样能生下来。”王翠翘淡淡道:“身子弱了,我可以给他补过来,可要是阴德损了,那是谁也补不回来的。”
徐海拗不过她,只好用一个上等的瓷碗,盛一碗饭,推到了她面前。王翠翘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但她打定主意,要让丈夫回心转意,是以并未软化,将饭碗轻轻推了回去,道:“我不能用这个碗。”
徐海简直要崩溃了,他拿头磕着桌面道:“我的姑奶奶,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个碗我用不得。”王翠翘指着上面的花样道:“这碗上有青松白鹤、还有南极老寿星,上面还有字,恭贺父母七十双寿,显然是人家子女给父母做寿烧的‘寿碗’。”说着深吸一口气。搁下那碗,幽幽道:“这种东西会落在你手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倭刀一挥,让人家双双去见阎王了……”
徐海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胸脯剧烈的起伏,后来实在忍不住,一推饭碗起身怒道:“真扫兴!”便气呼呼的别过头去,生起了闷气。
见他真生气了,王翠翘也不免心中惴惴,可也不会显出畏惧的样子。只是将一碗白饭上倒一些菜汤,优雅从容的吃完了。
等她搁下筷子,用手帕轻拭嘴角时,偷眼去瞧徐海,只见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脸色苍白发青,双眼倦怠无神,眼角的皱纹也无比的深刻,竟是从未有过的软弱。
见自己男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