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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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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才倚着门槛站住了。

“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吗?”王安石喃喃自言道。

“爹爹,你不要自乱了阵脚。哥哥是操心朝廷之事太多,气急攻心,方才如此,加以调养,一定会康复的。”王昉扶着王安石坐好,小声宽慰着。其实她心中也非常的焦急,毕竟手足关情,但在这时刻,王家却不可再有人倒下了。

王雱的病重让王安石更加坚定了退隐的心意,在给皇帝的谢表中,他直言“方寸已乱”,希望能够远离喧嚣之地,过一种平静的生活。但是赵顼却并不答应,给王雱看病的太医和宣召王安石视事的中使穿梭于丞相府……三天之后,王雱终于醒来。

“爹爹、母亲,孩儿不孝,害你们担心。”王雱有气无力的说道。

“雱儿,你醒来就好。你爹爹已经决定辞相请郡,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去江宁,离开这个地方,把你的身子调养好。”王夫人微笑道。

王雱大吃一惊,双手紧紧抓住被子,看着王安石,问道:“爹爹,此事当真?”

王安石也笑道:“不错。你安心养病,不要再操心那些朝中大事。我们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王雱急得身子一晃,道:“此事万万不可。”差点又晕了过去。

他妻子庞氏连忙把他扶好,轻轻给他扶平胸口,劝慰道:“现在不要谈国事了,先好好将养身体吧。”

王雱却不去理他,对王安石继续说道:“爹爹,您常教导我说,好男儿应当以天下为己任是不是?”

王安石默然不语。

王雱又问道:“您也常教我说,凡事如果不能坚持到最后,就很难取得最后的成功。是不是?”

王安石勉强笑道:“现在更有贤者为之,我们可以逍遥的。”

“贤者?当今之世,谁能比您更有资格称为贤者?谁能比您更有见识?”

“爹爹,当初决意行新法来富国强兵,一振百年颓风之时,您就预见到了新法必定被许多人所不理解,但是您也曾说过,古今变法,能坚持不易者必能克成其功。现在万事刚刚起步,您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

庞氏见王雱说话太激动了,在旁边轻声说道:“夫君,先歇息一会吧,身体要紧。”

王雱粗暴的摆了摆手,厉声道:“身体有什么要紧的?爹爹,你说过大宋若不变革,不过百年,必然亡国,五胡乱华的历史肯定重现,是不是?你说过好男儿应当先公后私的是不是?为国者无暇谋身,如果能够看到我中国北伐燕云,收复故土,把胡人驱逐到长城之外的一天,孩儿就算是死了,也无怨无悔!如若放弃理想,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滋味可言?”

王夫人嗔怪道:“什么死呀活的,多不吉利。一醒来就谈国事,就算要谈国事,也不急在今天。雱儿,你先好好休息。”

王安石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身体,就是凡事太急惹来的病根。此事再从长计议吧。”又吩咐了几句,王安石便走了出去。方到客厅,就听家人说道:“吕惠卿大人有信到了。”

王安石眼皮一跳,接过信来,折去火漆,默念道:

“……前者邓文约行事失之于孟浪,实误丞相,学子叩阙,是邓文约激起之祸,其意不过是求桑充国之释放,与新法无涉。不过黄口小子,听信一二人之谗,于万言书中谤毁新法,如此而已。此何足道哉?学生闻丞相因此而有归隐之意,实不解也。……新法变革弊政,利在千秋万代,一时为人所不理解,学生以为亦当勇往直前,待到诸法施行,绩效显然,则天下之误会一朝可散矣。……石越者,世所称道,士林颇嘉许,旧党元老重臣视之为‘老成少年’者是也,学生闻此人虽于新法多有阻挠不满之处,然而其亦刻意于御前请留丞相。可见当今之世,略有见识之辈,皆知非丞相不能挽此衰弱之局。否则学生不知石越出于何种目的竭力请求皇帝慰留丞相。彼之所善者,冯京、司马光、苏轼辈也,此辈论资历名望未必不可以为相,然石越却如此在意丞相之去留。是石越亦知是非轻重也。……丞相若不复出视事,新法废矣,新法废大宋必亡,丞相何忍见此!……”

