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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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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该说他天生是个幸运儿吧!凡事逢凶化吉,自从他十年前发生意外而历劫归来后,他的好运就不曾中断,如有天助般。

譬如此刻,一般人若由高处滑落肯定伤势连连,就算没摔断腿也断只胳臂,大小擦伤更不用提了。

可是他不仅是毫发无伤,脸上更无半丝惊吓之色,仅是沾了满身污泥和枯草烂叶,连原本手上的血迹也涂满泥色,看不出曾受过伤。

不过他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那只蜈蚣纸鸢,执意要取回,身上泥屑一拍便越走越远,完全离开婢仆所在的地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咦!小少爷呢?”

不知是谁先讶异地一喊,接着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七、八双眼同时梭巡空旷的大草原,风轻轻地拂开葱葱绿茵,草低不见人。

顿时一惊,一行人全都慌了,急急忙忙的分散开来,希望这只是一场虚惊,爱玩的傻子并未走丢,而是躲起来让人找不着罢了。

但是当他们看见天上的纸鸢也不见了,当下不安得惨白了脸色,身子微微颤抖。

虽然小王爷智弱如童稚,但深受侧妃和王爷喜爱,即使他没办法明白世间的人情义理,可天真讨喜的模样足以弥补这缺憾,是众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宝贝儿,真要走失了,他们十条命也不够赔呀!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把小少爷搞丢了。”天哪!他们一定会身首分家,成了无头尸。

“还能怎么办,快去找人呀!”笨死了,出了大事还用得着问吗?

“我也晓得要找人,可是要到哪里找?”到处是过膝的芒草,要找人可不容易。

“这……”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为贪求方便,一行人并未带自家小主人到惯常的庙宇游玩,反而就近找了个私人猎场便想打发,对于附近的地形他们着实陌生得紧,只知邻近野兽出没的山林,不时有猎户或农人被狼群咬死的传闻。

要他们分散单独到林子里找人他们也很害怕,但更担心小王爷有个不测,若是平安无事倒好,大家可以装做没这回事发生,要是真有个万一……

没一个人敢往下想,后果是他们所承受不起,殃及己身事小,就怕家乡的亲人也受牵连,同罪论处。

“别再迟疑了,赶快分头找人,没找到人就不要回来……”他们的脑袋瓜子也摇摇欲坠。

高壮的侍卫一声令下,众人分头散开,四下翻找着草丛树洞,高声呼喊,期盼日落之前能将人寻回。

“真是的,人都犯傻了还尽找麻烦,早些年就该一命归阴了,活尽也是累赘……”春香嘀咕着。

“少说一句,人家命好找对人家投胎,你下辈请早吧!”埋怨再多也wωw奇書网是个奴才,比不上人家身世显赫。

“哼!”她一跺脚,臭着脸走开。

山高水自清,湖深游鱼多,满山春色绿盈人间,雾起山岚尽是风光,花香扑鼻诱仙醉,扁舟渔翁垂柳钓,好一幅山水图样。

一道银白色流瀑如飞天白龙倾泄而下,飞瀑似猎食的鹰隼冲击突出岩壁的怪石,冲刷出一朵朵翻白浪花,映着点点溯流香鱼。

青绿山野缀着紫嫣红,虹影划过直坠山的那头,一头体型娇小的山鹿低着头饮水,白兔搔耳舔毛,轻嗅着迎面迎来的草香。

“鹿儿,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此时若有人经过,肯定会大惊失色的高喊有山妖,白绒绒的红眼小兔居然会开口说人话,而且是带着甜味的娇柔女声。

更叫人惊骇的是,一旁喝水的小母鹿适时抬起头,回以娇腻的童音。

“仙子,是你带的路,我哪晓得有没有迷路。”它只管往前走,不问方向。

“可是你是仙兽,理应了解四方方位才是。”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现在的你不也是四足兽。”鹿鼻轻推兔身,让她就水镜照出兔儿模样。

