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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感觉到太监们的不对,万历终于顺着众人的眼光也是看了过去。
这一看,正好看到惟功笑呵呵的站在人群之中,正看向自己。
万历一征,接着心头浮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呵呵笑了出来。
听到皇帝的笑声,太监们当然知道该怎么办,立刻阻住带人出去的礼部官员,将惟功从人群之中带了出来。
“怎么一个五品武职,又被带出去单独召见!”
林道台迷糊了,情不自禁就质疑出声。
其余的文武官员,也是与他一般相同的看法,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
那个礼部主事,也是呆怔住了,他带领引见好几十回了,也是真的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
“张大人请。”
御前牌子魏朝毕恭毕敬的引着惟功回头,听到众人的话,魏公公傲然回头,狂喷道:“你们这些酸丁夯货,你们知道个屁,那是……”
他突然想到,惟功这样易服私自入宫,当然是为了掩藏此事,说了出去,传到外朝,可能会坏了惟功的事。
当下住了嘴,只挥手道:“说了你们也不懂,那个谁,还不赶紧带他们出去!”
万历此时情绪回转过来,想到惟功很多可恶之处,脸上神色转为冷淡,瞟了惟功一眼,吩咐左右道:“带他去文华殿见。”
说着,舆驾起来,众人簇拥着皇帝在前,惟功等人在后,一起往文华殿方向而去。
皇帝先入殿后,片刻过后,便有一个小内使来召惟功入内。
这里是天子便殿,亦是平常见大臣的地方,好在今日午朝已经过了,除非皇帝主动召见,不然就算阁臣也不能再到此处来了。
惟功进去的同时,向魏朝使了一个眼色。
魏朝会意,自己出来,并没有跟进殿去。
此时殿中只有万历与几个拿铜拂尘的乾清宫太监,在金台之后,还有两个太监执扇而立,惟功知道,那扇中藏有利刃,一旦有人图谋不轨,这些拿铜拂尘和扇子的太监便是最后的防线。
没有锦衣卫校尉和大汉军将在两边,就带太监接见,这已经算是皇帝格外信任了。
惟功进来,没有说话,直接便跪了下来。
“臣叩见皇上,臣有罪,请皇上恕罪。”
万历被他气笑了,在金台上一跺脚,喝道:“你这厮好生无赖,朕就非得恕你的罪不行?”
一般大臣,哪有上来就请恕罪的,都是自请重重治罪,惟功算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他此时才抬起头,嬉笑道:“臣是自幼跟皇上厮混,是皇上看着长大的,有什么罪过,皇上想必也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这可难说。”万历脸色一冷,沉声道:“你的顺字行,这一年来闹的可太不成话!”
“臣在京时,皇上可曾听过顺字行有什么不法情事?”惟功呵呵一笑,坦然道:“小人辈怎么行事,从古至今,大约都差不多,皇上明见万里,不必臣多说就会明白。”
万历一下子涨红了脸,惟功或是一桩桩的仔细辩解,皇帝倒未必能一下子被打动,毕竟锦衣卫和东厂经常一起报上具体的东西来,很多细节都对的上,所以万历多半是信厂卫这一边,勋贵多有不法情事,惟功犯些过错也不奇怪。
但这么一说,从根底上将厂卫的细节给全盘否定了,而万历是很聪明的人,这么一点,一下子就通透了。
底下的奴才和鹰犬居然敢欺瞒于他,这是皇帝不能忍的,当下两手紧握,脸色已经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
……
魏朝在外,斜握一柄拂尘,几个他收的徒弟小使,就簇拥在他身边。
在外没有两刻钟的时间,一个小内使从内殿出来,急赶脚的就往文华门这边过来。
“回去。”
魏朝没有多说,眼瞅了这个小内使一眼,低声一喝。
他已经是御前牌子中位子靠前的一位,仅次于乾清宫掌事太监,已经有风声,可能放魏朝到御马监当少监,是一个眼看要红起来的强力太监。
加上年轻,更使人无法轻视。
被魏朝这么一喝,那个小太监吓的浑身一抖,赶紧便又退了回去。
“给我看紧了。”魏朝满意一笑,对着其余人等吩咐道:“宫门下钥匙之前,一只苍蝇也不准给我飞出去!”
……
……
魏朝在外抖威风的功夫,张惟贤已经从申时行处出来。
申阁老心也热了,又叫张惟贤“仔细盯着”,又说叫他“镇之以静”,京师地面,不准出任何不轨情事。
再又叫他遇到大事,多多请示张四维张阁老,总之谈了半天,申阁老颇有一些语无伦次的感觉。
还是张惟贤自己点清楚,这几日会盯着张四维和张居正的宅邸,看看何人出入,这些大佬有什么异常的举措,这话出口之后,他看到申时行明显的松了口气。
不过申时行自是不会承认,严辞训了他一通,严令张惟贤不准擅自揣摩,最后倒是又吩咐他再派人到王锡爵那里,也“盯着点”。
“哼,这些当阁老的……”
张惟贤已经忘了自己当年一心想当一个国公,做一个有学问的贵人时是什么心理状态了,他和小成国公,还有几个少年勋贵,爱读书,喜欢交结京城的名士,估计要是在一百多年前,他们会是当时李东阳的座上客,很多什么“前七子”和“后七子”们,多半就是他们这样的勋贵和富商捧起来的。
当时的他,对王士贞这个大名士佩服到骨子里,现在么……王世贞前一阵写了一封信给他,这位资格和张居正一样老的大牌名士对他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指挥使极尽阿谀能事,多有奉承,甚至这信张惟贤看了都感觉有些脸红,但这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就是十分自然的写了出来,并请张惟贤对王家在京城的几个当铺多加关照。
以王世贞这样的当世名士,文坛领袖人物给自己这么一封信,形同投效,张惟贤的自尊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便是权势,他心里这般想。
“大都督,现在去哪儿?”
