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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国梁,剿匪得力,积功升到守备,咸丰元年,改隶向荣部下,一路打到南京,勇猛绝伦,深为向荣所赏识。
咸丰六年七月,向荣病殁军中,由和春继任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以张国梁帮办军务,升官湖南提督,所以称为“副帅”。文宗颇有知人之明,曾有好几次优诏,奖许张国梁忠勇,有一次,张国梁因作战炮伤中指,文宗特颁御用伤药,并且亲笔硃谕:“勇猛中宜加慎重”。尚方珍玩,不断赏赐以外,又命图形进览,所以张国梁感恩图报,奋不顾身。当向荣病殁后,金坛被围,而和春还未接任,就由于张国梁的招集流亡,激以忠义,解金坛之围,进克句容,使得江南大营的声势,复又大振。
可惜,文宗虽能赏识张国梁,而其时用兵命将,还不脱成见,以为膺专阃之寄者,非旗人不可,所以用了和春,如果当时以张国梁接替向荣,则局面又自不同。和春比赛尚阿、琦善虽要高明些,却仍不脱旗人蔑视汉人的积习,以及好逸恶劳,喜欢奉承等等“旗下大爷”的习气,因而江南大营的士气,大不如前。
士气之坏,坏在和春所用的一个翼长王浚,翼长有二,顾名思义,可知如鸟之双翼,为钦差大臣的左右手。王浚以受和春的宠信,把持军政,克扣粮饷,因而部下无不怀恨,除了张国梁直属的部队以外,其他各军,纪律废驰,普遍传播着这样一个说法:敌人如果来攻,我们坚守不出,看大帅跟翼长如何退敌?
军心如此,偏偏又有一道打击士气的命令发布:45天发一个月饷。也就是说:一个半月当一个月。本来江南大营的饷,由两江总督专责筹措,每个月约须50万两银子,由江苏的苏州、松江、常州、太仓以及浙江的杭州、嘉兴、湖州、宁波、绍兴等等地方筹措,按期供应,毫不缺乏。
这稳定的收支情况,渐有无法保持之势,因为在金陵城外筑长壕,添募兵夫,粮饷增加,又因为援各处,开拔要一笔“开费”,亦是很重的负担。支出如此,收入却以浙江防务吃紧,自顾不暇,“协饷”不能如数解足,“粮台”每月亏短二三十万两银子,所以何桂清与王有龄仔细商量,不得已采取减饷的办法。
其时顿兵日久,纪律松驰,营盘里游娼出入,酒色皆备,照数发饷,尚感不足,何况减饷?而和春又听信了王浚的话,以“不破城、不发饷”为激励之计,这一下越发动摇军心。张国梁一看情势不稳,有哗变之虞,痛哭流涕地要求和春发饷,而和春一口拒绝,说是后路粮台的饷银未到。其实,王浚手里存着30万的公款。
***李秀成在广德建平所定的作战计划是:分五路回救“天京”,他自己担当左翼,在李世贤于闰三月初三,攻占句容时,他亦从句容以南的赤山湖,赶来会师。其时张玉良一军,已从浙江沿太湖西岸赶来,经过常州,为何桂清留住助守,因此,江南大营仍旧是空虚的。
在静止了4天以后,大战在闰三月初七爆发,李秀成、李世贤兄弟,合力往西进攻,大败张国梁于马鞍山,同时陈玉成,从全椒撤围,自东西梁山间渡过长江,经当涂往东,与二李会师。至此西楚霸王起兵自刎之地的乌江,东至道教胜地的茅山,都在太平军掌握之中,对江南大营,形成了反包围,但是何桂清在常州则有重兵两万余人,为太平军所隔断,无法为江南大营所用,同时,何桂清亦不愿意为江南大营所用。
