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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是乾隆时期被戳破,但在此时的荷西眼中,这个大明国都居然是这样叫人深以骇怪,虽然有巍峨的城防和华美的官衙和寺庙,虽然有那么多打扮精致华美的达官贵人,虽然城中有几十万人的驻军,但这个大明国都里有太多叫他看了不舒服的东西。
巷子里的肮脏,街道的凌乱,那些看着很危险的无赖混混,成群结队的游走,乞丐和流民集中在南城和各城街道,崇文门附近是大量的官店养着的流氓混混,利马窦已经警告过他,虽然这些人不会抢劫传教士,知道他们身上没钱,但也很可能因为某个不大清楚的原因,对他们痛加殴打。
荷西来京城没有几天,已经亲眼看到多起无赖或大户豪奴殴打乞丐或平民的事件了。
这些事,在荷西心里已经压的沉甸甸的,此时看到利马窦还是神采飞扬的模样,他的心情就更加奇怪了。
“你怎么好象兴致不高?”利马窦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荷西情绪不高。
“嗯。”荷西坦白承认道:“老实说,我对你现在的路线不是很赞同。”
“为什么?”利马窦道:“利用我的才识在士大夫中打开局面,进而影响到太监,再影响皇室,如果有皇室中人信教,我想对我们的传教事业会大有帮助。”
“对此我表示怀疑。”荷西并没有放慢脚步,既然说好了去拜访,去还是要去的,不过并不妨碍他从容说出自己的怀疑:“中国的这些士大夫骨子里都是孔孟之徒,而且极重世俗的享乐,除了极少数人可能信教之外,他们对和我们的来往多半是以与道士和尚相同,最多把我们当成那些能谈玄,绘画,书法水平过得去的黄冠之流,我们是一种点缀,调剂,如果光是这么往来,讲学问,或是大明朝廷还会请我们制器,但除此之外,对传教有什么帮助,暂且我还看不出来。至于士大夫中的少数人或是太监会信教,也是多半出于功利,在这些人中努力,就象是我们用食物和衣服叫乞丐流民信教一样,是另一种诱惑,这样的信徒,绝不会是虔诚的教徒。”
“你是说他们根本瞧不起我们?”利马窦敏锐的抓住了中心,感觉有一点自尊受损。
“是的。”荷西道:“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象是看倡优之辈一样,或是什么有趣的事物,可以把玩,欣赏,但叫他们屈从于我们,这些骨子里十分傲气和有强烈自尊的家伙是很难跪伏在圣像之下的。”
“唉,你说的也是。”
利马窦并没有恼火,从他在中国多年的经历来看,荷西说的是事实。
“那传教事业该如何进行呢?”
“倒真正拥有文明和富裕生活的赛里斯人群中去,到那些物质满足,精神上还有些空虚的赛里斯人中去。”荷西微笑道:“辽阳就是这样的地方,相比于其它地方穷苦的赛里斯人的绝望,那里拥有足够的财富,人们富足而自信,在那里传教,不会有偏见和敌意,当然,也不会有人绝望中把我们当救命稻草,也不会有人把我们当有趣的器物,对我们居高临下,在那里大家是平等的,只要真的信教,就是真正的信徒。”
“好吧,这是你第一百多次推荐辽阳了。”利马窦笑道:“既然这样,年后我过去一趟好了。”
“很好,我们一起出发。”荷西笑了起来,自入京师,他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开心的笑容出来。
利马窦虽然年轻,但在耶苏会的亚洲格局里占有的地位并不低,而在京城的布局来说更是第一人,在他中国超过半个世纪,在万历中期之后就是传教士中的标杆人物,荷西一心想叫他去辽阳,也是替耶苏会想做重新的一个选择,至于利马窦如果真的相中了辽阳,在巴达维亚的耶苏会将会有怎样的选择,那就不是荷西这样层次的人能决定的了。
……
……
打发走了两个不怎么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传教士后,高攀龙也是赶紧叫人拿来火盆,自己亲自动手,把那本“妖书”给扔了进去,看到书本被一火焚之以后,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此后的日子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这一年其实大明颇为不顺,永昌兵变,广东有白莲教造反,声势都很不小,松江大水,受灾颇众,但这几年到处是兵变和反乱,水灾和旱灾一直不停,所以倒也不怎么叫人重视,大半地方太平无事,甚至还有辽阳大捷这样的百年不遇的大好事,所以整个大明给人的感觉还是处于中兴盛世之中,户部的收入虽然大半被皇帝截走,但米粮储备充足,库银也还有足够用的储藏,九边之中,这一年也还算太平,可能是因为辽阳三路齐出吸引了各地蒙古部落的注意力,使得年年犯边的他们在今年冬季来临之前没有做好南下的准备,到年前最终也没有北虏进犯的消息,这使得内阁和兵部等相关的部门人员,都是松了一口大气。
既然太平无事,那就可着劲的热闹罢。
宫中过年是有一套百年不变的规矩,包括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戴什么补子,万岁爷和皇后和皇子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有一定之规,不到日子,就是皇帝也行不得快意事……万历再牛,也不能比祖宗还牛吧?祖宗是八月十五吃月饼,你非得改到八月十四?就算皇帝,也不能这么胡来,是以年初岁晚之时,宫中一切的动作还是和往常一样,无非是原本的那一套,使得身处其中的人,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兴味。
宫城之外,就是不一样了。
各家都是欢欢喜喜的样子,大户人家已经是在琢磨今年的彩灯该怎么扎,元宵大过年,一年到尾,过年不过是祭祀祖宗,准备福供,擦银器,备祭品,官样文章,乏味无聊,守岁时无非是听听小戏,一起喝年酒,当着长辈的面也不好过于放浪,是以拘束无味,只有元宵佳节,金吾不禁,可以很花一番工夫在上头,特别是品官贵戚之家,稍有一些资财的,出尽花样,费尽心思,就是想叫自己家的灯山能压过别人家的一头,得到看客们的交口赞颂,这种彩头,可比金榜题名小登徒,这一年到头乏味无聊,可就指着这玩意解闷了。
连顾宪成也是沉迷此道,热心程度并不在勋贵品官之家以下,他在京多年,果然也浸染了不少京城的生活习惯,加上家资丰饶,也真不在意在这上头花费几个,能叫人们聚集在自己府门前,赞几声这家主人品味不凡,格调过人,对士大夫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玩的游戏么?碍着身份,京城流行的打马吊他不能打,也不爱听戏,更不能斗蛐蛐什么的,一年到头,可是把他憋屈坏了。
“玩什么八仙过海?”听着管家和彩灯师傅的打算,顾宪成大摇其头:“八仙这景已经烂俗无比,怎么能往这上头去想?”
