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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不相信都无用的事,也就不需回答了。她看看天色,“我该回去了。”
祁连城也不挽留,“来日京城见。”
“好。”
走出酒楼,上马车之前,顾云筝驻足望向楼上。
一扇窗大开着,祁连城就站在窗前,也正凝望着她。
这便是尘世缘,不论情分深浅,总是聚散无常。
她笑着挥手道别,踏上脚凳,上车回府。
**
冬日的夜色总是早早就降临。霍天北回往正房时,下起了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随风飞舞在天地之间。这样的场景,使得每所院落的灯光都充盈着暖意。
走在正房的抄手游廊里,春桃上前禀道:“侯爷,夫人在小厨房呢。”
霍天北便寻了过去。
暖暖的灯光之中,顾云筝正在做春卷,是今日章嫣教给她的。将小黄鱼掐头去尾,只用中间的鱼肉。处理好的鱼肉用春卷包起来,放到油锅里炸,到颜色金黄时即可。
专注恬静的神色,娴熟的手法,这样的她——“有时真不敢相信,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走到她身侧说道。
顾云筝在他说话时才发觉他进门来了,先是一惊,随后才笑道:“变成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还用问么?巴不得你永远是这样。”
偶尔,她也会这么想。
霍天北又道:“明日我得去绥安,估计要十余日才能回来。”他说话的时候,留意着她的神色,希望看到哪怕一点点的不舍,也希望她会说“我陪你去行不行”。
第47章
顾云筝垂了眼睑,继续忙着手边的事;“要那么久?去办什么事?”
“四处转转;看看民风。把五百精兵送去哪里,分散在几支军队中。”
“那——”顾云筝侧目看他;“我陪你去方便么?”
霍天北笑意温缓漾开来;“自然。”
“回房等着;”顾云筝把他往外推;“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霍天北笑着回房。
第二日一大早,顾云筝吩咐丫鬟帮她手势行囊;让春桃随行。霍天北让她们辰时动身,他去总督府还有些事。
顾云筝去了厨房;让青杏传话给顾衡:寻找云家侥幸逃生之人。
这是任何人都不敢承诺期限的事,青杏道:“茫茫人海中寻找;如同大海捞针,且不一定有结果,夫人要等的时日长远。”
“我可以等。”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随后,她去熠航房里,说了要与霍天北出门的事。熠航撅着小嘴儿嘀咕道:“又要跑出去?这次要几天?”
“十天。十天后一定回来。”
“说话算数?”
“算数。”
“那好吧,你们去吧。”熠航大度地摆摆小手。这段日子,他有郁江南与章嫣陪着,而霍天北夫妻两个陪他的时间却有限,自然也就不是太介意他们离府。
顾云筝笑着回了房里,到了辰时准时动身。
就在走出院门时,祁安过来了,双手递给顾云筝一份信件。
顾云筝接到手里,收入袖中。
祁安微声叮嘱一句:“夫人,宫里来的信件,您要尽快看。”
“是么?”顾云筝神色微凝,随后点头,对春桃道,“我回房一趟,你们先去前面等我。”语毕,回到房里,将信件取出来凝神细看。
是云凝写给她的书信,不过寥寥几句:
近日常在御书房行走,看到诸多绝密信函,确信当初害云家满门的罪魁祸首是霍天北。得知后每每夜不能寐,为你的恩情,今时已不知该何去何从。夫人若是明大义,杀奸贼,当不胜感激;若是心存疑虑,请速来京城验看铁证。
顾云筝如遭雷击,心沉到了谷底,反反复复将信件看了又看,不愿相信。
怎么可能呢?
不能相信。
她甚至怀疑信件是别人仿造的,可字里行间的语气是不能够模仿的,这就是云凝的亲笔信。
忽然间茫然不知所措。
该怎么做?
行程已定,在此时阻止或是称病不去,霍天北一定会追究缘由。
还是要去。
她将书信收起来,又觉得不妥,索性烧掉,梦游一般出了房门。
青杏迎上来,担心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顾云筝摆一摆手,之后回过神来,“你也去,也跟我出门。快去收拾东西。”
“是。”
离府后,霍天北策马走在马车旁边,赶路也不得闲,听幕僚说着公务。
乘坐马车的顾云筝窝在软榻上,闭目思索。
她遇到了生平最棘手的问题。
也怀疑云凝是无中生有,又很快否定。云凝就是有心要借她的手除掉霍天北,也不该选在这种时候——祁连城还未离开西域。霍天北若是得知此事,第一个要杀掉的就是祁连城,使得云凝失去最得力的助手。
她只愿意相信是云凝弄错了,因为他说过,他与云家惨案无关。
到底是谁在骗她?
偏偏又不能与他提及这件事,一旦询问,他就会想到云凝,两人就此敌对。
如果是真的呢?她真的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如果是真的,她真就要与他同生共死了——杀了他,生涯也再无意义,不如陪他同赴黄泉。
眼下最该做的是去京城,去看看云凝所说的铁证。
午间,她下车去,吩咐青杏几句。
绥安是西域三省最贫瘠的地方,趋近时便会觉得地段越来越荒凉,人烟越来越稀少。
时近黄昏,一行人到了一个小镇。随行的五百军兵在小镇外安营扎寨。
霍天北带着徐默去小镇上转了转,回到留宿的小客栈,恰逢顾云筝去附近游转回来。
“无事可做,就在附近走了走。”她挂着微笑解释。
进到房里,有人奉上酒菜。
顾云筝吩咐人退下,起身执壶在手,拿过他手边的酒杯,半是玩笑地道:“妾身服侍侯爷一回。”
霍天北笑问:“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是应当的么?”顾云筝将酒杯送到他手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喝着看,点到为止。”
“好。”
她喝得慢一些,一杯酒能陪他三杯。她喝完三杯酒,两个人同时将杯子推到一旁。
饭后,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两人洗漱之后歇下。顾云筝将两杯水放到牀头的小柜子上。
沉默一会儿,顾云筝撑肘拿过一杯水,喝了一口,又问他:“你喝不喝?别半夜折腾人。”说着话,已将另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霍天北一笑,喝了两口,“你这么一说,不渴也要喝了。”
顾云筝将杯子放回原处,熄了灯,回身躺下。
“怎么觉得你有心事?”