在常州的两万余人是这样集中的,当金坛被围时,和春先后调守防扬州的总兵马德昭,及援浙的参将罗希贤,各领三千人赴援,走到中途,何桂清下令马、罗两人,改援常州,而以由浙江赶回来的副将周天孚,以及战斗力不甚坚强的新募潮州兵数千,换到金坛。其次是张玉良的全军,亦不下万人,为何桂清所留住,加上宜兴、广德及王有龄特从苏州调来的精兵一千人,将常州保护得十分周密。在江南大营后路未断时,和春想调张玉良,不许,想调马德昭,又不许。在这时,何桂清已经打定了主意,弃和春、张国梁于不顾,在常州拥众自卫,打算着和、张兵败以后,另起局面。其时常州附近,并无太平军的踪迹,因而他又飞章报捷,奏陈常州、镇江一带的军情,分常州、宜兴、镇江、丹阳、金坛五路部署,各路都请归张玉良节制,自愿力保苏、常辞气甚壮。
其实,这是色厉内荏。何桂清先以书生论兵,其后则全靠王有龄替他策划、替他担当。王有龄一到浙江,何桂清顿时六神无主,因此王有龄不得不每天给他写一封信,规划一切,由专差逐日递到常州,若有一天信不到,何桂清便忽忽如有所失。
王有龄真不负何桂清,看出他好大言而无用,是个经不起考验的人,在此一生祸福,千秋功罪所系的紧要关头,万万错不得一步,所以一再以极严重的语气,警告何桂清,千万离不得常州一步。他的信中有这样几句话:艰难之秋,万目睽睽,瞻大帅为进退,一摇足则众心瓦解,事不可为矣!
何桂清起先亦未尝不想坚守,但兵败如山倒,觉悟到拥兵自卫,不援前线则等于自撤屏藩时,悔之已晚。
***当闰三月初七,太平军发动总攻击时,五路十道,同时出兵,士气极旺,相反地,江南大营则流言四起,士无斗志,“开小差”的不计其数,所以太平军所踩的大部分是空营盘,当然,张国梁一军,不致如此。
其时天气极坏,雷电交作。凡是大会战,天时的影响极大,汉光武的昆阳之战,是个最明显的例子,特别是双方士气旺弱不同,坏天气对已坏的士气,必是更坏的打击。所以此际在江南大营中,便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支部队,和春那部分,逃的逃,躲的躲,不逃不躲的则天天到王浚的营帐去索饷,而张国梁的部下,则受了“副帅”的激励,忍饥受寒,坚守不退,搏战七昼夜之久,到了闰三月十六日,战况发生了剧变。
这一夜各营起火,情况不明,王浚部下首先逃散,接着是和春的部下各自为计,这一下牵动大局,和春、王浚所部,全军皆溃。最倒楣的是何桂清的同年,原任江苏巡抚许乃钊,本不知兵,而强赋以领兵之任,先以失机被革职,却又不放他回杭州原籍,赏给光禄寺卿的头衔,仍留江南大营帮办军务。和春与何桂清不和,与张国梁相左,都靠他从中调停,费尽口舌而不讨好,此时失陷军中,吃尽千辛万苦,才得回到镇江,狼狈不堪。
这一退,沿途抛弃的粮饷军械、锅碗帐篷,以及其他军需,不计其数。张国梁的部队,此时尚屹然未动,但一听大军溃散,自然动摇;张国梁顿足痛惜:“八年心血,毁于一旦!”
