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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文隽等人相互对望,心中越发认定蒋锐侠值得跟随;若不是兄弟阋墙,蒋锐侠怎么会被逼走云冈?若不是兄弟阋墙,凤王鹰王又怎么会被各个击破?若不是兄弟阋墙,李畋又怎么会要设计暗杀蒋锐侠?纵然是义军,可内部也有争权夺利,互相提防。鹰王一死,想吞并者有之,想代之者有之,想分裂者有之;而此刻蒋锐侠不但不趁机扩充实力,吞并他人;反而更顾念兄弟情义,宁愿将如此军力拱手让人,却只求彼此间能有一个信义。想到这里,这些天夷红巾头领慢慢单膝跪地,大声道:“属下愿意跟随蒋大头领,替天行道,共建大同……”。甚至连一直被蒋锐侠拥住的张燕也挣脱出来,跪在雪地之中。
看到这些赳赳汉子真心拥己,蒋锐侠眼眶不禁有点变红,忙快步将这些人一一扶起,口中连声道:“那好,那好。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为了红巾大业,为了天下百姓,一起闯天下吧……”。
看到这些头领都真心投顺,李见秀向蒋锐侠微微点头,露出一个赞许微笑。蒋锐侠看到李见秀因为劳碌而疲惫的眼神,不由面现歉疚,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道:“嶷贤,辛苦你了。”李见秀摇摇头,一把将蒋锐侠拉到一旁,突然低声责问道:“公义,你行事怎么如此莽撞?你可知道你方才有多危险?你怎么能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跑来?你难道不知道虎王本已下定决心要杀了你?”
蒋锐侠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答道:“我相信你,也相信虎王能顾全大局”。李见秀嘴一撇,轻蔑道:“虎王?嘿嘿,你还真相信他?你以为他不想除掉你?嘿嘿,公义我告诉你,若不是梅文隽符彦澜二人早有投效之意,若不是我把陈英起和畏答儿调入宁阳城,嘿嘿,你以为光凭大局二字,光凭那些小军官,能打消虎王借机消灭你的的念头?公义啊,你怎么还这么冲动,实在天真阿。本来我以你负伤为借口,已经让你避开了这个鸿门宴,你……哎呀,若不是今日这些鹰王旧部真心要归顺,李畋犯了众怒,你哪里还能留下命来。”
蒋锐侠看到李见秀怒火万丈,连连摇头,知他确实担心自己安全,只有嘿嘿傻笑,大手摸头,向李见秀道:“嶷贤息怒,嶷贤息怒。”李见秀看他认错,脸上哭笑不得,还是骂道:“以后公义你要再作这样的傻事,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那还不如让我自己把你杀了好了……”。蒋锐侠哈哈大笑起来,拍拍还在气愤中的李见秀,转身向梅文隽等人走去。
李见秀快步赶上蒋锐侠,同蒋锐侠并肩走到梅文隽等人面前,笑了笑,不等蒋锐侠开口,他已经抢先说道:“各位既然已经决定要追随公义,那我希望大家现在连夜赶回各自所部,集合人手,明日一早,撤出宁阳。”
蒋锐侠一愣,但他一向对李见秀具有信心,对李见秀越俎代庖也无丝毫不满,反而向各人点头以示赞同。倒是凤无畏皱了皱眉,开口道:“恐怕时间太紧了。若是明早就要退出宁阳,集结人手还需要时间。”说到这里,凤无畏顿了顿,衡量了一下,方小心开口道:“其实我们没必要忌讳虎王他们。虎王本人还是一诺千金,说了随大家走,应该不会出尔反尔。”
旁边另一个统领哼了一声,出言道:“这种事情谁知道。虎王本来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只要能将我们这些头领一网打尽,还怕不能收服下面那些小子吗?”
