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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看来,这种摧残士林乡绅的行为,就是破坏大明的统治根基!
国家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现在是府库充实,但是在士大夫手中抢夺钱财,这样的富强,不如不要!
这些想法,都是隐藏在他心底深处,平素和最亲近的人他也不会说起,他每日到宫中进讲,提起张居正来,也是敬佩有加,在吏部和礼部的任上,都是对张居正交办的事情竭力去完成,从不打回票,加上他这样的江南官员,原本就是精明外露,人脉亦佳,办事很得力,所以虽然年轻,但隐隐然已经有入阁的声望了。
直到今天,当着王锡爵的面,申时行终是忍不住暴露出了自己的不满。
“汝默……”
王锡爵对江南的情形,倒是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为人严刚坚毅,允许的投充土地和人丁原本就不多,家族被他管束的也很严格,所以相形之下,冲击反而不大。
所以他并不赞同申时行的态度,但现在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而马自强的轿子已经走的远了,他只得匆忙一揖,道:“你我有空再仔细谈吧!”
“是,弟在家中,随时恭候。”
……
“下官见过元辅大人。”
“见过元辅大人。”
“呵呵,好,好,你们都起来。”
张居正满脸春风,眉宇之间,尽显亲热。这与他刚刚决定廷仗时的表情,截然不同,相差甚大。
先后在他书房拜倒的,便是马家庄事件的两个当事人,一文一武,文的是宛平知县,张居正的门生沈榜,武的,当然便是张惟功了。
从皇宫出来,张居正的家人已经在午门外等着了,这十来天,因为张居正没有下定决心,所以在出事之后,他居然一直没有接见这两个坚决执行他施政路线的倒霉家伙,现在决心已定,大戏即将推下帷幕,也就是时候接见这两人了。
“沈二山,你是老夫的门生,以前老夫只以寻常人待你,自今而始,老夫将以国士待你。”
这样的评价,差点将心中波澜不惊,十分淡定的惟功惊的翻一个跟头出来。
这老张,也忒猛了。
以国士待沈榜,也就是说,自今日起,沈前知县将会以火箭般的速度,飞快晋升?
但惟功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的,不然的话,自己前一阵在沈榜身上下的功夫,做的预言,当的事前小诸葛,岂不都成了笑料?
“师相,学生绝不敢当。”沈榜心中也是一片清明……说不激动也是假的,不过在此行之前,惟功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了。
果然,张居正又接着道:“但此时不便给你升官,而且,还是要贬官。”
“为什么呢?”张居正自问自答道:“夺情之事,闹的沸沸扬扬,那些不识好歹之辈,当然要严惩,但也不宜牵扯太多!贬你的职,这是吕阁老和前任天官的决断,老夫也不好立刻就推翻,除非老夫现在要吕阁老走路……这样牵扯就太大了,朝政会继续不稳下去,这并不是朝廷之福啊。”
沈榜当然也不是完全的不在意自己的功名利禄,但张居正这般老成谋国的话语在前,又有“国士”的评价,他已经觉得,就算是自己被一免到底,也是值过了。
当下长揖道:“学生一切都如师相决断,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甚好。”张居正老怀大慰的样子,他这阵子心烦的事太多了,难得有知情识趣的这么一个得力的学生,这使得吴中行反水给他带来的创痛无形中减低了很多。
“至于你……”他看向惟功。
“元辅不必夸我。”惟功嘻笑着道:“下官没有立什么了不起的功劳,只是适逢其会,恰巧遇上了而已。”
“哼,老夫也不会升你的官。你才多大,官已经做的够大了!”
“嘿嘿,是,是。”
“不过明年大阅,会是你的机会,你在都督府中的官职,倒是可以挪动一下。你的七叔,会有机会晋位都督。”
说是自己也还罢了,提起七叔,惟功就不能不正经起来了。
张元芳是一个孤芳自赏的人,这几个月来,在都督府里也是与人和衷共济,做了不少违心的事情,无非就是要支持惟功建立自己的基业,这一番苦心,惟功如何能不明白?
一个中年勋贵,这一生的顶点也就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了,当然,如果能以左军都督掌左府事,那才更够味道。
“回元辅,”惟功正色道:“七叔的事就是我的事,下官在这里多谢元辅了。”
“哼,要紧的还是你大阅要争气,你的营,要出彩!”
“放心,到时候一定叫元辅你都吃惊。”
“别叫我是另外一种意思的吃惊就行了……还有,阴谋害你的,除了朱岗之外,还是另有其人吧?”
张居正提起此事,显然是要出手替惟功铲除害他的势力,他元辅的身份,铲除一些江湖豪强就跟玩儿似的……只要现在惟功答应下来,明天早晨朱国器的所有势力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但惟功不会同意。
他的很多计划,都和朱国器这个家伙有关。这厮几次三番要害他,不将这厮连根拔起,并且利用成渣,他是不会消气的。
“此事下官正在进行之中,请元辅放心,无凶巨奸到打手,下官要全铲除干净。”
张居正深深看他一眼,这个少年,果然不是凡品。自己能拿出手的几样东西,无非就是提拔张元芳,至于张惟功自己,他只是一个大阅出色的许诺,别的一律不会承诺什么。
在惟功的任用上,别人说了是不算的,要皇帝自己说了才算。
小皇帝没有真正的班底,也就是惟功这么一个,张居正如果悍然抢走,皇帝会很愤怒,当然皇帝的愤怒张居正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多一事毕竟还是不如少一事。
“你有什么想法,直说罢。”
张居正不愿和惟功打哑谜,现在的程度用来酬这阵子惟功给他帮的忙,远远不够。
“下官想数年之后,带一些营中的心腹和亲卫,出任外镇。”
这话,张居正以前似乎隐隐听人说过,当时还笑话说话的人不靠谱,惟功这样简在帝心,又是勋贵,很有可能袭爵成为国公的人会自请出外?去风沙雪雨之中杀的滚地葫芦似的?何苦呢?
