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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古北口关城,始建于北齐,在隋唐时也多有修建。至安史之乱后,河北藩镇割据,古北口成了卢龙节度使司防御。关寨林立,寨防完备,关城内的道路也是弯弯曲曲。不过等到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古北口落入辽国手中之后,城中的布置便发生了改变。
契丹人虽然重视此关,但关城内的建筑格局却不合惯于轻骑机动的契丹骑兵的习惯,故而两百年来多次改建。外部,由单纯防御北方之敌的防线,改成南北双关的格局,并偏重于南方。在内部,则将关城中的道路房屋推直拉平,一条大道贯通南北,骑兵来回冲刺,全无半点阻隔。
可这样的便利,对于攻入城中的一方也是一样。一旦攻方在关墙之内划出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阵地,守军就无法借助地利加以迂回反击,只能正面硬拼上去。五天来,虎翼一军每每趁着要塞中火炮的间隙,派遣援军冲入城中。在关城中央的大道上,冲入城中的虎翼军将士已筑起一座座街垒,与道旁的屋舍废墟互相掩护。逐步推进,一寸寸的蚕食前去,将女真人的阵地不断的压缩。
可要塞中的火炮,在这五天中也变得越发的疯狂。当初的死角,在守军移动了火炮的炮位后已不复存在。而虎翼军们杀进城中之后,刻意与女真人保持犬牙交错的战线,却因不分敌我的开炮射击,而变得毫无意义。
由数十丈高差落下的炮弹,一击便能摧毁一根一人粗的房梁,一炮便能轰塌青砖垒起的山墙。炮弹溅落如雨,关城内本就不多的院落中,已经看不到一间完好无损的屋舍。
凄厉的尖啸从头顶传来,又是一炮落下。沉重的铁球划着弧线砸到已是遍地瓦砾的废墟上,碎石飞溅,冲击波横扫而出,滚滚的烟尘冲上了半空。
一个士兵从碎石木梁搭起的街垒中抬起头来,满身都是尘土,头盔上也落满了烟尘。只有一对如鹰隼般的双眼依然锐利,对着前方来回扫视。并不出他所料,趁着这波炮击,敌军果然冲了上来。
女真人也许并不知道什么叫炮步协同,但用箭雨压制敌军,然后趁机冲杀的战术,他们已经用了几百年。如今将箭矢换成炮弹,也没有多少区别。不过,就是火炮的准头太过不遂人意,让这种压制完全起不到作用。
一群女真战士举刀从己方的阵地冲杀上来,冲锋时,却不忘借助路边的各种障碍物来掩护自己。飞来的枪弹击中了几人。近距离的铅弹威力大得超乎想象,打中头颅,头盔和头盖骨一起被击飞。打中四肢,手脚便从创口处断裂。而被击中躯干的士兵,却仿佛被攻城槌猛力撞中,五脏六腑的碎片都从口鼻处喷了出来。不过,没有被射中的女真战士,却各自精神一振,不给火枪再次上膛的机会,呐喊着用更快的速度猛冲过来。
而街垒之后的虎翼军士兵,在一轮射击过后,并不再上子弹,而是各自挺枪上前。女真人学会闪避枪弹,但面对面的刺刀,却是他们闪避不了。对于白刃战,属于野战军系统的士兵们有着更多的自信。
不论完颜蒲家奴的女真骑兵,还是赵武的虎翼一军,对于巷战的经验都几乎为零。女真人没有经过几次,攻下城池后,城中抵抗不绝的情况。而属于野战军系统的虎翼军,连守城的次数都没有几次,更不用说巷战了。但相对而言,虎翼军这边多少还有点理论基础。
“杀!”