愤激伤痛之下,跟曾国藩靖港兵败一样,打算自裁,为部将苦劝而止。
于是,他第二天亲自殿后,撤退部属,太平军所惧的官军将领,没有几个,多隆阿、鲍超以外,张国梁的威名最著,所以还不敢相逼,容他安然退到镇江。
这时何桂清晓得糟糕了,和春是钦差大臣,论军事指挥权,在两江总督以上,九度行檄,乞取援军而何桂清置之不理,该负战败的全责。和春先因身在前线,拿他无可如何,现在退到后方,自然要跟他算这笔帐。如果据实严劾,何桂清百口莫辩。非革职严办不可。因而连夜致书慰劳,同时请和春移守丹阳。
和春自然万分愤怒,但一则自己也有听信王浚,扣饷不发,以致士兵哗变的罪过,再则此时卸甲丢盔,狼狈不堪,诸事要靠何桂清照应,所以只得暂且隐忍。
于是何桂清又上奏,划分防守责任,丹阳以上的军务,归和春、张国梁主持,常州军务,由他与张玉良负责,一等布置稍定,进据溧阳,其实是空话。张玉良的部队,由常州西南到西北,结营20座,围成一个弧形,都只是为了保护他个人的安全。
收拾残局是靠张国梁,招集溃勇得一万三千余人,自守丹阳,另外他的部将冯子材未败,以一万二千人扼守丹阳之西,正当第一线的镇江。安顿尚未完成,何桂清已来公事催了,他自己的部队,按兵不动,却催和春、张国梁,进援金坛。
***其时太平天国,正在大开庆功宴,接着由李秀成主持会议,商定战略,先取苏杭上海,再购置轮船二十艘,水陆并进,西取湖北。这是闰三月二十一的事;四天以后,开始行动,由李秀成统率全军,方略如此:
一、侍王李世贤、辅王杨辅清等,随同李秀成,攻取苏州。
二、皖南调来的部队回防。
三、英王陈玉成再攻扬州,目的牵制江北清军,不能南援苏常。
四、别遣一队赴皖北,支援捻军张洛行。
太平军“东征”的先锋,是陈玉成的部将刘玱琳,陈玉成因为要渡江攻扬州,所以亦在东征军中。刘玱琳受计,不攻正面镇江,由句容往西南,先取珥村,珥村在金坛之北、丹阳之南,相距各40里,是镇江与常州往来间道的中心,亦为北面丹阳、南面金坛、东面常州这个三角形的中心,夺取其地,可以进而截断常州与丹阳的通路,果然,何桂清闻警,派马德昭往西北方面的奔牛镇迎敌,而太平军则化装成清军,直趋西北的吕城——东吴大将吕蒙所筑的城,东距奔牛镇18里,隔绝了常州通丹阳的大道,至此,水陆两途都为太平军所冲断,丹阳孤立无援了。
就在这时候,前军有一批饷银解到,王浚依然如故,每名士兵仅发银2两,而且名之为“借给”,因而包括张国梁所部在内的全军大哗,各营普遍表示:“如果不发饷银,不换翼长王浚,决不接仗。”而和春执迷不悟,无所处置。
到了第二天,两军接战,刘玱琳的部队首先开火,不断一排枪、一排枪地放,清军真个“不接仗”,相持了一个多时辰,和春部下熊天喜的马步,在丹阳苏西南的白土镇溃败,熊天喜本人自杀。
这时候李秀成已亲将10万人,抵达丹阳,震于张国梁的威名,不敢造次,步步为营地向丹阳城下逼近。张国梁开丹阳南门迎敌,太平军望见“张”字帅旗,立即撤退,而张国梁实力不足,未敢穷追,此时他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收容散兵游勇,编组成军,好稳住阵脚。
收集溃散之卒,最要紧的是照料生活,可是这批饥卒疲兵,既无营帐可以容身,亦无铁锅可以造饭,至于其他军需,更不用谈起。部队成了这样子,不但不能拒敌,而且如置火药于热灶之上,是件极危险的事。
闰三月二十九,清军不战自溃,顿兵观望的太平军,向丹阳西门进击,其时一片混乱,但见张国梁率亲兵,往来驰骤,不断冲杀,却无法杀出重围,而太平军改扮清军,乘机混入溃卒中,反向张国梁袭击,以致浑身重伤,力竭时还手杀数敌,跃马入丹阳南门尹公桥下而死。
李秀成占领丹阳,第一件事就是找寻张国梁的尸首,以礼葬在尹公桥塔下。接着,送陈玉成渡江佯攻扬州,而仍派刘玱琳为先锋,直逼常州。
常州本地人,决意自保,溃兵过境时,老百姓在城上抛掷砖石,用意是迫他们不可溃退,但无效果。第二天,和春与许乃钊脱险到常州,连随从只得十二骑,王浚则死在乱军中了。
何桂清见此兵败如山倒的景象,吓得心胆俱裂,“力保常州”的壮语,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同时接替王有龄而总管粮台的卸任按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