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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外院的账目全部核算清楚。霍天北问了顾云筝一声,听她说了声愿意,便将外院庶务全部交给了她打理。
顾云筝很是忙碌了一些日子。
饶是以前随三叔、萧让用心学过打理庶务,她到这时候也是不轻松。各府的规矩、讲究不一样,纸上谈兵与真刀实枪也不一样。
再者,外院那么多人盯着,她初接手过来,就该尽量做到一丝错处都不出。自心底而言,被女子误会、轻看倒无妨,左右是在内宅闹腾,被男子轻视却容易引起一连串的麻烦,能免则免才是。
看过田产的账目,顾云筝着重看的是霍天赐与官宦之间来往的账目。那些官宦日后多数是不会走动了,可与各种门第来往之间的随礼情形却要弄清楚。日后这些事她不见得每一次都要亲自经手,却是要听管事报账的,一说三不知就是露怯,管家、管事不糊弄她才怪。
丢脸是大事,绝对要杜绝。
霍天北见她分外用心,便让徐默将东院的账目也全拿给她看。这种账目记着与他定远侯来往的官员、商贾之间的来往,她看起来更容易,日后遇到那些人,循例行事即可。
忙碌期间,她听堇竹满脸不屑地说起一件事:景宁公主哭着喊着连求了皇上好几天,皇上终于答应了她的婚事,这个月二十六,她要与蒋晨东成婚。
日后,蒋晨东就是当朝驸马爷了。
霍天北一个字都没跟顾云筝提过。就是那样一个性子,和她胡闹起来像个顽劣的大孩子,说话只涉及府里、章嫣、郁江南之类的事。没事的时候宁可相对无言各自看书,从不提起她生活范围之外的事。她如果偶尔问起一些事,他会选择之后回答一两句,不想答的就笑一笑或是干脆沉默。
当真是让人气苦。
幸好她不需问也能知晓,否则迟早被他急死气死。
趁着外院更换人手的机会,顾云筝将顾安、顾平、燕袭安置到了府里。顾安、顾平分别在车马房、账房做三等管事,燕袭在回事处做二等管事。
做下人的都不易,只要踏实努力的,差的只是机会。顾安、顾平就是这种人,或许处事能力还欠点儿火候,可这段日子都由汪鸣珂点拨着,适应几日,就能将所学的用到实事上了。
燕袭就更不用担心了,最不济也是汪鸣珂的忘年交,不可能出差错,顾云筝反倒担心大材小用他觉得委屈。专门唤了他询问几句,见他是自心底高兴,这才放下心来。
三个人起初自然会被府里的老人儿排挤,是必经的过程,所谓历练,历练的就是这些人情世故。
顾云筝忙这些的时候,也没忘记与祁连城的约定,抽空带熠航去了醉仙楼一趟。
贺冲那边有条不紊的照她吩咐行事。
净一师太那边好说,为免打草惊蛇,让手下暗中打探、跟踪。反倒是杨妈妈,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情,他耐着性子跟她磨叽了几天,来了火气。
杨妈妈也要随时留意正房的动静,所以总有东西要回来拿,倒是好,大家见面很方便。这天,贺冲就借着她回正院拿东西的时候,命人把她请到了东跨院的后罩房。
房里门窗大开,大热的天气却烧着炭盆,西侧靠墙的位置,有着五花大绑、塞住嘴的杨妈妈的长子。杨妈妈进到门里就变了脸色,眼角瞥见炭盆里的铁签,面色苍白如纸。
贺冲有些烦躁地摇着折扇,对手下打个手势。手下拿起一根烧红了的铁签,手势随意地把铁签慢慢刺入了杨妈妈长子的大腿。
随着烤肉一样滋滋的声响,受刑之处冒出一股烟。
杨妈妈长子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即便被塞住了嘴巴,痛苦的闷哼声响依然很大,极为刺耳。
杨妈妈心疼的落了泪,随即便是惊怒交加,“你们、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么?啊?!”