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眼前的这个少年,果真是一门心思要到边关去建功立业!
原本,他是以为惟功会趁机提起袭爵之事,纵然此事很难,但张居正也是准备咬牙答应下来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任用和喜欢的人,便是可以一挺到底。
“好,你很好!”
张居正眼神之中,这一次真的是满满的欣赏之意,此次事件,能发现吴中行这样的反骨仔,也发现了沈榜和张惟功这样的优秀人才,两相对比,也是赚了!
第200章 小刀
“老爷,”张居正击节赞叹之时,书房长随进来,禀道:“马大宗伯和王少宗伯一起来求见,已经在外候着了。”
“这两人又来讨嫌么?”
张居正脸一沉,眼神又恢复了那种凌厉之极的色彩。
这一次,有关于他的夺情和丁忧之事,现在在他的心里已经留下了很不愉快,甚至很意外的印象。在此之前,他自觉自己是大明的掌舵人,而且是很成功的掌舵人,他对大明十分重要,在他看来,只要稍有智识便应该挽留他继续掌舵,而不是赶他回家。
结果皇帝不留,大臣中颇有起哄驾秧子的,一大群青年官员,以孝为甲胄,道为长戟,打的他身心内外都是伤痕累累!
书房中一阵静默,惟功嘴唇动了动,但也并没有出声。
“你们到屏风后暂候,老夫见过这两人后,我们再谈。”
张居正淡淡吩咐一句,惟功与沈榜两人只得躲到书房的屏风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之时,惟功捅了捅沈榜,轻声笑道:“二山兄,你看来贬官是贬定了,以你宛平县的资格,估计能到外省某县做个县丞,断不至于叫你作个驿丞,典史,仓大使之类的佐杂官吧?”
沈榜虽然意志坚定,不以贬官为苦,但一想起来要去穷山恶水做佐杂,与那些小吏和无功名的佐杂为伍,称知县为大老爷,堂堂二甲进士去做这样的事情,想起来,心中也是一阵阵的烦闷。
贬官倒是不怕,如果能做一方亲民官,数年之内,一样能做出优异的成绩来,但叫他去做一个仓大使,每天对着仓库的老鼠发呆,这个就有点悲剧了。
“二山兄你是个人才,半年或一年之后,元辅一定会设法起复你的,如果贬斥到两广,海南,只怕刚到地方还未曾放下行李,起复的旨意又到了,万里奔波,何苦来呢?”
沈榜无奈道:“说来说去,此时又非我可以做主,多言何益?”
“怎么不能做主?”惟功很亲热的道:“老兄对你师相直言愿留京师便是……小弟的舍人营,现在只有通事官,尚缺经历官一员,这岂不就是替老兄留的现成的职位?”
拉沈榜到舍人营,这是这位老哥一出事就有的主张。
沈榜的个人能力是无所谓,惟功的体系之下,有没有能力高超的文官是无所谓的事……没有哪个文官会教几千个大兵识字,连这点惟功都做到了,还要文官做什么?
纪律严明,素质高超,舍人营没文官什么事儿,钱粮公文档案仓储,全是自己的事,更不需要文官多事。
拉沈榜,并不是看重他的能力或是操守,这些对惟功没有现实意义,要紧的是沈榜的名声很好,马家庄的事情,虽然给沈榜落实了张居正一党的标签,但不畏强权,敢于抗上,这是大明青年官员最容易得分的政绩,不管是做什么,只要敢做就牛逼,不用转发五百次,名字也一样会变成金色。
这么一个人,正好能修补一下惟功的舍人营是独立山头,无法无天的形象,有这么一个青年干练敢为敢言的文官进入舍人营,估计那些大佬们的心头气也能消除下去不少,自己一向的跋扈嚣张武人的形象,好歹也能修补回来一些。
这些小算盘,惟功当然不会和沈榜直说,只是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出来。
“我竟不知道,到营能做什么?”沈榜倒没有太排斥,在五军营当文职经历官,在以前也是正常进士官员的出身途径之一,现在他面临贬官,能不出京的话做什么都可以的。
当然是什么不做最好……
惟功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笑道:“什么都可以,营中也有不少文案之事,少不得要劳烦老兄。另外,日常训练,将士也很辛苦,如果有人替他们奏上圣明天子,也不枉将士流血流汗的训练了。明年将要大阅,将士们心气都很足,这种赤诚之心也很难得啊。”
沈榜倒也知道,大阅在即,神机营下的车营听说训练也很辛苦,主将俞大猷练兵很严格,不是那种敷衍了事的态度,所以京中营伍颇有一番振作的气象。
至于惟功的舍人营,更是传闻中的每日三练,入营之后如入地狱,这种传言之下,沈榜倒是真有强烈的好奇心,面对惟功的邀约,他动心了。
“一会再谈。”
惟功见他要说话,用警告的眼神止住了他。外头已经有响动了,应该是马自强和王锡爵进来了。
如果不是马自强,估计张居正也不会叫他们躲藏起来,这两位现在和马自强见面,还是有一些尴尬。
“元辅。”
“学生见过元辅。”
虽然见不着人,但外间说话的三个人还是很容易分清楚的。张居正是湖广一带的口音,王锡爵是江南口音,虽然都是南音带官话的腔调,但很容易听得出来是谁。马自强是北音夹杂官话,更容易听懂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