看着流动溪流中的兔首,下凡已十年的绿柳不由得哑口失笑,摇着头以前足抚面,暗笑自己糊涂,竟忘了她为行走便利而幻化为兔,以利在草丛中行动。

水面晃动,小小的兔脸也跟着轻晃,她笑,它也笑,她颦眉,它亦眉宇不舒,她挤眉弄眼,波漾中出现的是一只嘴脸扭曲的白毛兔。

即使来到人间已一段时日,而她还是不适应人世间的吵杂和纷乱,总觉得人心难以预测,明是良善却暗藏祸心,无所预防。

原本她是喜近凡尘俗子,乐于以一己之力渡化世间苦,见着有病痛者总不免予以援手,希望贫困中也能开出朵朵白莲。

但是吃过几亏后她也觉悟了,如果连菩萨都渡化不了的恶心,她又何德何能可以改变呢?除了坐看他们历经劫难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别人受苦她于心不忍,想助人又怕力有未逮,百般思量之下她尽量远离人群,眼不见疾苦便不生慈悲,为众生感到痛苦。

“鹿儿,你想念天庭的生活吗?”她很想回去,聆听大士佛谒。

瘦小的花鹿偏过头,似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还好,天上的规矩多,不若人间自在。”

说来,它还满满意目前的惬意日子,至少不用起早听早课,日复一日重复相同的枯燥。

“咦!你的意思是还不想回转天庭?”她讶异。

鹿儿嚼着嫩草一撇眼。“难得下凡一趟,何必急着回返,反正时间还没到,多玩个几年有何关系。”

它指得是和众仙子约定的时间,当初一同下来的仙子还有青莲、净水和瓶儿,以及被拖下水的仙童紫竹,共同为寻宝珠而坠落红尘。

鹿儿的原身是形状辟邪的天鹿,但只有一角,又有天禄一称,是天界神兽之一。

“可是珠子已经找到了,有必要再多做逗留吗?”宝珠在手,功德圆满。

白兔前足一翻,赫见一颗泛着绿光的亮璨天珠。

“随你,我没意见。”天上人间对它并无差别,反正它是头鹿。

听它毫无一丝不满之意,绿柳反而有愧在心,“真是拖累你了,要不是大家太胡闹了,你也不会跟着我东奔西走。”

天鹿原是南极仙翁坐骑,仙翁见绿柳童颜讨喜便转赠于她,驼负着她天南地北任意行,也因长时间的相处而有了亦婢亦友的仙谊。

“别说谁拖累谁,听来真刺耳,我到前头探探路,你洗洗手脸喝口水,不要又把珠子搞丢了。”它可没另一个十年陪她瞎耗。

“鹿儿……”触霉头的话还是少提。

绿柳眼底含着薄笑,娇嗔的轻喟一声。

草长淹没了天鹿的身影,嗖嗖的草动声由近而远,再度化身为兔的仙子仰起头眺望碧绿山头,遥想天宫的种种趣事,不自觉地发出轻笑。

天上有天上的好玩事,人间有人间的光怪离奇,虽然她一心挂念着紫竹林的观音大士,但她也舍不得放下眼前的山光湖色。

有得必有失,她深切的明了世上难有两全,舍弃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最难的事,看不开、悟不透地自是多了挂碍。

一阵不寻常的寒意骤起,白兔浑身毛发倏地一栗,红眼转为黑白分明的眸色,警戒着四周。

山野之间怎会突有怪风扬起?而且微带腐烂的尸臭味,像是死去多日的动物尸体,阵阵恶臭弥漫鼻间。

万物皆有灵,基于一时的菩萨心情,绿柳以蹦跳的兔姿远离溪涧,寻找着暴尸终日的罹难者以为其诵经,入土为安。

但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比颗南瓜还小的的兔子难免失足,她循味一迳往前跳跃,浑然不知猎人的陷阱就在前方,心里存善的做着她认为应该做的事。