火枪兵三人一组。刺刀接连刺出,在狭窄的道路上互相支援,而自持勇力的女真士兵,却没注意配合,只知道挥刀。当两支皆以勇力闻名的队伍正面撞击在一起,实力上的差距转瞬便以鲜血和生命表现出来。
不过几次呼吸之后,虎翼军士兵们已经站在敌军的尸体之上。将自家的伤员起起,给苟延残喘的敌人一个痛快。再向前突进十几步,各自寻找隐蔽处躲藏下来。
而下一刻,空中再次响起呼啸声。
※※※
夜已深沉。
张希均悄无声息的走在黑黢黢的山林之中,身上披挂的衣物和斗篷都是纯黑。在无星无月的夜中,就算近在咫尺,也难以发觉他的踪迹。而在他身边,几名同袍也同样静悄悄的俯身走着,与他并肩而行。
一行人双脚轻提轻放,踏足在厚重的落叶层中,暗夜之中,却只能听见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和一点点细微的枝杈碎裂的声响。
燕山山峦跌宕起伏,草木森森。暗夜中的森林,一株株树木枝桠横生,仿佛怪物张牙舒爪,如有鬼影憧憧。
他们是直属于野战营营部的游骑兵,与辽人和金人远探拦子马相当。皆是一等一的精锐。论军衔都是一色的士官,在士官学校经历了三年严苛的训练。都是只带着盐和火石,就能在野外游荡半月依然活蹦乱跳的精兵。
今夜,军团长林虑将他手下几十名最为精锐的游骑兵都派遣出来。若是在平日,他绝不会一股脑将这些精锐都投入到同一桩危险任务上,但现在此举,却是无可奈何。大石岭上的要塞火炮,居高临下,虽然只有十门,但给虎翼一军打击,却比原本安放在关墙上的那十几门重炮大得多。
在今日午时之后,军团长林虑集中精锐组织了一场猛烈的突击,关城已经尽数落入虎翼军手中,完颜蒲家奴的本部已被逼退到思乡岭下,要塞中的守敌退路完全断绝。但也不知完颜蒲家奴用的什么手段,退回大石岭上要塞中的两千女真兵,个个是不要命的敢死队。面对子弹和刺刀,却无半丝退却。
不过,这也多是东海军历年来的战后扫荡的功劳。这些年来,也只有最早的长生岛一役,将俘获的几千女真兵当作了奴工使用。在这之后,东海军对上女真兵来,始终都是斩尽杀绝。驻扎在北方的将领,无论陈伍还是郭立。都是喜好将人头堆成京观的主。如今领军攻来的赵武,又是凶名在外,据说手上有几百万条人命。
古北口关中守军被逼到绝路,死守在大石岭上要塞。心底都只有拼死一战的念头,降也好,不降也好,都只是一死。即是如此,不如拼死一战,捞一个够本。
从下仰攻要塞,能走的道路只有三人并行的宽度。一道石阶盘曲向上数百步,半日下来,虎翼一军的将士们所流下的鲜血几乎将石阶染红。二十天来,虎翼一军的战损让赵武都看着心惊,更别说林虑这个军团长,现在面对地势更加优越的大石岭要塞,也不敢再驱使将士无畏冲杀上去。
大石岭要塞高出关口数十丈,内外皆有重关。正面攻打不易。但其东面半里处,还有一个高地,与其几乎等高,上面只有一座望楼,不过却被关城中的城防所掩护,虎翼一军在攻下关城前,对其只能望洋兴叹。但如今关城一落,没有了外围防护,一众参谋们都将眼睛盯了上去。
沿着山势向上攀登,不时的俯身按着地面借力,十几名游骑兵的身形,轻巧得像一只只狸猫。很快,一行人互相提醒着停了下来,守着这座山头的岗哨就在百十步外。举着小巧的望远镜,透过重重的树木,一点火光摇摇晃晃。围着火堆,五六名女真士兵或坐或卧,只有一人站着,视线却都望着另一侧山下的战火。
张希均和同伴咬着耳朵,将任务一一分派。从腰后拔出一尺半的尖刀,黝黑无光,俯下身子,静静的摸了过去。山下的火炮,一声接一声的不停响着,隆隆的炮火是对他们最好的掩护。
一步接着一步,接着树木的掩护,十几名游骑兵如同撒开的大网向这个岗哨罩过去。火堆边的哨兵,都是神色困顿,近二十天来的战事,他们的精力都损耗殆尽。而不断响起炮声,也让他们注意不到渐渐接近的死神脚步。