“什么?刘伶醉酒或是吴刚伐树?”顾宪成仍不满意,摇头道:“还是俗,而且,人物或神仙这景,配上一些配景,想叫人瞩目停步,我看是难了一些。”
“还请老爷示下。”彩灯师傅知道眼前这官向来想新奇出鲜,所以自己提几个极俗的,满足一下老爷的自尊心,反正只要他想出内容,自己就能扎出来,什么内容,倒是和自己不太相关。
顾宪成攒眉思索,他家的彩灯当然不能用那些烂俗的题目,既要突出彩灯的华美和他高价请来的扎灯师傅的手艺,还得突出自己的品味格调,这等事,虽是小事,却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正在思索的时候,府中管家小心翼翼过来,请示道:“老爷,六必居的掌柜过来了,想必是来结帐了。”
“给他就是了,我现在不得闲,替我和他说一声。”
一个掌柜,顾宪成高兴了就见见,不高兴由管家结了帐,再奉茶一杯,也不算失礼。
“嗯,这个……”
管家面露难色,迟疑着道:“可现在咱们家的年货还没有送过来,手头银子怕不凑手啊。”
“这样……”顾宪成皱眉道:“那就叫他隔两天再来吧。”
第764章 便服
“还有天味成酒楼,琉璃厂的几家古董行的掌柜,几家书店的掌柜,文墨轩的掌柜,现都在门房里坐着……”
“混帐,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怕我赖帐?明年还想不想我光顾他们买卖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催债的,顾宪成心情立时大恶,这样的场景叫他想起多年之前张居正秉国时的窘迫情形,有一年年上他没钱结帐,不得不发卖了好多样心爱的古董器玩,好不容易才凑够了钱还帐,现在一年比一年钱多,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居然还是这样,顾宪成顿时便是勃然大怒。
“呃,老爷,其实怪不得他们。”管家赶紧解释道:“其实这些掌柜陆陆续续都来了几回,眼瞅没几天过年,咱这里还没有结帐,所以这几日都是每天都来……”
顾宪成这才知道,原来人家早就来过几回,看到顾府一直没钱结帐,是以有些担忧,改为天天来报道。
这种官人府邸,不能随便派个伙计过来,要是普通人家,早就派几个伙计天天坐在堂房前坐催,那种情形,足够叫主家难堪,叫男主人走避开去,连家也不敢回了。
当时的生意交易和往来,除非是过路客和生客,一般来说报个地址,看中什么东西,店铺会派伙计送上门,然后记帐,三节时结帐,宾主香茶一杯,对坐谈话,小伙计和府里的管事算帐,结清之后,对揖告辞,彼此十分愉快。
这算是正常的情形,象顾家这样总是拖着不结款的,那就不是怎么愉快了。
“老爷既然有事。”彩灯师傅眼见如此,心里也是犯了踌躇,一年到头,他们这个时候是最赚钱的,而且需用现银结帐,这顾家向来是大主顾,不过要是真的没钱,也说不得赶紧换一家去,不然的话这一年只能喝西北风了。
“去吧去吧。”顾宪成心中不悦,挥手叫这人下去了。
他心中只是纳闷,为什么家里的年货还没有送来?
“老爷,王阁老派了下人过来,说是叫老爷到他府里去一趟。”
“哦,知道了。”
正烦闷间,倒是接到王锡爵的相请,顾宪成不敢怠慢,立时换了一身官袍,他现在还是五品官职,仍然是一袭蓝色官袍,待到了门前,家里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已经备好,两个长随站在轿边等着,待顾宪成上轿后,便是一路护持着,往不远处的阁老府邸而去。
王锡爵也住在本坊之中,相隔不过里许,而阁老府邸毕竟不同,门庭阔大,气象庄严,外间也是有不少轿子等着,王锡爵其实是李植等人举荐入阁,原本指望此老性气刚烈,秉性忠直,进内阁后与申时行对着干,对出身晋党的王家屏无形中是一个助力,李植等人,当时因为很多事与申时行不和而反目,故而有此招法,谁知道王锡爵到底是江南望族,一入阁中,顿时与同是南直隶人的许国和申时行联手一处,顿时就压的王家屏抬不起头来,阴阳巧合之下,内阁顿时江南一脉天下,而李植等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江南一脉容他们不得,就是晋党也恨他们愚蠢,朝廷之中,算是存身不得了。
正因为现在内阁是江南一脉势大,包括六部也有不少苏松常三府的官员,彼此间十分团结和互相照应,东林党才能在万历年间发端,并且日渐壮大。
当然也是有赵南星的组织之功,在此之前,按乡党籍贯分党也是大明文官的积习,著名的晋党就是其中之一,还有楚党,浙党,闽党,而这些党派,在凌厉的东林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根本不堪一击,赵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