梅文隽摇摇头,辩解道:“这些都不重要。虎王不会在现在力量并不占优的情况下出手,除非他不想回泉州了。”说到这,他转头看看李见秀和蒋锐侠,目光闪亮的道:“恐怕现在更麻烦的是粮草。我们被困宁阳三个多月,还能有多少余粮?天夷又屡经战火,也支撑不了我们这么多人,退回去也立足不稳。蒋头领千里来袭,恐怕也是轻装简从,嘿嘿,不尽快退走,等官兵站稳脚跟,卷土重来,我们就危险了。”李见秀微微击掌,点头赞同。
符彦澜疑道:“官兵刚败,能来这么快?嘿嘿,他们来了,我也要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说着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
蒋锐侠也理解到李见秀梅文隽二人的担心,虽然他并不惧怕,但对这种谨慎之举还是赞同,毕竟现在红巾军主力并不多;而且他追击官兵的时候还差点反胜为败,丢掉性命,对李见秀就更加器重,当下开口道:“嶷贤冠英二人所虑甚是。各位既然有意投奔我军,希望明日一早能收束各军,宁阳西门汇合。”
蒋锐侠既然出言,众人不再反驳,纷纷应是。正要各自散去,突然一个肝胆俱裂的惨叫划破夜空刺耳传来:“夜袭……官兵夜袭……”。
转眼间雪夜中寂静的整座宁阳城沸腾起来,人喊马嘶响成一片,火光在夜色中浓浓燃起,不一刻映红了整个天空;天空落下的雪花全部消融,变成淋漓的雨滴落下;喊杀声惨叫声在雪夜中混响成了一片,掩盖了风声雪音……
千里暮云平(八)
“哒哒哒”,最后一个袭击者消失在宁阳城门,清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身后只留下了一座熊熊燃烧的宁阳城。
蒋锐侠李见秀等人纷纷赶到西门,迎接的是陈英起那张沾满灰烬血污的脸。夜色中仓促迎敌,陈英起所领的人马战况十分不利;幸好敌军志在骚扰,在畏答儿的队伍接近之前就飞快离去,陈英起的人手损折并不严重。但是被官兵突袭的防守东门的泉州红巾伤亡却近千人,而且连储存粮草的几个大商户客栈也被官兵点燃,那火光夹杂着粮食烤熟的焦糊味,萦绕在整个宁阳城头。
“一定是聂君览那个叛徒……”,萧雨旗随在蒋锐侠身后,看到熊熊燃烧的火场,恨声骂道,“若不是他,谁能知道我们剩下的粮食藏在这个地方?能在这么黑的夜里准确找到粮仓?”。说着,萧雨旗突然转到蒋锐侠面前,单膝跪下,昂头看着蒋锐侠大声道:“头领,你一定要为鹰王报仇啊。就是聂君览这个叛徒害死了鹰王啊。葬礼前真大人不让我透露,他说要是大家知道鹰王是被聂君览这个叛徒害死,整个队伍就会散啊……”,说到这里,萧雨旗连连叩首,涕泪横流,“大头领啊,鹰王死的好惨啊,他是被聂君览那个叛徒从背后偷袭而死的啊……”。
蒋锐侠突然回身,目光如有喷火,紧紧锁在萧雨旗身上,厉声道:“你是鹰王的亲兵,你在哪里?”。萧雨旗一怔,马上号啕大哭起来,“鹰王中了毒箭,还不让我们把他带下城墙,还逼着我们全部去缺口应战啊。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鹰王啊……”。说着说着,手已经哆哆嗦嗦的摸向腰间。
一只大手突然按住萧雨旗摸刀的手,萧雨旗抬眼看清是李见秀止住自己。只见李见秀若有所思,拍拍萧雨旗的手,转身对蒋锐侠道:“怪不得这些官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进城来,我看若不是这个聂君览带路,若没有他的旧部在城内接应,官兵怎们能闯进宁阳城啊?此人如此熟悉军中内情,又有影响,看来是非杀不可;”
蒋锐侠似无所闻,凌厉的目光已经越过洞开的城门看向那深邃漆黑的远方,握住马缰的手青筋暴起,身体绷紧挺直,口中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的有力蹦出:“聂,君,览,我,必,杀,你……”。梅文隽王之辩等鹰王旧部也都目露凶光,怒火万丈;符彦澜更是策马就打算追出门去,若不是梅文隽手快一把拉住,符彦澜就已冲突而出了。
这时从城门洞里飞快赶来一骑,肩上还插着一箭;待驰近后,看得清楚,那张脸满面刀疤,不是斥侯曲的曲长朱隽琅还能是谁?看到火光中蒋锐侠等人正守在这里,朱隽琅跳下马来,走到蒋锐侠面前,大声道:“报告头领,我们已经查清,赶来的官兵并不多,是章亮基将残余的所有轻骑集中起来,由一个叫高寓霞的军官带领,由聂君览作向导,前来突袭。敌人从邵家集扑东门,穿城而过,绕了一圈又返回东面,现在已分兵四散,其中高寓霞的主力奔柳亭,一股官兵奔汉余,一股官兵奔博山,而聂君览则带着从宁阳叛出的旧部向麂子坡撤去了……”
李见秀飞快跳下马来,就手捡过一块烧黑的木块,在雪地上画了起来。梅文隽看得清楚,正是朱隽琅报告的几处地名,赫然在宁阳城东分布成了一个半圆,截断了通往天夷,退往泉州的大道,不由大骇,抬头看向蒋锐侠。
蒋锐侠呆坐在马上,神色变换不定。梅文隽抬头看他他也没有察觉,只是在那里喃喃自语反复念道:“聂君览,麂子坡;聂君览,麂子坡……”。念着念着,他突然向梅文隽问道:“冠英,麂子坡离这里多远,地形如何?”