意外往往发生在措手不及的一瞬间,当她瞧见挂在低桠树枝上半具獾尸时,陷入杂草中的后腿忽然传来剧烈疼痛,在一声之后。

那是猎人用来猎捕大型野兽的铁制兽夹,两排锯齿虽有锈垢却依然尖锐,一钳入肉里便死咬不放,任凭有再大的气力也很难扳开。

痛得几乎晕厥的仙子没法子自救,她连抬起手都觉得那股痛意直钻心窝,眉头紧皱地忍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失去被救的机会。

她从没想过会落难于此,怪只怪她一时大意,尽顾着往前瞧而疏忽足下的动静,一个不察便落入布好的陷阱之中,难以脱身。

绿柳极力的保持清醒,并施法令自己恢复人身,但一思及拇指大小的兽足陷入兽夹中已痛不欲生了,若突然足踝涨了十倍大,咬紧的尖刺肯定深入骨髓,到时她不只痛彻心扉,恐有断足之虞。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等候鹿儿来搭救,它一发觉她没跟上定会来找她……

蓦地,窸窣的脚步声似在头顶响起,兔身缩了缩往枯叶里藏,她知道以此时的模样若被猎人发现,定是难逃一死,这身雪白皮毛是致命主因。

有些后悔的绿柳苦笑不已,早要是能掐指一算的话,她就不致落此处境,随着越来越近的足音,她的身子也绷得更紧,屏住气息不敢乱动。

一只手拨开了遮日的长草,金线缝边绣着飞云图样的鞋履跨落,眼看着就要踩向畏缩的兔首。

“咦?怎么有只兔子,一动也不动地直发抖。”它一定很冷,没有衣服穿。

绿柳很想回一句“我不是兔子”,但碍于兔身而不得开口,两眸生怯地盯着看起来高大的年少公子。

“你不要怕喔!我也不怕,我们都不害怕……”少年突吸了口气,像是怕野兽冲出来叼了他。“其实我很怕,可是看到你就不怕了。”

看到她就不怕了?

若非情形不允许,她大概会因他自相矛盾的癫傻言语而笑出声。

“我……呵,好像迷路了,你也跟我一样吗?我们都找不到路回家……”树好多,草好长,纸鸢不见了。

看见他眼底流露的惊慌和惶恐,绿柳忽然心生不忍地想安慰,纵使对方只要伸出双手轻轻一掐,她便魂断命丧,可他那慌乱的脆弱却让她起了怜悯之心。

菩萨说过看人要看心,不重表相,表相是会骗人的,但心不会,是非黑白尽在人心。

“娘看不到我会伤心,她会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眼泪汪汪,而爹会很生气很生气,像打雷一样大吼大叫……我不要娘哭……”锦衣少年红了眼眶,鼻翼翕动着,像快要哭出来。

一滴、两滴、三滴……感觉到雨水落下的绿柳掀眸一瞧,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

原来不是雨滴,而是他的泪。

“大家都说我笨,我傻,其实我也想变聪明点,跟大表哥一样什么都知道,可是……”少年情绪低落地抚着白兔的头,似要一口气说出胸口的积郁。“我就是笨,我就是傻嘛!学什么忘什么,连夫子都气得甩本子,说什么朽木难雕佛……

“……我又不做佛,我只是记不住他在说什么,夫子好凶,会用竹条抽我……”想到皮肉一痛的情景,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失血过多的绿柳有些力不从心,眼皮子直往下垂地昏昏欲睡,她强打起精神不闭眼,但听着傻子一般的喃喃自语,睫羽渐显沉重。

就在她以为快要撑不住时,少年突然惊慌地跳离她三步,指着她受伤的左脚直打颤,似受到极大的惊吓,面色居然比她身上的兔毛还雪白。

“血……你……你流血……”

血“好……好多……好多的血,好……好可怕……我……头昏……”多到湿了他双足,鲜红黏稠的甩也甩不掉。

咦,他怕血?

“我……不怕不怕……不怕血……你很疼对不对,我也疼……”有人在他面前倒下来,抱着他大喊“快跑、快跑”……

少年明明吓得脸发白,唇上毫无血色,眼神惊惧的猛掉泪,可是一见兔足上夹了个捕兽器,仍一边抹泪一边靠近,试图扳开生锈的兽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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