贺冲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对身边一名手下打个手势,“跟她说说。”
手下到了杨妈妈面前,面无表情地道:“大户人家每年不知要死多少家丁仆妇,便是穆姨娘、秦姨娘,也是说灌药就灌药,说撵出去就撵出去了。你难道比她们还尊贵?我们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却推三阻四,着实不知好歹。我们知晓不少刑罚,这几日手边也无消遣,便想拿你的家人挨个儿试试。刚才这种是最轻的,不过是练练手。你是说点儿我们想听的事,还是看着你儿子受尽刑罚,都随你。”
贺冲热得够呛,摇着扇子往外走,经过杨妈妈身边的时候,丢下一句:“天黑之前给我答复。”又交代手下,“她回西院若是乱说话,扔到乱坟岗活埋。”
顾云筝此时还不知道这些,倒是听李妈妈说了一件趣事:秦阁老气急败坏地到了西院,质问太夫人为何纵容长子与凤之浣为伍,弄得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说完这些,拂袖就走。顾云筝想,她要是太夫人,就会反问凤阁老,当初为何不拦下父母把她送人做妾,如今被连累也是活该。
可秦阁老毕竟是当朝首辅,没点儿真本事,这两年早就被柳阁老三人拉下台了。过来发通脾气,摆明了是做给霍天北看的。
从骨子里,文官看不起武官,文官总觉得武官成名多数是机缘巧合,得荣华富贵太容易,哪像文官,埋头苦读多少年才能得到皇上青睐,熬到位极人臣时,也是半截入土的年纪了。而另一方面,文官也是畏惧武官的,担心武官一翻脸就不管不顾拔刀杀人,凡事不得不慎之又慎。
别说秦阁老,就是顾云筝,也害怕霍天北算总账时不顾名声由着性子处置太夫人。与他再亲近,也是担心。
归根结底,是她不够了解他,不能确定他在什么情形下会作何决定。
他想要她心甘情愿地全身心的属于她,却不肯让她看清他。就如她享有着他的照顾,借用着他的权势,却不肯让他完全了解自己,心里藏着太多秘密。
不能怪她还没办法把霍府完全当成自己的家,他们这样子,实在不是齐心过日子的夫妻。
身体日日痴缠,彼此逐渐醉心于那蚀骨的歡愉,要是她没服过药,恐怕孩子都怀上了,心却还离得那么远,彼此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这叫个什么事儿?她忍不住蹙眉,都够不是东西的。
这样一想,倒也般配。
作者有话要说:文重头写过,人物情节与以往很多不同,文案上有解释。多谢支持过此文的姐妹,若不耐烦重新看,只想看最终结局,就到结局卷再看。
第73章 度芳菲(8)
贺冲过来的时候;顾云筝让他直接去小书房见霍天北说清原委。霍天北说过;不需她管太夫人那边的事了;她也就不再关注。
涉及到多年的恩怨;她参与其中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省省力气;忙点儿对自己有益的事。
郁江南、章嫣的婚期一如霍天北所料,定在了二十六。进到下旬,霍天北不时去郁江南府中坐坐;顾云筝有空就去宣国公府坐坐。
到了二十三,景宁公主大婚。霍天北只让顾云筝准备了一份贺礼着人送到蒋晨东那里;景宁公主那边就不用说了,他不可能去;公主也不可能请他。
顾云筝作为霍天北的夫人,在二十三这天一如往常,上午把内院外院的事都安排停当,下午去了宣国公府。
自从霍天北大刀阔斧地帮宣国公整顿内宅外院,这出了名没规矩的府邸总算有个样子了,即便是章嫣闷在房里安心待嫁,章夫人每日卧床示下,下人们也是丝毫不敢大意。
顾云筝每次都是先在章夫人房里坐坐,才去与章嫣说话。今日到了正房,恰逢宣国公也在,正与章夫人商量章嫣的陪嫁。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争论,甚至是争吵。
顾云筝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气氛冷凝,下人个个噤若寒蝉。
章夫人与宣国公一左一右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脸色都很差。
顾云筝上前行礼。对宣国公各种是非听说不少,正式见面这还是首次。
宣国公见了外甥媳妇,面色稍霁,清了清嗓子,语声还算温和:“坐吧。天北这段日子忙什么呢?”