梅文隽一愣,他没想到蒋锐侠竟然只关心这个,傻了半晌,回过神来,立刻答道:“麂子坡在宁阳东北八十余里,属汉余县,距柳亭三十里,博山三十八里,离淮江上的重要渡口漩水渡只有不到十里地,随时都可以上船渡江。不过麂子坡本身只是个小山坡,若不是位于官道一侧,又树木丛生,易于隐蔽,不然也不会变成一个重要的小镇。通常从漩水渡过江的人都会在麂子坡打尖……”
李见秀抬起头,看着蒋锐侠,嘿嘿冷笑数声,手一指那洞开的宁阳城,语声平淡至极:“你要去,现在就去,我不拦你。嘿嘿,若不让你去亲手杀了那聂君览,恐怕你是不甘心吧?”
蒋锐侠脸上神色急剧变化,忽青忽红,时悲时怒,终于看着李见秀毫不退让的倔强,长长叹息一声,微微点点头,但转眼那目光就投射到黑夜深处,充满了不甘心。李见秀无奈的摇摇头,拉住蒋锐侠的马缰,劝解道:“一军主将,都若你这般冲动好杀,死日可期了……公义,你一定要学会冷静啊……”
他这话还没完全落音,一直在旁没发一言的陈英起重重一拍大腿,向着李见秀嘶声大吼道:“冷静?死的不是你的兄弟,你当然知道冷静。”说完他向着蒋锐侠一抱拳,厉声道:“公义你是一军之主,不能去报这兄弟之仇;这份情份,就由兄弟担待了……”说话间,牙关紧咬,面色狰狞,配着满面的血污灰烬,煞是可怖。一拉马缰,就要动身。
李见秀突然起身,拦在陈英起蒋锐侠二人马前,大声道:“若你们今日定要不顾大局,前去追杀仇敌,那就从我李见秀的身上踏过去……”
陈英起双眼瞪圆,怒视着李见秀,坐骑也是不安的来回踱着小步;李见秀却丝毫不为所动,直直看着蒋锐侠。只见蒋锐侠紧紧皱眉,满面痛苦扭曲之色,显是心中挣扎的厉害。一旁梅文隽符彦澜凤无畏等人都是无语。劝,自己心中也想为鹰王复仇;不劝,这又是关系全军生死的大事……
轻轻咳嗽一声,梅文隽还是站了出来,向对恃的李见秀陈英起二人道:“李军师,陈头领,要不这样,既然知道聂君览那叛徒逃往麂子坡,我们拣选少量轻骑,连夜追杀,也许可奏全攻。毕竟聂君览的部下逃的慌张,这么深夜大雪的,绝对不能逃得太远……”。梅文隽心中还是想为鹰王报仇,倒是偏向陈英起。
李见秀嘿嘿冷笑两声,大声道:“若官兵就是利用聂君览来做诱饵怎么办?柳亭博山离麂子坡才多远,骑兵一个冲刺就到,嘿嘿,就算袭杀了聂君览,大军怎么退的回来?”
梅文隽脸色潮红,也知此路不通。陈英起呼呼喘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突然一骑从他们身边飞快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