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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砸碎的不只是那对麒麟,也不只是她的心,还有一直以来太子妃不受宠于太子的流言。
东宫所有的人都知道,自那一天起,太子与太子妃的关系,完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太子妃几乎每天晚上都待在太子的书房里,陪太子读书做事。两人的举止也许并不像恋人一般亲昵,但是一抬眉、一转眸间,自有分与他人不同的温柔。在一旁伺候着的宫女大监们看来,太子妃那边的心态也许还不好捉摸,但太子这边显然是情意绵绵。
听到这些在下人中传来传去的流言蜚语,钱明珠只是笑笑,即不承认也不解释。然而心中由衷的庆幸——其实一切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那夜在太子书房留宿,第二天醒来时不是不窘迫的,很多顾虑就那样随着大色的明亮席卷而来,但旭琉用他的体贴关怀冲淡了那份尴尬。在发觉他对自己变得敬重与怜惜时,心防就一点点地被柔化了,不管如何,他们是夫妻哪,是要一辈子相守的人啊。
身体起了变化的同时,心也跟着变了,对旭琉,由原先的从不期待到怨恨,从怨恨到畏惧,从畏惧到逃离,再由逃离到靠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们还是夫妻。
世事的安排,真有它不可解释的深意呢。
在感情开始升温的同时,她所拟定的计划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其实也并不复杂,只是稍加运用一下舆论压力,先由沐阳殿的学子聚会开始,对筑坝银两亏空一事进行了探讨评论,消息一传开去,整个社会起了巨大的反应,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可听见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这是第一步,让国舅预感到危机。
接下去,动用亲情打动皇后,由她出面暗示兄长为人应该适可而止,不能贪得无厌,这是第二步,让国舅感觉到压力。
再来派人暗中查访搜罗实际证据,每多一份证据,就等于手中的资本丰厚了一分,这是第三步,让国舅发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天衣无缝,留了很多破绽和把柄在外头。
最后一步,就是顺水推舟,在形势对国舅极为不利的情况下,由太子发起募款,要求朝廷官员人人出资,帮助黄河两岸做好防洪修堤工作,而其实真正的矛头所向,当然就是国舅杨崇显。
这其中还有段小插曲,在夏季围场狩猎比赛时,旭琉与国舅正好对席而坐,国舅指着白队队长道:“才开始半个时辰,就已猎得那么多猎物,看来今年这头名又是非秦龙莫属啊,算起来,他已经连续三年夺得第一了吧?”
群臣在旁边连忙应声附和,都为秦龙叫好。旭琉却是微微一笑道:“满则损,盈则缺。他连冠三界,好运气想必是该到头了。”
国舅脸色顿时一变,这段时间内太子处处针对他,他早已积了一肚子火,听到这话便道:“秦龙乃吾国第一神箭手,我对他很有信心,其他人跟他实力相差太远,今年他肯定也能拿到第一。”
旭琉悠然道:“舅舅可有意与外甥赌一把?”
国勇挑眉,“怎么个赌法?”
“很简单,你我各押一人,最后谁押的那人夺得冠军,谁便赢了。若是两人都没押中,那就打成平手。”
“赌注?”
“各要对方做一件事,此事不违常理道德即可,其他不限,如何?”
国舅被激,一拍桌子道:“好,我选秦龙,你选谁?”
旭琉的手指向一名青队队员道:“他。”
众人一见那人又瘦又小,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生得比女子还娇弱,当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就那么个娘娘腔小白脸,能赢得了第一勇士?个头还不及秦龙肩膀高呢!
然而比赛到一半时,大家就都笑不出来了。
那名青队队员身形灵巧得不可思议,马术精奇自是不在话下,而且他根本就不用弓箭,手中白光一扬,围场里的猎物就倒下去了大片。最后比赛完结一统计,他打到的猎物足足比奉龙多了三倍有余。
国舅看到这个结果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在各位大臣面前打的赌,怎么也不好耍赖,只好沉着一张包公脸道:“你赢了,你要我做什么事?”
旭琉一笑,冲那名青队队员招了招手,那队员左手在马背上一拍,整个人竟直飞上看台,空中翻了一个跟斗,非常美妙又非常稳定地落在了地上。
他屈膝而跪,右手上托着一个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颗璀璨夺目的珍珠,每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光泽圆润,找不出半点瑕疵。
“说起这对珍珠,可是大有来头。它是当年吴王赏给西施娘娘的,后吴国亡国,西施同范蠡双双偕逃到了西湖,也没忘记带走这对她最喜欢的明珠。而范大夫就是凭着对珍珠起家,经商致富,终成一代富商。如此年代悠久而光泽不减,果然不愧是千古第一美人所钟爱的东西啊!”青队队员口齿伶俐侃侃而谈,愣是把一干人等都给听晕了。
国舅将信将疑地伸手去碰那对明珠,“真有此事?不过这对珠子倒还真是不错……”
青队队员欣喜若狂地拜倒道:“多谢国舅大人!”
国舅听得莫名其妙,“你干吗谢我?”
“国舅要买这对珍珠,我当然要叩谢大人,大人不但是当朝首辅,而巨胸襟宽广装着天下百姓,又出手阔气如此慷慨,实在让人拜服!小的就替天下百姓谢大人了!”
国舅这才看见那个盒子里,珍珠的下方铺着一层垫子,垫子的角边边上写着芝麻大小的一行字——“此珠出售,为修堤募款”。
旭琉也站起身朝他拜了一拜道:“谢谢舅舅了。外甥所要求舅舅办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
“你要我买这对珠子?”国舅气得声音都在颤抖,又不能发作,那个憋屈劲让坐在他周围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告诉国舅,这对珍珠多少钱?”