“哪有。”顾云筝答道,“有些不妥当,总觉得乏得厉害。”
“那就早些睡,明日还不舒服,就找个大夫看看。”
“嗯。”
室内安静下来,呼吸的声响都被放大几倍。
顾云筝翻了个身,背对着霍天北,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静静等待。
等待的滋味最是难熬,一分一秒都变得漫长。
身边人的呼吸变得匀净,他已睡熟。她心情这才稍稍放松。
她主动陪他喝酒,让他喝茶,酒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茶。
她在心里对他说声抱歉。
是不是注定,她不属于这里,她与他注定有缘无分。几次想亲口问问他,云凝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又怎能置堂姐的安危于不顾。
将尽子时,顾云筝悄无声息地下地,取出早已备好的夜行衣,穿戴整齐,带上匕首、长剑,静静等待。
子时钟声响起,顾云筝观望他片刻,这才开门离开。
如今西域是霍天北的天下,他又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悍将,他所到之处,无人敢打扰,这客栈也就没布置多少岗哨。
即便如此,顾云筝还是不敢大意,避过有人之处,如蝶燕般穿行在夜色之中。
赶至一户悬挂着两盏风灯的人家,进到院中,一名蒙面男子身侧两匹骏马,正在等她到来。黄昏时她出门游转,就是寻找这里,是青杏给她指的路线。
男子没有耽搁,带顾云筝出门,直奔一条崎岖的小路而去。马蹄都包裹了软布,驰骋在路上的声音便不会那么清晰。
顾云筝回眸望了望来时路。
别了,霍天北。
但愿能走出你眼界,但愿此生再不会有交集。
但愿,你不是我的仇人。
如果你将我抓回去,那就让我一世不要走出霍府,不要听闻到任何门外事。
**
黑暗之中,霍天北忽然醒来,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倦意深浓。这有些反常。
没有听到她清浅的呼吸,让他心头一滞,探手寻找,身侧枕畔已空。
她从到达这里之后的种种行径,闪电般闪过他脑海。
明白了。
霍天北腾身下地,飞快穿戴整齐,用冷水洗脸之后,头脑清醒过来,随后召集人手做出安排。
等待手下报信期间,命人查看了他喝过的那杯茶。结果一如他猜想,她在水里动了手脚。
他唇边现出一抹自嘲的浅笑。
原来,这些时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他留不住她,她从来没想过留在他身边。从她性情转变的那一日至今时,她的目的都是离开。
他笑,满带讥诮。
留不住。对,他日后不会再挽留她,能给予她的,是禁锢。
有幕僚疾步到了门外,恭声道:“侯爷,已经有了大致方向。”
霍天北阔步出门,“布下包围圈,不准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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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风寒凉萧瑟,在马上驰骋时,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顾云筝不断听到鸣镝箭清亮的声音,预感很糟,心头被阴霾笼罩。
每走一段路,引路之人便会更换,走的道路也都是人迹罕至的,可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霍天北还是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就锁定了她所在的大致方位。
按理说,他应该熟睡到天明,明日一早才会发觉她已不在。
是茶里的药下的分量不足?不是。况且分量再多的话,他轻易就能看出问题。
难不成他异于常人,那杯茶对他毫无作用?否则,她真是怎么也想不通——他在的地方,哪个人敢大半夜闯进他寝室打扰?
想完这些有用的没用的,军兵的马蹄声已经隐约可闻,她开始面对现实,心念数转,勒住了缰绳,对蒙面的引路之人道:“我应该是走不了了,你设法逃命吧。不,现在你还是找个隐蔽之处藏起来,若是继续走动,大概会被军兵抓获。有缘再会。”
想到这是祁连城的手下,暗自叹息一声:低估霍天北手下追踪能力的,不只有她,还有顾衡。
顾云筝策马到了一片山林中间,速度时快时慢,也不管地势陡峭或是平缓。
没了任何人在身边,她不再控制心头的情绪,神色自懊恼、自责、烦躁转变为颓丧,到最后,是痛苦、绝望。
没人能知道她这么做所为何来,也不会有人认同、在乎。
察觉出一队人马趋近的时候,顾云筝环顾四下,策马去往地势险峭之处。
追寻她的人之中,有人一马当先,极速追赶上来。
感觉告诉她,是霍天北。
她的感觉是对的。
将要行至一个陡坡边缘时,顾云筝的骏马身躯猛然一震,向一侧倒去。顾云筝腾身离开骏马之际,匕首出鞘,对准霍天北胯|下骏马狠力挥出。
霍天北的马不能幸免于难。他腾身落地,循着她的身影而去。行至陡坡边缘时,看到寒光一闪,顷刻间,带着刺骨杀气的剑尖抵上他咽喉。
“好快的身手。”他由衷赞道。
每到他动怒时,他的语气就会变得不合常理地变得很温和。顾云筝目光凛冽,“为何不出手?”
“今夜不想伤人。”他语气更加温柔,“随我回去。”
顾云筝道:“难道还看不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