吕惠卿真不愧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于千里之外把石越的用心解释得“一清二楚”,合情合理,由此将一副大义的重担压到了王安石肩上。爱子在病榻之上的苦劝,吕惠卿悄悄的解去心结,皇帝的知遇之恩,少年时代以来三四十年的理想,国家的前途与命运……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悄悄点燃王安石心中本已熄灭的雄心。

琼林苑是大宋的皇家花园,占地数百顷。皇帝在那里或休闲射猎,或召见近臣,本是常事。但是赵顼自登基以来,勤于国事,励精图治,一年之中反倒难得去几次。所以石越接到皇帝在琼林苑召见他的旨意,委实有点意外。

琼林苑离白水潭学院不远,石越进苑之后,一路行来,只见溪水纵横,小路如织。溪边槐柳,路旁松柏,交错成阴,此时已是初春,翠色点缀,让人望而心怡。又可见苑之东南西北,各有花阵,东边是杏林成阵,南面是桃花相映,西角是大片石榴林,北方是梅枝交织。

顺着一条清澈的小溪走去,一路听到铮铮的琴声隐约传来,琴声略显促乱,不自觉地流露出操琴者心中烦乱的情绪。石越心里愈发纳闷。但是他今天的心情却非常不错,大宋最优良的工匠们聚集在一起,虽然第一炉铁效果并不理想,但是却研制出了更先进的鼓风机,石越虽然是外行,却也知道炉中的温度与鼓风机是密切相关的。

没有多久,石越就在太监的指引下走到一座亭子边。放眼望去,只见亭上写着“惜时亭”三个字的草书——想到自己终于能认识草书了,石越就不由自主的泛出一丝微笑。坐在惜时亭操琴的,正是当今的皇帝赵顼,时年二十三岁。他身着一袭白绸长袍,袍上隐隐显出龙纹绣饰,也没有带朝冠,只将头发用一条明黄的丝带盘扎着,显得颇为清爽。石越对大宋服饰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个帽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难看,此时赵顼不戴帽子,在石越眼中,立即气色为之一变。

因见皇帝在弹琴,石越便不敢打扰,只好远远的候着,等太监的通报。不料赵顼根本心不在焉,远远看到石越过来,便把琴一推,笑道:“石卿,过来说话。”

石越连忙过去见礼:“臣石越叩见吾皇万岁。”

赵顼摆了摆手,笑道:“今日君臣之间不讲这些,随便些说话。”

石越也不知道赵顼打的什么主意,欠身道:“臣不敢。”

赵顼指着满园春色,笑道:“久闻石九变之名,今日可否填词一首,叫乐坊唱来。”

石越微笑道:“陛下,臣有一年多不曾填词,因为臣曾经当天铭誓,终身不再填词做诗。”

赵顼愕然道:“这又是为何?”

“臣生性本好填词作曲,然而自到京师后,才发觉士大夫歌舞楼台,文多质少,臣遂决意不再作词,以此自励,虽不足以警醒世人,却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去沉迷在诗词歌赋之中。”

赵顼抚掌笑道:“都说石子明少年老成,想不到也有些偏激之举。但朕亦不夺你之志。”

石越躬身说道:“谢陛下体谅。”

赵顼倚栏指着满园的景物,道:“石卿看这满园春色,生机勃勃,但过不了几个月,却要花落残红,朕读过卿的词,有一句叫‘惜春常怕花开早’,正是说到了人们的心坎上。”

石越却知道赵顼特意召他到琼林苑相见,绝非是为了悲春伤秋,这不过是故意东拉西扯找一个引子罢了,而现今能让皇帝操心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西北的兵事,一是王安石辞相。因笑道:“陛下,臣前几日在坊间倒听到王丞相的旧词,意境恰与臣之拙作相反。”

“哦?”