张惟贤已经是中军都督府都督,兼锦衣卫掌卫事都指挥,他更喜欢人叫他“大都督”,这叫他想起被生封太保的陆炳。
锦衣卫在陆炳手中,人数最多十六七万,权倾一时,连严氏父子也要拉拢陆炳,当时的锦衣卫上下,便是称陆炳为“大都督。”
谁知道在他手中,锦衣卫是不是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回宫去。”张惟贤已经有半天没见着皇帝,也不知道皇帝在做什么,午时前后引见一帮外臣他是知道的,除此之外,皇帝的行踪他不大清楚,对一个权臣来说,就是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上上下下的十分不舒服。
第510章 辞别
“见过大少爷。”
就在此时,一个府中常跑外头,跟着府中老爷少年出门的长随迎了上来,远远打了个躬。
“你来做什么?”张惟贤一皱眉,问道。
“回大少爷,今日是七老爷做寿,说是四十整寿,所以请大少爷务必回府,七老爷说,传了小戏班子,请了一些各府的老爷少爷来赴宴,所以大少爷最好早些回。”
张惟贤最近身份看涨,所以虽然没有嫡国公的位子,奉迎巴结他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听这么一说,知道是家里叫他回去陪客。
古时的家族,没有分府另居的就是一家人,不象后世,堂兄弟可能见面不一定认得,这会子族中的尊长和亲生父亲都没太多区别,七叔张元芳虽然是惟功一面的人,但有这个吩咐,张惟贤倒是真的不好直接回绝。
他只得站定了,脸上神色有些犹豫,这阵子京里随时会出大变故,虽然他的人掌握九门,各家公卿大臣亦有人盯着,几个大太监,阁老家里,更是有风吹草动便会知会到他,一切尽在掌握,在他的统合之下,锦衣卫变的比以前高效的多了……只是,不在宫中紧盯着皇帝,不随时知道这个大帝国京城的任何一点变动,他就感觉自己不能完全放心。
“都是谁啊?”
“除了抚宁侯家,怕是多半各家都下了帖子。”
“七叔这一次这么热闹?这是他第一次做寿吧。”
张元芳以前还真没做过生日,虽然当时的风俗,成年之后,每年都会做个生意,一旦是整生日,就算不是什么大寿,也尽可以找个理由,各家一起热闹一番,京里的几百家勋贵,一年四季,总是在这样的应酬之中就要度过大半年的时间,各家送什么礼,是什么身份,需得派什么人去吊贺往还,各勋贵家里都有一套规矩应对,万万不能错的。所谓三代才能养成一个贵族,光是这种互相往还来往的规矩,就真的得下苦功夫好好学一阵才能掌握。
“是头一回,七老爷说以前没到年纪,不想费这个事。”
“呵呵,怕不光是这个意思吧。”
张惟贤冷笑一声,七叔是老国公张溶从弟所出,已经不算是嫡脉,到他这一辈当国公的话,象张元芳这样的支派就得分出去另过了,要不然的话,从二百多年前到今天,一个宗族好歹几百个小家庭了,都住在观音桥府里,这府再扩大十倍也不够住的。
在他看来,张元芳以前不做寿是知道分寸,晓得高低,知道自己不是嫡派子孙,索性不出来多这个事,现今敢出来,当然还是仗着的张惟功的势……谁不知道小五和七叔关系比亲爹还要亲近几分?等将来惟功袭了爵,张元芳在府里的地位只有更高,断不会降低几分下去。
“成国公府有人应么?”
“有,说是大少爷来。还有阳武侯家大哥儿,淮阴侯家的大少爷,都说会来。”
一个都督做寿,也就是仗着英国公府的势,还有惟功的关系,这些大府的嫡派子孙居然都答应过来捧场,张惟贤摇头,冷笑一声,却只得道:“既然这样,那便回去吧。”
他人在内阁附近,距离文华殿几乎是咫尺之遥,只要一声令下,一刻钟功夫就可以到文华殿那边去,但张惟贤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在众人的簇拥下,他离开了。
……
……
惟功的奏对已经足足一个多时辰,他的奏报令万历变的兴致勃勃,十分感兴趣。
辽阳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还有近海的半岛地形的辽南,宽甸,女真人,大片的看不到边的树林,秋天时层林尽染,论起宽甸的风光,其实还远在京城的西山和南郊之上……这倒不是惟功吹牛,事实上就是如此,宽甸那里的风光确实十分出色,后世还出了好几个国家级的游览地点,大片的山谷遍布密林,风光秀丽,小溪和河流从谷中流淌出来,大片的圆石和清澈的溪流河水掩映成趣,鱼儿在一眼可以见底的水中游着,每当看到这样的风景时,奔波在途中的惟功也会跳下马来,脱下靴子,在河水中浸着,顺便拿着钓竿钓鱼,有了收获,可以当场剖开,然后叉上树枝上,烤成金黄,看着山涧的风景,吃着烤鱼,不小心天变黑了,就在山涧里宿营,听着风吹过树林顶部的沙沙响声,闻着草泥土地的特殊味道,人也睡的昏沉沉的,感觉无与伦比。
到了冬天,则是漫天飞雪,经常将女真人的地穴般的居处给掩盖的看不到踪迹,偶然经过的时候,感觉雪没过了马的小腿部份,很难前行,树也被隐埋了一半,放眼看去,毫无兽踪人迹,在这样的地方,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便有好些人从积雪堆里钻了出来……事实上在这样的天气里,藏在雪洞里和住在积雪之下倒是真的能够保暖的多。
汉人们则有坑和厚实的房舍,当然穷困的军户不免冻饿之苦,惟功知道皇帝不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