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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实在难寻么?”
“难!你这么多要求,不能离城远,亦不能太近,还要风景好,要风水佳,那么依山傍水最好,现在哪里容易找到这么大的地方?你要知道,我们无锡现在有钱人多的是,城外靠山有湖的地方,多半叫人圈了地,要么已经修了园,要么正在修,或是放在那里预备着。我们要用,就得花重金去买……我弄不明白,你现在官当的好好的,怎地弄起讲学之事来?难道你要辞官或是请假家居一段时间?”
大明官员,说苦极苦,一年到头,法定假期十几天,真要勤劳奉公,当官十几年也回不得家。
说闲也极闲,政治风向不和,政敌强大,或是体弱多病,或是不欲辛苦,说请假便能请假,半年一年随意,甚至在家闲居几年养望,只要自己得手的同党上台了,一样可以扶摇直上。当年的严嵩就是一个例子,诸如此类的人,多的是。
如果顾宪成真的有意讲学,请个病假在家泡个几年根本不会有人管他,声名起来了,有同党在朝中一举荐,召还回京,仍然可以升官。
这也算是一个升官的办法,只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关系的,这一招是玩不得的。
要讲学,当然要有讲学的所在地方,今日一大群人出来,包括高攀龙和安希范这样已经跟着顾宪成学习和交流的青年名士在内,就是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地方来讲学。这,也是顾宪成这一回返乡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621章 压价
“我倒有个主张,”顾允成是顾家三兄弟最小的一个,论学问却直追顾宪成,相差不多。此时他道:“龟山书院,也就是以前东林书院怎么样?以前二泉先生倡议修复,但当时国力不强,富者不多,所以无人附从,此事罢议。今有我等倡议,无锡富户亦多,倡明文教,大家力所乐从的事情,我想,应该可以修复。”
“妙,大妙!”
顾宪成两眼一亮,笑道:“既然如此,今日大哥选的几处地方不看了,我们回府,明早去看东林书院,如何?”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东林书院还是北宋时赫赫有名的理学大师“二程”兄弟在无锡讲学时修筑出来的,地方大,风景好,风水当然也没有问题,而且最妙的就是顾宪成和高攀龙等人都是正经的理学门徒,与现在流行的王氏心学是死对头,他们的治学主张就是尊经重道,高扬气节,“复兴”正学,并且要“卫时救道”,可以说,今日人数虽不多,却是代表一个很重要的学术流派,并且,也是一个极有势力和实力的流派。
虽然顾宪成等人还并没有家居讲学的打算,但私下会议时,彼此都认为这是迟早的事情。
在朝,要上疏规劝天子,暗中经营势力,帮扶正人,黜退小人,所以未来都要往吏部经营,这是必然之势。
在野,就要弘扬理学,光大正道,这也是顾宪成等人的夙愿。
说定了此事,众人心情颇佳,离顾宅不远,索性不坐车也不上轿子,安步当车,走回去。
天气很好,秋天时江南虽不及北京那样有香山胜景,但亦有不少可观之处,特别是无锡一带士大夫的林园颇多,在城外走着,时不时能看到一个景致格局颇佳的林园,以顾宪成等人的身份,足可入内观看,不过众人无心于此,走马观花,一看而罢。
“今年秋闱在即,不知道今科比上一科如何了。”
“万历八年有我们叔时兄,还有邹尔瞻,当然是一时名榜,这一科怕不能比。”
顾宪成摇头笑道:“我们这一科有张懋修,张敬修兄弟,一个在一榜第一,一个位在二甲,足为本榜之羞。余者除尔瞻兄之外,皆泛泛之辈,不是弟瞧不起这些同年,实在是庸庸碌碌的多啊!”
万历八年这一榜确实是如他所说,出色的不多,众人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时沉寂下来。
转眼之间,到得城中丁字南街。
这里距离顾府不远,粮行众多,顾家也有粮行在此,众人原欲绕行,不过顾宪成当头先走,旁人也只得跟上去。
走不多远,便听到吵闹声,众人听了几句,似乎是在争粮价的事,各个饱学之士都是摇头,顾宪成笑道:“寒家说起来是诗书世家,也争这些蝇头小利,叫大家取笑了。”
“不读书就是这般,所以才说要教化。”
“嗯,吾辈先将公议写成帖子,分赠城中各大佬,再鼓动那起子富户,这等文教之士,这些措大最容易出钱。”
“呵呵,他们也要假扮斯文一脉么?”
“附庸风雅嘛。”
“哈哈哈,说的是。”
众名士没有在意,继续前行,这边的小小吵闹在他们看来无足挂齿,百姓挂心的什么粮价,争那几文小钱,实在有辱清听,他们要负责的是未来朝廷风气走向,正道人心,教化万民,眼前这点子事情,实在是难以叫他们停下自己的脚步了。
“你们这样做事也是太黑了。”说话的是顾廷秀,他环顾左右,昂然道:“月前还是一石四钱二收粮,现在秋税下来,你们收粮就掉到三钱一石,过冬时准涨到五钱一石,这心也太黑了。都是本家,岂能这样做事?”