顾云筝恭声答道:“侯爷这几日得空就去郁大人府中。”
宣国公听了,面上有了一丝笑意,“好事啊。”外甥和女婿是至交,于他可是老大欣慰的事。他那个长女,前十几年都用来气他了,这段日子却是恭顺孝敬,让他心里格外舒坦,也就满心盼着女儿前程似锦。
顾云筝落座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宣国公两眼,心头有些惊讶。宣国公面如冠玉,气度尊贵,有着与霍天北一模一样的双眼,灿若星辰,闪着能吸人魂魄的光华。她记得他已是四旬的人了,看起来则是三十五六的年纪。
这样看来,霍天北的样貌该是随了先太夫人。
这样想来,也就能理解一帮女人为宣国公争风吃醋这些年了。
章夫人的笑容变得亲切自然起来,招呼着顾云筝尝尝茶怎样。
茶怎样?
是用鲜花香气熏染过的茶,她不喜欢。她喝茶喝的就是茶的原汁原味,不喜掺杂任何东西。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她笑盈盈地啜了口茶,语气真挚地称赞,引得宣国公与章夫人都很高兴。
坐着闲话几句,宣国公毫无避出去让两女子说话的意思。
这是吵得还没尽兴呢?顾云筝腹诽着,也就起身转去章嫣房里。
章嫣在做针线,面上既无愁容,也无待嫁之人的娇羞喜悦。见了顾云筝,笑颜明丽,到了里间说话时问道:“我爹娘是不是又吵架呢?”
顾云筝装糊涂,“没看出来啊。”
“他们坐在一处就会吵架,这些年都是如此。”章嫣知道,自己家里这些事,外面早就传开了,也不瞒顾云筝,“今日为着给我陪嫁的宅院田产争执大半晌了,我娘说理应是她打理这些,我爹则说他又不是瞎捣乱,不过是给我选了两处更好的。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吵的,我都说了,怎样都行,他们偏要较劲。也真是奇了,他们跟谁都不这样,是不是上辈子是冤家啊?”
顾云筝失笑,“兴许是吧。”多年争执,不过是因为在意或是不甘,宣国公不好说,章夫人却一定是如此。女子要是不在意男子,才懒得理会他怎样,哪有闲工夫跟他吵。
章嫣就道:“表嫂跟表哥说说,让他得闲就过来,陪我爹喝喝茶说说话。表哥的话,我爹面上总是反对,心里却是赞同的。”
“嗯,我会的。”顾云筝留意到章嫣对宣国公称谓与往日不同,笑了,转而问起嫁妆的事,“准备的怎样了?你情形不同于别人,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也不要顾及俗礼闷在心里。”
章嫣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还真没有。按理我是应该想法子多带些陪嫁过去,可是嫁过去谁知道是什么情形?爹娘倒是想为我多准备些傍身之物,也算了。他若真是良人,我便不需未雨绸缪;他若不是,我手里金银再多也无用。”
说的在理,顾云筝却不能顺着这话往下说,只能含糊其辞:“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日后尽心尽责地过日子,定能有个好前程的。”
“往后的日子……”难说啊。章嫣笑了笑,将话题岔开,让顾云筝看她做的绣活。
顾云筝回府的路上,回想着章嫣的言语神态,明白好友对婚事的态度很不乐观。是有很多这样的人的,不需经历一些事,旁观便知道其中利弊,从而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希望章嫣那份不乐观意味着的是婚事对待诸事分外冷静,而不是破罐破摔,不似她,一步一步计较着,每日算着账权衡着得到、付出。
如果她只是霍天北的夫人,那么很明显,