张希均已经俯身在树后,火光隔着树丛就眼前闪烁,而女真哨兵们仍懵然不觉。低下头深呼吸一口,张希均一个箭步从树林中冲出,对上分派给自己目标,左手捂嘴,右手持刀捅了进去。与他同时,几名游骑兵同时冲出。几个哨兵根本来不及没有什么反应,一声报警都没有发出,便纷纷毙命。
感觉着手中的身子已经不再颤动,张希均轻轻的将他放倒下来。身子一阵发虚,短促的突击仅仅眨眨眼的功夫,却让他耗费了大量的体力。
抬头上望,高耸的望楼火光依旧,平平稳稳不见动静。张希均和同伴将尸体摆成原样,又没入了山林之中。
片刻之后,随着最后的几声惨叫,游骑兵们站在了望楼之上。
“可以让下面将飞火雷送上来了。”火光中,游骑兵小队的队正这样说着。
飞火雷数量有限。早在十多天前,攻打关墙时,虎翼一军的存货便已用尽。不过大将军赵武前来,将库存的一批飞火雷也尽数调拨个虎翼一军。三十枚的份量,足以将大石岭要塞夷为平地。
半个时辰后,张希均扶着望楼上的雉堞,眺望着半里外的要塞。身后的炮兵们正忙着将飞火雷的炮架搭起,而他却在无声无息的笑着,‘这一战,终于有了个了局。’
※※※
思乡岭。
从古北口北上,一出北关关墙,便是一座险峰拔地而起。越过此岭,便再也望不见身后的故土。南人自此北行,都免不了登上思乡岭,向南方一望故土。离家万里、乡关不见,这在交通不便的时代,往往便是永诀。
宋时宰相王珪,北使契丹时曾在此留下诗句:‘晓人燕山雪满旌,归心常与雁南征。如何万里沙尘外,更在思乡岭上行。’
同一个夜晚,正当张希均一行在大石岭要塞东面的山头上艰难攀登的时候。一道十数里长的火龙正将峰谷间的山道标示出来,完颜蒲家奴率着他麾下仅存的一万六千多骑,绕过思乡岭,却缓缓向北行去。
不同于来时的气势汹汹,向北方退去的队伍,明显失去了满身的锐气,不仅骑手们个个垂头丧气,连胯下的战马也向下耷拉着脑袋。他们曾经纵横天下十数载,接连攻下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帝国的都城,声威波及万里,金白色的战旗一旦出现在战场,便能让敌人肝胆俱寒。
可是他们如今却丢下了荣誉,抛光了自信,甚至将两千多同族的兄弟留在了身后爆炸声尤不绝于耳的古北口关城内,自己却连夜仓皇而逃。二十天的关城搏杀,女真战士的勇气从未缺少,士气并无低落,但面对少数敌军的冲锋,他们却是节节败退,将重关险隘一寸寸的让了出去。
女真自起兵而来,战无不胜,唯独面对当年的东海军、如今的大宋军,却是败绩连连。攻城不克,野战尽墨,如今连如此险要的关隘都不能守住。南朝大军来势浩荡,气势凌人,女真铁骑虽强,却毫无抗手,天地虽大,还有大金存身之地吗?
领军的将帅中,也有许多人的心情难以平复,万户完颜阿鲁补就走在蒲家奴的身边:“其实还可以再守上几日的……”
“不能再守了。拼人命,我们女真是拼不过南朝的。”蒲家奴头脑很清醒,心中并无任何失意,“燕山府就已经损失了两万,而如今单一个古北口就又是五千人,完颜部的子弟兵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再来几次同样的大战,我们大金国就只能让孤儿寡母上阵杀敌了。”
入夜后的燕山寒风冰冷刺骨,阿鲁补抬头看着浑不见星光的天空,一场风雪眼见着又要到来,“现在已是十一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再守几日,暴雪封山,赵武那厮如何还能再攻。南人畏寒,远不如我们女真汉子在白山黑水打熬出来的筋骨,冬天的几个月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