“若不是看你兄弟是本家,早就叫人打断你们的腿了。”顾家粮行前站了一排大汉,个个都半披着衣服,光着前胸,看起来都是恶形恶状的。
收粮放粮都不是毫无风险的,荒年时,看到米的饥民跟暴民只有一线之隔,去年淮扬大水时,不少人从江北过来逃荒,看到米店粮行,饿的饥肠辘辘的饥民眼还有不绿的?这个时候,一则是要兵丁和城中的大户震住场子,要凶一些,二来是赶紧放赈。
再就是此时突然压低粮价,跑来卖粮食的农民肯定不依,要大吵大闹,甚至是大打出手,震不住,天天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场。
这会子顾廷义兄弟一吵,四周围了不少卖粮的农民,这些大汉说的也是实话,如果不是看在本家份上,早就动手了。
“二弟,算了。”
顾廷义咬着牙将兄弟拉回来,他心里明白,真打起来,别看围观的农民很多,各人也气的很,但没有什么主心骨……自己兄弟孤身来的,要是有十几二十个本村一起过来的,一声吆喝,还能一起打群架,别的村上的又不同姓,只会看着自己兄弟挨打,绝不会有人帮手。
看到这兄弟俩人退让,顾家粮行前的汉子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们吃的这碗饭就是要震慑这些卖粮的农民,要是震不住,自己的饭碗也就砸了!
“怎么办?”
顾家兄弟两人茫然对视,卖粮的话,连窟窿也补不齐,还得再卖四五石谷子,才能把现在的窟窿补上。
可这样一来,家里的存粮几乎扫荡一空,只剩下寥寥的存粮,吃到过年都很为难,需要辅以大量的野菜杂粮,勉强能撑到新春,可春荒难熬,到夏初之前,没有野菜,也没有任何收成,家中无粮,这一段时间,十分难顶啊。
“再多走走吧。”
顾家子弟卖粮,肯定都是优先选择顾氏家族自己的粮行,既然家族粮行这般不顾自己族人的死活,那么当然货比三家,多走走是要紧的。
虽然要多出力气,不过,做庄稼农活的人,还怕出膀子力气吗?
“去吧,多走几家。”站在粮店门前的几个大汉脸上都露出奸笑来。他们没有阻止,如果对方闹事,动手都可以,如果人家不卖,当然没有强买的道理,那就说不过去,近似黑店,名声太坏了,上头不会允许的,就是官府,也不能坐视不管。
顾家兄弟推着粮车离开,自然是一路打听,可是不论问到何处,一直到惠山寺一带的小店都打听了,仍然是公价,全部是三钱一石。
“顺字行也收粮,去看看吧。”
顺字行在城北有一家较大的分店,上下两层楼的门脸,加上里头过百间的仓房,算是城中十分有名的一家大商行了。
但顾廷义不愿到顺字行去,因为顺字行在无锡等地立足时,护卫队和本城附近的无赖少年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群架,死伤很多,据顾廷秀所说,无锡城中就死了好几十人。
后来是本城士绅与官府出面,顺字行与宋家李家等大商家联合起来谈判,最终确定了顺字行在本城可以立足,但顺字行在经营上,也要与本城商家和其背后的士绅商量,不能为所欲为。
因为大家心里很明白,顺字行有极为强悍的物流,它的北货当然是本城士绅和商家没有办法与之争锋的,在价格和质量还有种类上,江南商家是完败的。在类似脚行的业务上,顺字行也不完全依赖自己的马车,虽然在北方是以马车取胜,在南方,却采用了短途马车,中途用江船,长途依赖自己海船的策略,一样取得完胜。
就算是南货,顺字行也是一样有自己独到的一面,这一点来说,江南的商家亦不能不服气,他们的经营方法是以质量和奇巧加上厚重的资本各方面取胜,不象晋商,完全是依赖人脉和资本,在经营之道上,江南商人并不怎么佩服晋商,对顺字行,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对顾廷义来说,这种强悍的大商行本身叫他有些反感和警惕,而开始时资本进入的血腥更叫他极为不适。
当时的人乡土观念极重,本城的人再有不是,叫外来者打的灰头土脸,死伤极多,仍然是一件极为没有面子的事,所以这两年多功夫下来,顺字行在本城已经拥有众多的客源,顾廷义却是头一回上门。
“一石三钱五。”
“能不能再格外高些?”
“实在是没有办法,真的抱歉。本城士绅和商家公议是三钱,本商行拒绝这个底价,谷贱伤农,在这种时候过于压低价格,实在是盘剥太甚,所以我们格外要多加五分,并且凭卖粮凭证,可以免费乘坐我们的江船和马车返回居住地,除此之外,我们也爱莫能助了。”
顺字行的门脸极大,分为好多个区域,在江南也一样有南货区,此外有皮毛区,药草区,干货区等等,顾廷义进来时,看到有口磨销售,这东西在江南是很难得的珍品,口磨肉质细嫩,有奇香奇鲜,从张家口入境一般难得到江南,只有江南的大士绅之家才能享用,因为托福顺字行强悍的物流,江南的中产之家也慢慢能享用了。
第622章 伙计
此外还有松子,各式干果,各类蘑菇,木耳,这一类的干货,辽东广袤的森林中要多少有多少,对南方人来说,亦是难得的珍品。
几百年后的人们,可能很难想象,在当时南北流通有多么困难……哪怕顾氏兄弟一脑门的官司,在进门到顺字行的粮行区域时,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多眼。
“那边是四海商行,是我们顺字行的兄弟商行,只卖铁器。”
顾廷秀道:“怕是也卖盐吧?”
“呵呵,这位小兄弟不好这么随意说话哟。”
看到顾氏兄弟打量着不远处的摆满了铁器的一个大门店,那个粮行大伙计便解释起来。四海商行和顺字行是独立核算,不过门店都是在一起的,这样既减少了门店建造和租用的成本,也减少了打地盘的成本。
虽然大明的铁器缺额令人咋舌,现在一年生铁产量只有永乐年间的一半都不到,而人口应是永乐年间的两倍以上,可想而知,生铁的缺口有多大。
不论是兵器甲胄还是民间的各式铁器,都处于一个严重的缺乏状态,而大明的矿业管理又是一团混乱,论起精细化管理和魄力连只有半壁江山的南宋都不如,不论是铜矿还是铁矿,开采量都远不及故宋,整个明朝二百多年的铸钱,还不及北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