青队队员笑眯眯地道:“千古明珠,价格自然是贵了点的,但是衬得国舅大人的头衔,也就相得益彰了!不多不少,五十万两。”
“什么!要五十万两!”再也顾不得风度,国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哪知青队队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是一颗。两颗一百万两,谢谢惠顾。”
国舅像只吹破了的皮球一样倒在了椅子上。
事后杨崇显不甘心就此吃哑巴亏,但又不能动太子,因此就派人去抓那名青队队员准备拿他开刀出这口怨气。谁料手下的去猎场登记处转了一圈,回来禀告到找不到人。那人在登记名册上的名字姓吴,名慈仁。
吴慈仁,说白了就是无此人!
冤,真冤!
那位身手不凡的青队队员究竟是谁?谁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东宫太子命人送了份厚礼到钱家,指名给钱三小姐宝儿,据说钱宝儿看到那份礼物时笑眯眯的,好一幅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聪慧相。
太子书房内——
旭琉对着统计出来的募款总额轻叹:“一共是一百四十七万九千两,只有原先朝廷拨出去那笔款额的十份之八。”
“比我原先预想得好呢。”钱明珠安慰道,“只要精打细算合理安排,够用了。”
“可总是不甘,本就是臣子应尽的职责,现在却反过来成了求他们做。真是可恶!”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规矩。在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将之改变前,只能夹缝求生。在我六岁时,奶奶就教我这个道理了。”
旭琉想起她醉酒那大的喃喃自语,眼中不由浮起了怜情之色,“你奶奶从小就教你这些吗?”
钱明珠淡淡一笑,“奶奶教会我的,虽然在殿下看来一文不值,但不可否认,它是我们钱家成为天下第一钱庄、几十年赫赫不倒的秘诀。”
旭琉沉默了,过了片刻转移话题道:“我明日就要动身出发,前往黄河两岸亲自督促堤坝修筑工作,免得这笔募之不易的银两又被人私吞。”
钱明珠望着他,幽幽一叹。
旭琉连忙道:“我很想带你同去,然而此趟不比江南之行,一路上风吹日晒会很辛苦……”
“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叹气,只是为殿下委屈。”
“为我?”
“将军没有士兵,这仗难打得很啊。殿下缺乏能独当一面且绝对忠诚的下属,凡事只好亲力亲为,劳心劳累,以至于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华发早生。”
被说中心事,旭琉颓然叹息:“没办法,我生性多疑,难以信人。父皇常说,这是我最大的缺点。”
钱明珠柔声道:“刘备得诸葛,成就蜀国一代辉煌,但空有诸葛,刘备之子刘禅碌碌无能,蜀国还不是灭亡了?故良臣难求,明主却更是稀少,而有了明主,还怕找不出良臣?殿下的担虑是多余的,一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况且殿下现在是太子,也应该做出点成绩来令人赞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见旭琉看着她久久不说话,钱明珠又嫣然一笑,“殿下是不是又开始觉得臣妾工于心计生性狡猾?”
旭琉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旭琉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声音温柔:“后悔我曾是瞎子,这样一颗绝世明珠摆在身边,却一直视之为石。你不但是个贤妻,更是良臣。”
贤妻?良臣?
钱明珠失笑。好熟悉的对白,依稀很久前曾与宝儿讨论过这个问题。原来她真的成了长孙皇后第二,这与初衷相差何其多啊!
“等我回来。”
钱明珠退开几步,盈盈一拜,“臣妾会早早在东宫摆下庆功酒,愿殿下早日归来。”
旭琉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哀愁——
她,还是未能彻底靠近啊……
只是柔顺,只是明礼,然而,不是爱。
从她恬静的脸上,从她如水的眼波中,他看不到和他一样的情意。
他爱上了她,可是很显然,他的妻子依旧在徘徊。
旭琉走后第十天,湖里的荷花开了。
随着炎炎夏季一起到来的,还有黄河两岸连日大雨涝情严重的坏消息。不但修堤工作难以展开,水位更是一直居高不下,渐有泛滥之势,看来这场天灾终难避免。
数度午夜梦醒,披衣而起,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朝南方凝望,心中牵着挂着一个人,怎么也放不下。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眉间是否又多了几道皱纹,鬓角是否又添了些许白发?那双沉沉眼眸,原来竟已成了她心上挥之不去的一道忆痕。
第十一天,八百里快报来报——黄河决堤了!
“太子率士兵以及沿岸百姓正在全力封堵决口,目前堤岸上的决口还有近二十丈宽,河水仍以非常迅猛的流量继续外泻!”
“保守估计,封堵决口大约需要六天时间。距离堤坝还有十里时已无路可走,全是汪洋一片,街上淹死的牲畜随处可见。”
“太子殿下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睛了,请万岁速速派兵支援!”
这些消息自皇宫那边传来,每听得一条,便心悸一分。
一时间朝野内外人心隍惶,对此事议论纷纷。
钱明珠倚在窗边,外头骄阳似火,很难想象千里之外的南方此时正在洪水肆虐阴风骤雨,耳边听得碎步声勿匆,回头望去,宫女允如一脸焦虑地走了进来。
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什么事?”
允如的嘴唇不住颤抖,嘶哑着声音道。“太子失踪了!”
心中一直悬着忐忑着的那个部位终于沉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似的。钱明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飘:“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底下的人怕担罪不敢声张,只巴望着能快些把太子找回来。但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