石越微微一笑,低声唱道:“留春且住,自有天庭语,涤荡落红去锦污,应谢及时风雨。最是知趣琵琶,欢欣漫及天涯。岂止宫墙朱户,何处不正飞花。”

这一曲词欢快激越,让人听了心情为之一振。

赵顼笑道:“这是什么调子,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本是清平乐的调子,臣微微改了一下节奏与音调。”石越脸一红,他不记得清平乐的调子,便配着一段越剧的调子唱出来,竟然也别有风味。

赵顼哈哈大笑,道:“这可不是微微改一下吧?这词朕也听过,是两年前王安石唱和其弟的词作吧?过了两年,如今的心境肯定大不一样了。朕竟是无论如何下诏,也不能劝他回都堂视事。”

石越笑道:“陛下不用担心,臣以为王丞相必定能复出视事的。”

“何以见得?”

“有诗为证。王丞相有一首诗云:上古沓默无人声,日月山河岂待平。荷天倚剑顽石斩,动地挥鞭烈马奔。纵是泰山强压顶,怎奈鹏鸟早飞腾。借得雄风成亿兆,何惧万里一征程。臣由此诗观王丞相的抱负与胸襟,知其必会重出视事。”

赵顼默默念道:“借得雄风成亿兆,何惧万里一征程。果然气魄非凡。”半晌,忽然笑道:“卿的青苗法改良颇为成功,但是合作社的实行在各地却颇不相同,能够实行的地方效果都还不错,但全国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地方都没能实行下去,朕意置提举官专门督促此事,卿意如何?”

石越见皇帝忽然转到这个话题,虽觉奇怪,却也不敢怠慢,想了半晌方道:“陛下,臣以为还是不要置提举官为好。”

“为何?”赵顼奇道。

“为政之道,务在简要,不扰民。各地本来就有地方官,皇上就应当信任他们的能力。如果他们能力不行,可以撤换,不必由中央再另行派人时时督促,这样更容易滋生弊端。合作社本是自愿性的组织,百姓若见有利,假以时日,必能风行。若是无利,何必强求一个形式?”

赵顼思忖一会,点头道:“卿说得也有理。朕欲以改良青苗法今年之内在全国推行,只待王丞相回中书便议行。这件事卿之功在社稷。到时有司自当明义褒奖,但是你的白水潭学院,却是惹了不少麻烦。”

石越知道皇帝有意回护自己,把一些话放到这里来说。连忙说道:“臣管教不严,实在有罪。不过白水潭学院下一任的山长,臣希望能够组织一个教授联席会议,山长由教授联席会议选出,希望皇上能够恩准。”当下便向皇帝解释什么是教授联席会议,怎么样选举。

他希望用这个方法,一方面保证学院的山长首先是本校的教授,使今后学院的管理权、领导权不落在官僚手里,避免政治力量对学院干涉过多;另一方面则在大宋的高级知识分子中间推行民主的决策体制。只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以后石越要想保持对白水潭学院的个人影响力,在无形中多了许多障碍。不过在短时间内这不是一个问题,毕竟作为学院的创始人,这种影响力本身就是非常深远的。

赵顼听他说着这些新奇的管理方式,笑道:“这些和卿所着《三代之治》中的某些东西,颇有相合之处。朕便许了你,今后白水潭学院山长,那个什么教授联席会议选举之后,朕都要亲自任命,以为定制。”

石越连忙兴高采烈的叩谢圣恩,心里却暗暗叫苦。也许在赵顼看来,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褒宠,便石越并不希望白水潭学院沦为官办大学,他更希望学院能保持相对的独立性,但在现实面前,他却不得不妥协。

赵顼又问起兵器研究院的情况。石越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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